第6章:官府辦事
不擾民的貴人老爺,真真不多見。張東陽覺得,這樣的貴人老爺才是好官。
平日裏,就算來個縣衙差役,里正也得領幾個名聲不太好的妖嬈美婦,陪着吃吃喝喝,走時還要拎上幾壇“仙人醉”走。
今年正月里,就有一次不知來村裡辦什麼事,兩個差役騎着大馬,呼呼喝喝進了村,朱九鈺沒留意讓道,一鞭子就被抽身上去。
後來曹先生去理論,說也怪,那兩個耀武揚威的差役,愣是沒敢動,還自己抽了自己兩嘴巴,估計是曹先生學問高吧,嚇壞了他們。
據說這倆倒霉催的回去路上,還從馬上摔了好幾次下來,大白天的見人就說有鬼,鬼信他們喲。
聽說這次來的貴人老爺,是個很大很大的官,村裏的孩子們就都去海邊瞧個熱鬧。
張東陽原本沒想去,自個兒在老槐河邊捉小魚玩,沒成想遇着俞敏路過,就被喊上一起去看個新鮮。
畢竟俞敏曾綉過小荷包送自己,張東陽覺得一直欠着人情沒還,能陪着她去,也算是還上一點利息。有來有往,才是同窗該有的態度。
二人走到海邊,遠遠就看到,貴人老爺正帶着十幾人站在海邊的礁石,東一指又西一指的,不時還回頭問話陪着的里正和族老。
再走近一看,貴人老爺是一副國字臉,英氣濃眉,杏仁大眼,莫約五十歲左右光景。身上穿的袍子,眼瞧着很是貴氣,腰間還佩一把寶劍,像是戲裏的大將軍。
轉頭瞥見村裡圍來很多小孩,隨行的差役們正在驅趕,貴人老爺馬上就喝住差役,轉身向圍觀的人群走來。嚇得圍觀的人群,一直往後退,小孩子更是一個勁往大人身後躲。
貴人老爺笑眯眯對着大家說:“莫怕、莫怕,本官乃王朝大司馬,姓呂名沅,此次巡防來陽縣,適逢貴村祭拜土地公,前來叨擾大家了。”
呂沅見大家還是面有懼色,便轉頭跟里正說:“讓小孩子上來說話,一人賞一枚銀毫。”
村人對里正還算信任,但有些人還是心裏忐忑,護着孩子沒敢放人。膽子大的孩子,上去見了呂沅,後者果然只是摸了摸頭,就讓隨從給出一枚銀毫。這讓那些沒上前的,不免有些後悔。
呂沅見不遠處張東陽和俞敏站着不動,眉宇雙雙透露書卷氣,就走過來一臉和藹地問:“上學塾了么?讀書成績如何呀?”
張東陽雙手正捧,長躬一禮,也用安龍大陸通行的雅言回答說:“回老爺的話,學生已上私塾四年。”
邊上的俞敏,也同樣行了一個學生禮說:“回老爺的話,我們二人是同窗。”
呂沅呵呵大笑,連說了三個好字,不過沒摸頭,只是從隨從手裏拿過銀毫,一人賞了兩枚。轉身回走時,還頓了一下說:“小娃娃真俊氣,有前途。”
也不知道這話是對誰說的,反正黑瘦黑瘦的俞敏,不敢往心裏去,只是偷偷地瞄着張東陽笑。
海風掠過貴人老爺有些灰白的頭髮,更顯得貴人老爺威風凜凜。
看過貴人老爺的丰采,兩人心滿意足。當下便穿過魚市,往回村的路上走。
這裏每天清早,都是賣魚賣蝦的人,熱鬧非凡。縣裏和郡上,皆有一些專門的採買人,固定蹲在這裏,一旦選好魚蝦,就立刻撒鹽裝筐,用快馬送走。
在這裏賣魚蝦的,大多是本村漁家親戚,少部分是一些鄰村的人。
不過聽說很遠很遠的海島,也有一些漁船經常靠在這邊。只是那些面色黝黑、個子有點矮的海島人,學着金烏王朝穿着,不細看倒也不太分得出來。
畢竟海村風大日晒,大多數本地人臉色也都偏黑,再加上海島人學得幾句本地話,扯一聲“魚蝦蟹便宜賣嘍”,一般人都分辨不出來。
今天因為貴人老爺駕到,魚市早早就已收攤,茶肆酒家也全部關門。路面灑過些許花水,少了很多刺鼻的魚腥味。
只是不知為何大路兩邊,稀稀落落站有幾個面生的黑衣壯漢,似乎在等什麼人。
沒多久,路的另一頭就出現七八個黑衣壯漢,押着兩人過來,在一處酒家門口敲了敲門。
門裏面很快就走出來一個漢子,頭頂銀箍束髮,黑衣袖口處綉有道道水紋,腰間懸着一枚金色鳥形令牌,左邊面上有一青色印斑,眼神凌厲森寒,看着讓人有些心悸不安。
七八個壯漢將押來的兩人往地上一按,跪在青斑漢子面前。又有壯漢從酒家裏拎出一條長凳,讓青斑漢子坐下。
只是距離有點遠,張東陽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只見那青斑漢子伸腳一踢,跪地上兩人就滾出四五丈遠,又被壯漢們提了回來,摔在地上毆打。
青斑漢子嘴裏罵罵咧咧,時不時還拎起鞭子,劈頭蓋臉的抽打地下哭喊翻滾的二人。
俞敏拽了拽張東陽,示意他一起繞路離開。張東陽卻越看越覺得,癱在地下其中一人似乎有些面熟,也就沒理會俞敏,還近走幾步上去瞧個明白。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把張東陽嚇了一大跳。地上翻滾哭喊的,有一人是朱九鈺的爹。
這可怎麼辦?看着那些凶神惡煞的壯漢,張東陽不免心驚膽跳。
但眼下這情形,若是等自己喊來父親或先生,恐怕朱九鈺的爹,早已經被打死。
若是不救朱九鈺的爹,自己又於心不忍,且不說對不起好朋友朱九鈺,恐怕這輩子都難心安。
轉念,張東陽忽然想起《論語》的一句話:見義不為,無勇也。再說,夫子也曾曰:仁者必有勇。自己作為儒家弟子,豈可見義而不為?
當下,張東陽便也顧不上害怕,跑過去向青斑漢子施了一禮說:“各位老爺,莫要傷人啊。”
青斑漢子見張東陽有些讀書人模樣,神色倒也沒太難看,不過也只是瞥了他一眼說:“官府辦事,小娃娃莫要多嘴。”
張東陽眼看朱九鈺他爹暈闕不醒,心裏又怕又急,壯了壯膽子說:“請問各位官爺,他們二人所犯何事?”
青斑漢子也沒開口,先用眼神示意邊上的壯漢,讓他們去提水來澆醒犯人。這才轉身對張東陽說:“小娃兒膽氣不小哇,兩人犯的是串通海賊罪,你與二人有何干係呢?”
張東陽也不知道這罪究竟大小,只是覺得既然是朱九鈺的爹,自己遇上了,就不能不管。朱九鈺的爹肯定是好人,對朱九鈺和他娘親都很好,平時同窗們來往,他爹也甚是熱情愛護。
當下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又壯壯膽子,指着朱九鈺他爹說:“這大叔是我同窗之父,還求官爺寬恕,學生感謝無比。”
那青斑漢子聞言,或許是覺得好笑,又不願與張東陽糾纏,便一邊壓着笑意,一邊沉下臉道:“小娃娃莫要胡鬧,此事既然與你無干,還不速速離去!”
張東陽朗聲道:“官爺所言非也,此事雖與學生無干,但縱是其二人有罪,理應提告府衙,延請訟師辯正,豈可光天化日之下,不經衙判肆意傷人呢?”
青斑漢子似乎有些惱怒,拉過邊上壯漢的佩刀,反手用刀背連砍地上二人,怒道:“娃兒甚是多嘴,官府辦事,何須你多言,縱是我將二人砍死,也很恰當。”
張東陽還想再說,青斑漢子怒目一睜,伸手一拽就拿住他的衣領,猛然高高提起張東陽,像扔一隻小雞一般,用力將他向遠處扔了出去。
遠處俞敏大驚失色,不禁尖叫了一聲,淚水刷一下就溢出來。
來不及多想的俞敏,下意識就想衝過去接住張東陽。不過還沒跑兩步,酒樓對面那邊就憑空躍來一人,已穩穩噹噹的接住了張東陽。
來人正是張東陽的父親。
張凡眼神和藹的看了看俞敏,又輕輕放下張東陽,摸了摸張東陽的頭說:“陽兒莫怕,有爹在。”
然後又牽過俞敏的手,走到青斑漢子面前。
霎時間,路面所有壯漢全部圍了過來,十幾個人全部亮出兵器,等着青斑漢子下令廝殺。
“尊駕何人?”青斑漢子問。
張凡笑笑說:“張凡是本地漁村船主,敢問官爺尊姓大名?又何故要傷我兒?”
青斑漢子心知,張凡凌空而至,修為一定不淺,故也不敢託大,抱拳道:“此子胡攪蠻纏,阻我官府辦事,洛榮一時氣惱,不知道張船主想如何賜教?”
張凡內心尋思,此事捲入官府,必然複雜,當下便說:“洛大人言過了,賜教不敢當,既然是誤會,還容張某帶着犬子離開,回家另作教導。”
洛榮面露凝色,左右侍衛正想出手,卻見張凡虎目一睜,一股威壓撲面而來,全身經絡血氣頓時運轉不暢。邊上的所有黑衣壯漢,也個個渾身發抖,連刀柄都似乎把持不住。
張凡又笑了笑,雙手抱拳說:“既然洛大人寬宏大量,那張某就告辭了。”
眼看三人施施然而去,洛榮渾身冷汗,半天沒能回過神來。
過了一會,洛榮才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對身邊的侍衛說:“想辦法,查查此人的根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