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小玲瓏山館

揚州古廣陵郡，女牛之分野，江淮所匯流。物產豐富，舟車交馳，其險要扼南北之沖，其往來為商賈所萃：顧城僅一縣治，即今之所謂舊城也。自明嘉靖間以防倭故，拓而大之，是以城式長方。其所增者，又即近今之所謂新城也。

余家自新安僑居是邦，房屋湫隘，塵市喧繁，余兄弟擬卜築別墅，以為掃榻留賓之所。

近於所居之街南得隙地廢園，地雖近市，雅無塵俗之囂；遠僅隔街，頗適往還之便。竹木幽深，芟其叢薈，而菁華畢露；樓台點綴，麗以花草，則景色胥妍。

於是，東眺蕃鰲觀之層樓高聳，秋螢與磷火爭光；西瞻謝安宅之雙檜猶存，華屋與山邱致慨；南聞梵覺之晨鐘，俗心俱凈；北訪梅嶺之荒戍，碧血永藏。以古今盛衰之跡，佐賓主杯酒之歡。

余輩得此，亦貧兒暴富矣。於是鳩工匠，興土木，竹頭木屑，幾費經營。掘井引泉，不嫌瑣碎。從事其間，三年有成。中有樓二：一為看山遠矚之資，登之則對江諸山約略可數；一為藏書涉獵之所，登之則歷代叢書勘校自娛。

有軒二：一曰“透風披襟”，納涼處也；一曰“透月把酒”，顧影處也。一為“紅葯階”，種芍藥一畦，附之以“澆葯井”，資灌溉也。一為“梅寮”，具朱綠葯階，媵之以石屋，表潔清也。

閣一，曰“清響”，周栽修竹以承露：庵一，曰“藤花”，中有老藤如怪虯。

有草亭一，旁列峰石七，各擅其奇，故名之曰“七峰草亭”。其四隅相通處，繞之以長廊，暇時小步其間，搜索詩腸。從事吟詠者也，因顏之曰“覓句廊”，將落成時，余方擬榜其門為“街南書屋”。

適得太湖巨石，其美秀與真州之美人石相埒，其奇奧偕海寧之皺雲石爭雄。雖非媧皇煉補之遺，當亦宣和花綱之品。米老見之．將拜其下；巢民得之，必匿於廬。余不惜資財，不憚工力，運之而至。甫謀位置其中，藉作他山之助，遂定其名“小玲瓏山館”。

適彌伽居十張君過此，挽留繪圖。只以石身較岑樓尤高，比鄰惑風水之說，頗欲尼之。余兄弟卜鄰於此，殊不欲以游目之奇峰，致德鄰之缺望。故館既因石而得名，圖以繪石之矗立，而石猶偃卧以待將來。若諸葛之高卧隆中，似希夷之蟄隱少室，余因之有感焉。夫物之顯晦，猶人之行藏也。他年三顧崇而南陽興，五雷震而西華顯，指顧問事，請以斯言為息壤也可。圖成，遂為之記。

彼時，揚州以鹽業富甲天下，素聞“八大總商”，其中以程、汪、馬為首，馬家有兄弟二人，嶰谷、南齋建“小玲瓏山館”，常以文會友，賦詩、作畫切磋。

彼時，揚州城內漸起八怪之風，代表新興繪畫藝術學派；與王原祁代表的婁東畫派，也是繪畫正統派；與袁江代表的山水樓閣界畫派；一起形成鼎足之勢。

“小玲瓏山館？”

第二天起來，小公子和黛玉一起拜見林父，不解說道。

“小玲瓏山館，這是馬家鹽商嶰谷、南齋兄弟二人，於揚州城內建成園林，今日三派於園林內繪畫、切磋、論道，不失為一件雅事。前幾日馬家兄弟派人相邀，卻因我身體不便未曾應允，今日賢侄、黛玉即在，我身體比往日漸好一些，不妨同去遊玩一下，也算沒有枉來揚州一趟，見識一下這裏山山水水，人文景物。”

林父向他們說道。

揚州是天下文士、名流聚集之地，而小玲瓏山館卻是揚州文士、名流聚集之地，可謂是天下文士、名流中心之中。

沒有來過小玲瓏山館，游遍揚州也枉然，只此一地卻可盡覽天下文寶。

“父親……你身體？”

黛玉猶豫道，她幼年時期，小玲瓏山館剛剛建成，名聲未顯，只是時常聽人談起，但無緣一探究竟。雖心中有所嚮往，但考慮到父親身體狀況，卻還是讓她遲疑下來，臉上帶着深深憂慮。

林如海遙頭道：“玉兒不必多慮，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一個人是好是壞，命數是短是長，上天終有定數，非人力可以更改。於其徒費心思，不如活在當下。”

“況且……，不知為何，為父今日覺得輕鬆不少，此乃正是天意，就算苟延殘踹之軀，若能繼續有所作用，豈不勝於卧病在床，慢慢等死百倍？”

小公子若有所思，微微搖頭。林父所說之言，確實有一定道理，但上天想讓他服從，違心悖行，卻是惘然。

“公子！林大人、林小姐！”

從林府出來，秦重、莘瑤琴早已在這裏等候多時，連忙走過來行禮道。

“瘋虎……他在何處？”

小公子點頭道，讓他們跟在身後。

“瘋虎大人，只說他上午有些事情，晚些時候會過來找公子。”

秦重解釋道。

看到兩個人畢恭畢敬跟在後面，就算知道小公子身份后，林如海還是有些無法理解？一個武者境界勇士，只要願意報效朝廷，就可以獲得不錯軍銜。

何以甘願淪為奴僕？而且他稱呼先前那個光頭為大人，身份地位豈不是在他之上？武者至少是三四品級將軍，可以統領一支百人左右小隊？那光頭如今會是什麼身份？主將？元帥？

雖然主將、元帥並不是單靠武力就可以晉級，需要通過軍功積累，才可以到達這個地位。但有了這個實力之後，想到這個地位，卻並不算非常困難。

單單一個武者，其意義價值已經在他這個七品巡鹽御史之上。

搖了搖頭，他現在只感覺這裏面關係非常混亂，他的頭腦也非常混亂……

小公子身份更加混亂……早不是他原來知道那一個，只是銜玉而生賈寶玉。

“這一次三派人物據說來了不少，揚州八怪就有金農、鄭板橋、汪士慎三人，婁東畫派王原祁後山水第一人，也在這一次受邀人員名單中……”

在前往小玲瓏山館路上，林如海、小公子、黛玉同坐在一輛馬車中，緩緩向他們介紹起三派代表人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