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兵戈 第九十回 (下)
?無彈窗,萬名迷同時在線春天的時候,青色的柳條迎風招展。偶爾下一場雨,之後的天氣卻總是更加晴朗。街坊市井中總是喧鬧,歌舞昇平,金粉繁華。
這幾年來,我已經越來越喜歡揚州了。
每當清晨或深夜,朦朦朧朧地聽着古寺中的鐘聲,我不由得覺得異常安定而幸福。過往的一切,彷彿都隨着那些鐘聲,漸漸淡去。就連季,也彷彿已經真正蛻變成一個普普通通的生意人了。我們誰也沒有談論過過去,我們彷彿已經了解了對方想要將當初的一切過往全部埋葬的念頭。
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而閑適。
柳兒三歲生辰那天,我和姨母帶着他出門。季在店裏和師爺核對帳目。
那一天天氣極好,陽光燦爛,和煦而溫暖,城裏城外,四處都是踏青的人們。我們走得遠了些,漸漸朝着城中走去。
橋頭上有賣各色煎炸點心的小販,柳兒指着其中的一個攤點,非要我們過去。
“走吧,”我笑着回頭對姨母說,“您看,他又嘴饞了。”
姨母笑着跟着我們走過來,一邊將柳兒掉下來的鞋子收起,一邊叮嚀我說:“今天可千萬別忘了買匹布,得給這孩子做個小襖兒。”
“記住了,那邊有布莊。”我一邊說,一邊朝着橋對面看過去。16K.手機站p.1
橋對面正是揚州城中最大的茶館,平日裏總是川流不息。這裏雖然是茶館,最出名的卻是店老闆自家釀地酒。那酒味醇香而濃厚。遠近馳名。
“要去打點酒么?”姨母順着我的眼光看過去,也道:“咦,今兒怎麼這麼多人?”
那茶館外,一群人立三層外三層地牢牢圍定了一面牆。
柳兒是小孩子心性,一見人多。立刻連吃的也忘了,掙扎着要去。
“姨母,去看看。”我向來寵着孩子,因此不等姨母說話,便抱着柳兒朝人群走去。
柳兒彷彿懂得我的心思,笑盈盈地一臉捉狹的表情,衝著姨母做鬼臉。
我們朝着人群走去,走得近了。漸漸看見那人群中間透出一角黃色地紙角。
皇榜。
我的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獃獃地看着那角黃色的紙,心裏有些害怕。
姨母也看見了那是皇榜,不由得變了臉色,對我說:“走罷。”
我點了點頭,抬腳要走,卻又忍不住還是回頭去看了一眼。
皇上……九王爺……
往昔的歲月在我心裏慢慢劃過,不由得生出了許多的感慨。16K.電腦站.16K.
姨母看見我這樣遲疑,不由得停住了腳步,脫口而出說:“明喜。你……”
平常她在家中,都是不叫我的名字,只叫我丫頭。今天她或許是一時緊張,竟然脫口而出叫出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讓我更加錯愕。
多久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我這樣想着,忍不住朝着那人群走去。
柳兒神采奕奕,看着那皇榜,眼珠也不錯一下。
我心裏緊了緊,低聲問柳兒說:“柳兒,咱們是過去,還是回去橋上買吃的?”
我只不過是想給自己一個抵抗的力量,孩子嘛。自然是喜歡吃食地。
誰料到柳兒竟然抬起手臂,指着那張皇榜,久久不願意放下手臂。
執拗的孩子,……就像他一樣。
一念至此,我的心裏頓時酸楚而疼痛,揚州的美景和繁華。彷彿頓時失去了它原本應當有的顏色。
腳步。也終於忍不住朝着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人頭攢動中,我隱隱約約看見有兩三個士兵威風凜凜地站在皇榜附近。雖然他們未必認得出我。我還是不敢走近,只是在遠處遠遠地望着。一路看中文網
周圍的人將我的視線完全擋住,根本看不見那皇榜上面寫了什麼。
柳兒在我的懷中,大大地打了一個哈欠。我看着他,苦笑着搖了搖頭,自己在心中責備自己,準備轉身離開。
豈料我剛剛轉過身,便聽見一個老頭在我身後說:“咦,皇上冊封的這個寧妃娘娘,聽說已經不在宮裏了呀?”
乍一聽這句話,如同平地起驚雷,讓我頓時站住了腳。姨母剛剛將柳兒接到懷裏來抱着,剛一聽到“寧妃娘娘”這四個字,頓時臉色發白,有些擔憂地看了我一眼。
我的雙腳如同已經生出根一樣,站立在原地,說什麼也走不開了。
只聽見那老者旁邊有一個人又說:“老人家你有所不知,皇上地這個妃子原本是西趙的公主,後來不知怎麼,為了報自己的亡國深仇,才進了南齊的宮廷里,想方設法地刺殺了南齊皇帝……”
“這是什麼話,”旁邊又有個人說:“聽說她原本就是南齊地公主,當年咱們皇上還是九王爺的時候,這公主發現南齊已經無法抵抗,索性殺死了自己親生的兄長,情願服侍皇上。哼,這種女子,真不知道皇上為什麼還要加封呢。”
他們說得都對,卻又都不對。天下之事,或許都是如此吧。
就是在這個時候,只聽見另外有一個年輕稍輕的秀才說:“海政兄,你看當今皇上年紀輕輕卻沉溺於美色,剛剛定國,便着急着尋訪美色,這……唉……”
他們在爭論着朝廷上的事,我不想再聽,也聽不進去。那“尋訪”兩字,卻讓我有些吃驚。
只聽旁邊有一個人也說:“皇上出了這麼多榜文,多半是在尋訪這位娘娘吧。難道她如今真的不在宮中?”
另外一個人搖頭說:“難說啊,前些年兵荒馬亂的,如果她還在宮中,皇上難道還會畫了她的像,四處張貼么?雖然這榜文裏面只是說娘娘救駕有功,特此加封,但真正地意圖,恐怕還是尋訪這位娘娘。”
我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了,眼看有一個大漢剛剛從人群邊上退了出來,便抱着柳兒站到他原先站的地方。
榜文上,果然是畫著我的像。
他描繪得實在是栩栩如生,往昔的歲月,彷彿要從那紙皇榜上走下來一般。
柳兒看着皇榜,突然大聲哭鬧起來。
我嚇了一跳,見周圍的人都朝這邊望了過來,立刻埋頭去哄柳兒,然後趁機從人群中退了出來。
幸好人們沒有多看,我慢慢走到姨母身邊,只見她臉都嚇白了。
“你何苦過去!”她低聲埋怨我說。
柳兒不知為何,仍然哭鬧不休。
我低頭看着柳兒,看着他開朗的額角和秀氣地眉眼,我彷彿看見一條刀疤在他臉上出現,連忙挪開眼睛。
柳兒,柳兒。
他原本應當是當今地太子爺。
想着這一切,我心裏頓時揪緊了,彷彿欠了這個孩子一般。
“娘,”柳兒忽然睜開眼睛,咿咿呀呀地說:“娘,爹說過晚上回去陪我玩蛐蛐,我昨兒忙了一天都沒有捉到,你去給我買一隻最大最肥的,好么?”
我看着他憨憨地笑容,想起自己和季、乃至於當今皇上的經歷,不由得有些欣慰:畢竟他的生活,是如此單純、明朗。季知道柳兒的身世,卻從未責備過我們,也一直將柳兒當作自己的孩子。
一切都已經過去,讓所有的事情都隨風而去吧。
我悵惘地微笑,對姨母說:“走吧。”
俯下身去,我又對柳兒說:“咱們買了布匹就去買蟋蟀,等你回家去贏爹爹。”
初春的陽光輕輕地照耀着揚州城,讓人覺得分外溫暖。這陽光即使是透過冰雪,透過疏疏朗朗的樹枝,透過沾滿鮮血的鎧甲,也仍舊能夠輕易激起一個人心底里對另一個人最深切的渴望,那種渴望輕浮而熱烈,如春風,如弱水,在人心頭激蕩盤旋----卻終於平息。(全文完)好看的盡在,告訴您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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