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反側度時如年
皎娘讓李媽媽抓了幾個錢給那小廝吃酒,好生送了出去,轉回來見皎娘神色淡淡,忍不住道:“大娘子怎的一點兒都不着緊,要知道如今可不比從前了。”
這話皎娘倒有些不明白了:“如今怎樣?從前如何?”
李媽媽:“從前大爺在衙門裏當差雖也體面,那月例俸銀卻都是既定的,如今醫館裏摻了股,那醫館又是咱們燕州城頭一份的紅火,便分紅也不是個小數呢,這男人家手裏能使喚的活錢一多,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皎娘:“銀錢多手頭寬裕些怎就不好了。”
李媽媽:“大娘子到底年輕,不知道這男人家都一個樣兒,便瞧着再正經,心裏頭也有那花花兒的心眼兒,家裏娘子厲害些許還能老實,若跟大娘子您這般溫軟好性兒,不理不問的,手裏沒銀錢也還罷了,窮得叮噹響,有那花花心也沒用,一旦有了銀子,便不想也有勾魂的往前湊,男人家哪裏禁得住勾,三湊兩湊就成了真事,大娘子您這再不理會,回頭大爺真抬回來一位小的,您可有的氣了。”
皎娘倒是愣了愣,這事兒之前她真沒想過,自嫁過來跟相公相敬如賓,從未紅過臉,也沒往旁處想過,這會兒李媽媽一提,皎娘認真想了想,覺着若是相公有意納妾,自己總不好攔着,貌似也沒必要生氣,便道:“男人三妻四妾也不算什麼稀罕事。”
李媽媽愣了好一會兒方回過神來,心道大娘子這心胸實在大的有些過了,竟然能和顏悅色的談論丈夫可能納妾的事,難道這世上真有戲文里那樣賢良淑德不嫉妒的婦人嗎,李媽媽可不信,莫說他們這樣才成婚一年的年輕夫妻,就是那過了幾十年的老夫老妻,男人要是真想納小,也沒說這麼大度的。
轉念一想,便又明白過來,大娘子雖說模樣好,性子也好,身子卻不好,三天兩日的便要病上一場,吃藥跟吃飯似的,是嬌弱的惹人憐愛,可光惹人憐不能生養,終究不中用,有道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總不能斷了潘家的香火吧,這納妾還不是早晚的事兒,想必大娘子早已料到自己不能生養,自然要大度些。
李媽媽在心裏琢磨了一番,深覺自己猜出了大娘子的心思,忽覺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忙道:“大娘子既想到這節上,倒不如早做打算,與其等着大爺自己抬進來一個,倒不如大娘子您先下手為強,給大爺挑個人,尋那良家身本份,身子康健好生養的,最要緊是跟大娘子您一條心,若大娘子不想勞神,此事交給我老婆子,一準兒尋個老實妥帖,好拿捏得。”
皎娘聽到這會兒方聽明白李媽媽的意思,一時有些哭笑不得,她何嘗說要給相公納妾了,就算自己不覺男人三妻四妾有什麼稀罕,卻也不會平白無故上趕着給丈夫納妾,這不是大度,這是腦子有問題。
更何況,就算自己真腦子有問題要給丈夫納妾,也絕不會讓李媽媽去挑人,這婆子的心思就差掛在臉上了,想到此,皎娘又不禁暗暗嘆息,當日爹娘之所以答應這門親事,就是覺得潘復既無父母也無兄弟姊妹,雖孤清卻落個拎靜,有個衙門裏的差事,不能大富大貴卻能養家活口,不富貴便不會有吃喝嫖賭那些惡習,也不大會有人上趕着巴結,誰成想認識了京里來的梁驚鴻,參股醫館,賺了銀錢,這還沒富貴起來呢,李媽媽就惦記上了,爹娘若知道,不知道后不後悔。
相公不過是個衙門的文書小吏,參股也不過賺了點兒小錢,就有人惦記上了,可想而知那些真富貴的了,念頭至此卻不知怎麼竟然想起了梁驚鴻,不僅搖了搖頭,怎想起這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了,想來是前次他給自己看診的時候,李媽媽不時偷望他的緣故,一個老婆子尚且如此,更何況那些青春女子。
不想跟這婆子再說這些,便揮揮手遣了她下去。李媽媽雖有些失望到底不敢造次。
皎娘也未往心裏去,想着明兒就跟葉氏往別院去了,雖說自己跟葉氏自來投契,走動的也親近,到底自己是個陪客,那別院再好,總歸也不如家裏自在,加之自己又有擇席的毛病,往後幾日指定要睡不好,便趁着今兒在家,早早便睡下了,這一覺倒睡得極踏實。
皎娘是睡踏實,卻有心急火燎睡不踏實的,梁驚鴻雖也早早便上了榻,可一想到明兒就能把人攬在懷裏,想怎麼親近便怎麼親近,心裏那把火燒的便愈發的旺,哪裏還睡得着,翻來覆去如烙餅一般,直到聽到街上頭陀報晨的梆子聲索性不睡了,一咕嚕起來往院子裏的空地上打拳。
出了一身汗,方消下了一些火氣,沐浴更衣過後,瞧了眼架子上的漏刻,時辰尚早,估計表姐這會兒剛起身,只得尋了本書坐在窗下消磨功夫,只是舉了小半個時辰,也沒見翻頁,倒是不時抬頭看看架子上漏刻。
潘明成進來的時候,便見手裏雖執着書,眼睛卻直勾勾盯着架子上的漏刻,神色頗有些急躁難耐,一副恨不能上去砸了那漏刻的樣兒,哪有半分平日裏世家公子的從容氣度,不禁打趣道:“難為這時節驚鴻兄還能看進書去,當真令在下佩服的五體投地。”
看見他,梁驚鴻放了手裏的書道:“這一大早的你怎麼來了,潘復那邊可妥當?”
潘明成也不跟他客氣,坐了下來道:“驚鴻兄把那南邊倚泓軒的台柱子南樓月都弄來了,還有什麼不妥當的,有南樓月陪席,昨兒可是溜溜兒喝了一夜酒,這會兒睡得跟頭死豬一般,便是用開水燙估摸都醒不了,你儘管放心,便是醒了也捨不得家去的。”說著嘆了口氣:“也不知玉先生當日怎麼想的,竟應允小師妹嫁了潘復。”
見自己一提起皎娘,梁驚鴻臉色有些沉,便知他心中不喜,也不好再說下去,打了個哈哈岔過話頭,說起北國那邊兒近日鬧得沸沸揚揚的皇室秘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