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衛已雙眸灰暗,是他近日忙於公務,忽略了盛暖。
他低道:“良娣要罵...何時都可以,現下我只想守在暖兒身邊。”
盛暖身邊的婢女還想攔着,落昭陽嘆氣,擺了擺手,由着衛已進屋。
她正覺得有些乏悶之際,小廝來稟,“夫人...侯爵夫人來了....衛老夫人讓我稟告將軍一聲,去見上一見...”
落昭陽來了精氣神,冷哼一聲,這會子天剛亮,她就上趕着來衛府,安的是什麼心。
“你家將軍要陪夫人實在沒空,我閑着...我去見...”
小廝支支吾吾,見落昭陽拔腿就往花廳而去。
小廝忙快步跟上,老夫人是吩咐着將軍去,太子良娣去看什麼熱鬧。
“這...良娣難得來一趟,怎好讓良娣去見客,良娣還是回夫人屋裏頭,陪着夫人吧...”
落昭陽壓根沒搭理小廝,徑直上了花廳。
盛老夫人和沈詩笙正在花廳上吃茶。
沈詩笙捧着帕子笑着,“盛暖便是平日裏慣會舞刀弄劍,這會子生孩子才會難產的。”
落昭陽不顧阻攔,闖上了花廳,她雙眸清冷,有禮地朝衛老夫人微屈膝。
盛老夫人忙笑着,將她扶起身,“良娣客氣了,如今良娣的身份可不能給臣婦行禮。”
落昭陽客氣,“我同盛暖是手帕交,打小的交情,您是她婆母,便是我的長輩...行禮自是應該的。”
一旁的沈詩笙面色微沉,面上頗為不爽地屈膝朝落昭陽行了禮。
落昭陽笑了笑,轉眸看向沈詩笙,眼眸微冷,“顧侯夫人一院子的小妾不想法子怎麼打發,還有空來將軍府喝茶,真的咸吃蘿蔔淡操心...”
“...盛夫人已經平安產子,就不勞侯夫人憂心了。”
一旁的衛老夫人一聽,面色微熹,顧不得其他,“已經生了,這下人也忒不懂事了,都不曉得來傳話。”
落昭陽頷首笑道:“恭喜老夫人,快些去看看孩子吧...我同沈夫人也是故交了,正想同她說些話。”
衛老夫人得了孫女,還是歡喜的,身邊的婢女扶着她下去。
沈詩笙見瞧不着熱鬧了,面色青青,捏起一個笑,“既盛暖已經平安,我也就放心了,家中還有事,就先走了。”
沈詩笙正欲離開,落昭陽一把拽住她的手,笑容滲人,“沈夫人怎麼這會便要走了,我有些話還未同夫人說呢...”
沈詩笙臉上微僵,她勉強笑了笑,“我同良娣能有什麼話...”
落昭陽面色淡淡,下一秒,“啪”...落昭陽一巴掌落在沈詩笙面上。
沈詩笙臉上立即浮起了一個紅腫的巴掌印,她捂着自己的臉,面上一片不可置信,睜着一雙眸子大大瞪着落昭陽,“你...”
落昭陽吹了吹自己掌心,緩步坐在廳上的寬椅上。
沈詩笙身邊的丫鬟扶住她的身子,黑着一張臉道:“良娣為何動手打人。”
落昭陽輕笑一聲,利眸瞥向沈詩笙,風輕雲淡道:“我為什麼打人....沈夫人不知嗎?”
“盛暖為何會早產生子...沈夫人不知嗎?”
“天剛剛亮,沈夫人一早便親自來探聽消息,肚子又是安的什麼心,沈夫人不知嗎?”
她這一連三問,把沈詩笙往虎口上逼。
沈詩笙咬了咬唇,面上是瓷白如雪,她壓制住心中的氣惱,落昭陽如今是太子爺心尖上的人,若將她惹惱了,只怕顧家、沈家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良娣恐有所誤會了....”
落昭陽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是不是誤會了...沈夫人難道不心知肚明嗎?”
落昭陽面上冷冷,抬手疊着自己手上的那方帕子,“沈夫人...如今你也侯爵夫人了,您家顧侯苦讀怎麼些年,前些日子方才考中,顧家這些前局勢早就大不如前了,你若安安分分的當你的侯夫人,自然有你的好日子。”
“如若不然...”她忽地頷首,眼眸狠戾逼人。
“我自會讓你曉得後果,得虧今個盛暖平安無事,否則我必定讓你....陪葬!”
沈詩笙雙眸睜着,嚇得有些站不穩,她身後的丫鬟一直扶着她的腰身。
落昭陽擺了擺手,“姝詞...送客!”
姝詞臉上得意,沖沈詩笙做了請的姿勢。
沈詩笙未行禮,甩了袖出門。
正巧遇上剛回來的衛老夫人。
衛老夫人見着沈詩笙鬢髮紛亂,面上隱有紅痕,詫然進廳,“這...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落昭陽嚷得口乾舌燥,正想喝口茶。
見衛老夫人進屋,這才放下手中的茶盞,笑道:“我打了一巴掌...”
衛老夫人面上駭然,這落昭陽雖得太子寵愛,可掌摑侯府夫人,這傳出去也是要讓人詬病的。
落昭陽起身攬過衛老夫人的手,“暖兒為什麼會突然難產,夫人想必也聽說了些話,這沈夫人這番而來,就是沒安好心,夫人還要聽了她去,那才真是弄得家宅不寧。”
方才落昭陽早就讓盛暖房裏的幾個丫頭,藉機嚼了舌根,衛老夫人大抵也知道了幾分。
“良娣此話確實不假,可到底衛家和侯府還有些交情在。”
落昭陽嘆了一息,“夫人...什麼交情不交情,那都虛的,這沈詩笙慣會攛掇這些事,她與顧侯那些小妾的事,滿奉京誰人不知,這樣蛇蠍心腸之人斷斷莫要再來往了。”
見衛老夫人面上仍作遲疑,落昭陽冷笑了一聲,鬆開衛老夫人的手,“這盛家的姑娘嫁到衛府竟被一個旁人使計,吃了這樣苦,衛老夫人也是清楚盛將軍的脾性的。”
盛家要說多顯赫富貴確實沒有,可盛將軍的功名也是實打實掙出來的,頗受文官的追捧。
衛老夫人這才點了點頭,“良娣說得是...”
嬤嬤跑進了花廳,面上雖焦急,也帶着笑意,“良娣....我家夫人醒了,說想見良娣。”
落昭陽挑了挑笑,忙不迭地奔向盛暖的屋裏頭去。
盛暖累極了,剛醒來,面色還是慘白。
衛已守在她身側,“暖兒...我們以後不生孩子了,好不好?”
盛暖原本苦着的一張臉頓時笑了笑。
落昭陽也在她身旁守着,用帕子替她擦了擦額間,“都好了...你閨女白白凈凈的,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你不是盼着要生個閨女,這下好了...”
盛夫人也從偏屋裏進來,乳娘也抱着嬰兒進屋裏,屋內一時間其樂融融。
盛暖抬手逗弄着嬰兒的雙頰。
好半晌,落昭陽見盛暖累了,才讓乳娘將孩子抱下去。
盛暖咳了兩聲,“得虧你來了...否則我今天指不定得如何呢?”
一提起這事,落昭陽心裏頭難免有些閑氣。
用力拍了拍她的手背,“你還好意思說....沈詩笙說的那些話,你也信...你不知道她素來是最看不慣你的,現下她的日子挨得苦,便見不得你好,想法子來離間你們小夫妻。”
落昭陽面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若不是盛暖如今身子還虛着,非得將人拎起來,狠狠教訓一頓。
衛已在一旁面上也微惱,“顧如岩不過在朝中剛謀了一份差事,她夫人便這般神氣,可見顧家是半點也沒把將軍府放在眼裏!”
盛暖忙說好話,拉着落昭陽的手,“你也沒太生氣了,我聽姝詞都說了,你打了一巴掌,替我出氣,只是她到底是官眷,你這樣....若傳出去,名聲有損。”
落昭陽不以為然,“她敢!你放一百個心把身子養好,此番是她顧家無理,顧老夫人一向明白的,顧家丟不起這個臉面,自然也不敢到外頭胡言亂語。”
正說著話,姝詞來稟,“夫人、將軍,太子爺了,正在前廳。”
盛暖笑了笑,揶揄她道:“你這次肯定也是私自出宮,你家太子爺看得緊,快些回去。”
落昭陽點了點首,又說了好些注意的事項,轉身出去。
盛暖忙讓衛已出來送,“快...去送送...”
兩人出了屋,落昭陽望着衛已一臉的倦色,“好好看着她...下回我再來,可不想再瞧見這樣事情。”
衛已抱拳朝她躬身,“多謝...”
幕澤璽扶着她上了轎子,見她憂心,眉間從方才便一直擰着不放。
他將薄毯蓋在她腿上,握住她的小手,“想什麼呢?”
落昭陽擺首,思了半晌,方道:“我實在想不明白,顧如岩不剛封個五品文官,這沈詩笙哪來膽,竟敢踩到衛家和盛家頭上。”
幕澤璽斂了斂神,“這顧如岩平時辦事卻有張狂之勢,但也絕不敢一下子惹了兩家人。”
兩人正思索着,驟然,轎外傳來馬夫急急的勒馬聲,“吁…吁…”
馬兒受驚,前蹄一翻,這轎子搖搖晃晃。
幕澤璽一把攬住她,護在懷裏。
丁茂大聲,“誰!”
一柄小刀射到了轎身上,連帶着一封信。
丁茂已經快步追了上去。
幕澤璽摟住她,“你在這裏面等着我。”
落昭陽神色幽幽,急急點頭。
丁勇拔下小刀將信奉上,幕澤璽眼眸一沉,低道:“留一半的人去追,其餘的人隨我回宮...”
清苑內,幕澤璽敞開了信,看了一會,面上冷凝,手上隱隱有青筋直冒,抬手一揚,桌上的茶盞被擊落,摔了個粉碎。
落昭陽捧着糕點進屋,抬眸瞧見他面色冷冽,眉心攏得生緊。
他一向半點情緒都不外顯,此番竟氣得摔了茶盞。
她忙走近,“都退下去...”
清婉頷首,將屋內的人叫走,“到底發生什麼事?”
幕澤璽下頜緊繃,抬眸按了按自個眉心,將手上的信遞過來。
落昭陽接過信,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信,“這...”
這信里將皇后和嚴儼的私情述得清清楚楚,有依有據。
比她原先偷聽的版本更加離譜。
這些話要是傳了出去,皇后乃至太子都將遭人議論,若只是議論,也就罷了,可若是陛下真的追查起來,事關皇家血脈,萬一對幕澤璽的身世有所懷疑,那整個幕家怕是翻不了身。
落昭陽忙抬手點了燈,將信置於燭火上,燒成了灰燼。
“太子爺...這事是真的...”
幕澤璽眼眸一暗,低道:“私情確實是真的....”
落昭陽詫然,“你知道?”
“嚴儼回來后,母后見了他幾回,我有意查過...此事雖滴水不漏,但我也生疑了。”
他面色恢復,平靜如水。
落昭陽忽地低道:“這事能是誰幹的...”
“當街便能讓人投信,明擺是在威脅我們...”
幕澤璽點首,“這件事必須得壓下...”
落昭陽心驚,思考了一會,心中有了些懷疑,“該不會是沈詩笙?”
她斂神,“若我沒記錯,沈家同嚴家確是有些關係。”
若此事真的是沈家所為,用心險惡,其心可誅。
幕澤璽語氣淡然,“父皇新寵菡美人便是沈家送進宮的...”
丁茂回了東宮,在屋外道:“太子爺...”
落昭陽忙讓他進屋。
“我們一行追出去老遠,在沈家門前便看不見人了,”丁茂如實稟告。
落昭陽面上一急,早知今日不該如此心急賞了沈詩笙一巴掌。
幕澤璽冷哼一聲,一掌拍向桌子,“近來沈家一直有心謀划朝中幾個要緊的官位,卻屢次被我攔下,這番是在告訴我,若我不給...便要將此事捅出去。”
要人送信威脅也不難,為何偏偏當街,人追至沈府便沒了蹤跡,更是在宣告這事就是沈家所為,若太子爺不乖乖任他們拿捏,這太子爺也就不必做了。
“丁茂...你先退下,我同太子爺有事商議。”
落昭陽有些着急,在屋內來回的踱步,“眼看着父皇就要回來...若是沈家的人亂嚼舌根...那怎麼了得。”
“看來...我唯有先應下沈家的要求。”
落昭陽咬唇,手裏絞着帕子,“可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一上來便是官位,沈家定會拿着這事索要更多的東西。”
幕澤璽忽地一笑,“你莫太過憂心...這事的證據,他們在找,我也在找,若能比他們快一步毀了...”
“對的...沈家不過是道聽途說,並無實質證據,若我快一步將此事做定,哪還會怕他們...”
幕澤璽嘆了嘆,“只是有一事,我務必得弄清楚,我先去趟皇后寢宮...夜深了,你便早些歇息,不必等我。”
落昭陽知道他的意思,如今最要緊的是,他到底是不是賀帝的生子,還是那嚴儼的...
“好...”
將幕澤璽送了出去,落昭陽滿目都是擔憂。
正想着進屋,福喜來報,“良娣...左西使臣前來拜見太子爺。”
落昭陽正心慌着,擺了擺手,“你沒說太子爺不在...”
福喜躬着身子,回道:“我說了...那使臣說太子爺不在,就見見良娣...”
落昭陽本不想見的,但想着畢竟是使臣,遠來是客,總不好怠慢。
“那就奉茶,請到花廳上,我換身衣裳便去。”
鍾離煥和李央兒端坐在花廳,茶剛上沒多久,落昭陽便進了花廳。
“實在是身子不適,讓兩位貴人久等了。”
李央兒朝她行了禮,方才坐下。
落昭陽隱隱覺得這位鍾大人在左西身份極高,身邊之人,第一個敬的便是他,也就恭敬地頷首點了點頭。
良久,這茶也上了幾盞,落昭陽瞧着天色都暗了,這兩人竟沒有半點要離開的意思。
不由提醒道:“這是奉京內新產的茶,味道甘香無比,我挑了幾挑子,一會便讓夫人帶回去好好品嘗。”
落昭陽心中暗喜,她這送客的話,也算說得妥帖有禮,不失面子。
卻萬沒想到,鍾離煥再次抿了一口茶,“確實好茶,只是我們是從左西來的粗人,不識得烹茶之法,怕糟蹋了良娣的好茶...”
“...不如...便留我們兩人在東宮叨擾幾日,也多嘗幾日好茶...”
落昭陽捧着茶,一臉懵然,“啊?”
清婉忙捏了捏她的袖口,“姑娘...快應啊!”
落昭陽這才醒然,“哦...會不會太過匆忙,這都沒稍做準備,怕...招待不周。”
李央兒笑道:“這哪會,能在東宮做客,是我們的福氣。”
這話都這樣說了,落昭陽還能說什麼。
她無奈,面上也得笑嘻嘻的,忙讓福喜尋一處院子拾掇好。
夜色濃厚柔和,落昭陽望着月色,問着清婉,“爺還沒回來嗎?”
清婉笑道,“良娣這是怎麼了,今天已經問了三回了。”
“良娣昨夜去盛府,定是一夜都未眠,不如先歇下。”
落昭陽擺了擺首,“讓小廚房把蠱湯燉上,等會太子爺回來了喝。”
清婉點頭,剛退下去,轉身遇見回來的幕澤璽。
忙轉頭喊道:“良娣...太子爺回來了。”
落昭陽急得兩三步快步而來迎他,“爺先進屋...”
幕澤璽面上淡若,看不出半點情緒。
落昭陽替他脫了在袍,轉身將溫茶奉上。
“先喝口茶暖暖胃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