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叫安涼
……
“媽媽，爸爸怎麼還不回來啊？涼涼都想爸爸了。”六歲的安涼窩在媽媽懷裏，問着。
她喜歡媽媽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像是夏日裏剛剛曬過的被子，很溫暖。
媽媽：“爸爸啊，去了很遠的地方。他的工作很忙，要好長時間才能回家。”
一年兩年三年。
爸爸始終沒有回來。
安涼好多次哭着從外面回來，撲進媽媽的懷裏：“媽媽，他們說我沒有爸爸，說爸爸不要我了。”
媽媽只是緊緊抱着安涼，再沒有說爸爸在哪裏，爸爸在幹什麼。
然後有一天。
安涼聽見奶奶和媽媽的對話，她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爸爸死了。
她的確沒有爸爸了。
別人再說她是沒有爸爸的孩子，她也不會哭了。這是事實，死了就是沒有了。
媽媽有很多工作，媽媽總是很忙。
媽媽希望安涼好好學習，希望她的以後過的自由一些，希望她的以後幸福平安。
……
“涼涼，明天就是你十三歲生日，有沒有想要的禮物？”
“媽媽，明天你可以帶我去慎城嗎？我想買幾本書，鎮上的書店太小了，沒有我想要的。”
“涼涼想要買書啊，當然可以了。”
這天就像是在告訴安涼，不要出去。
十一月末，颳風還在下雨，天氣格外的冷。
安涼早早的起床，幫着媽媽做早飯，只希望時間過快一點，她有些等不及早點出發。
吃過飯，雨點更大了，風都在怒吼。
媽媽笑着。
“這天氣真是，涼涼你要穿厚些。”
“媽媽，走吧。”
坐在公交車上，安涼數着一站又一站。
公交司機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安涼上車的時候就聽見他和售票員有爭吵，一路上車速並不慢。偶爾有超過他的車子，他也會嘟嘟囔囔的罵著。
路面有些濕滑，安涼正看着窗上的雨點。突然一道刺耳的剎車聲打破了車裏的氣氛，人們開始尖叫。安涼只覺得自己很輕，整個人飛了起來，離開了車子，摔在了路邊的田地里。
她看着像是皮球一樣翻滾的車子，忘記了身上被劃破的傷口還在流血，她不覺得疼，只想找到她的媽媽。
終於，公交車撞在了路邊的大樹上停了下來。路面散落着很多東西，有衣服，有人，有血。
安涼跑着，找着自己的媽媽。
終於她站在車前，看見媽媽被壓在車下，當她出現，媽媽笑了，然後就再也不動了。
就那樣睜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安涼，滿臉鮮血。
安涼想哭，可是她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一遍一遍抽着自己耳光，她想醒來，遠離這場噩夢。
警車來了，救護車來了。
車上有八個人，死了三個。
媽媽的葬禮簡單的讓安涼不想去想，她看着爸爸媽媽擺在一起的黑白照片，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好端端的媽媽就這樣離開了自己？
安涼開始不說話，沉默的像個啞巴。坐在教室里，只是在等着放學，同學的話她聽不見，老師的話她聽不見，就連奶奶的話，她也聽不見。
每天一個人呆坐着，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奶奶很擔心安涼，擔心她想不開。她想着法子逗安涼開心，可是換來的只是以淚洗面。
很多個夜晚，安涼在日記里寫着。
我想死。
然後又寫下。
我們會保護你。
十四歲的夏季，安涼上初二。
職高啊，太亂了。
每天都有人打架，學生不像學生，老師不像老師。還好，安涼覺得自己的世界很安靜，她不需要朋友。
她的新同桌，一個留着短髮，有些可愛又有些酷酷的女生。
“你好！我叫童湘，交個朋友吧？”
安涼看着她，沒有說話。
“安涼，你應該叫安靜，都開學幾天了，你一句話都不說。這樣憋着不難受嗎？”
安涼看着她，沒有說話。
“安涼，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你可以跟我說說，我保證守口如瓶，絕對不會亂說話的。嘿嘿！我這個人愛說話，你別介意。你不想說話，那就聽我說。”
安涼看着她，沒有說話。
班裏有很多調皮的男生，他們總會招惹安涼，因為不管他們做什麼，安涼都不會生氣，不會反抗，更不會像別的女生一樣哭。
安涼心裏很討厭，可是她不想說，不想和任何人搭話。
童湘總會護着她，一次兩次很多次，班裏的男生都知道童湘很兇，像個潑婦，沒有人再去招惹她們。
童湘每天都有說不完的話，童湘的笑容安涼覺得很好看。
那天童湘攬住安涼的肩膀：“安涼，你放心，從今天開始，你就把我當你男朋友，有什麼不爽的通通發泄在我身上。”
安涼笑着，說：“童湘，謝謝你。”
童湘很開心，從九月到十二月，她終於聽見安涼開口說話了。
從那天開始，安涼和童湘成了朋友，好朋友。
安涼的笑容越來越多，有很多話跟童湘說，她覺得她其實真的需要朋友。
童湘出現的很好，帶着她走出了她的籠子，帶着她飛在天上，追尋自由。
奶奶很喜歡童湘，知道童湘住校，說什麼也要童湘搬來跟安涼一起住。
然後，安涼的家成了童湘的家。
童湘帶着安涼去看她的初戀，童湘帶着安涼看她的初戀。童湘總能給安涼快樂，安涼喜歡童湘。
沒有童湘，她會不安和孤單。她想童湘是老天送給她的天使，在她絕望無助的時候出現，讓她看見了光。
然而。
“安涼，我受傷了！你為什麼無動於衷？你看我流血了，我好冷啊……”
“安涼，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想看着我死嗎？安涼，你好無情啊！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你看不見插在我身上的刀子嗎？”
童湘躺在血泊里，絕望的伸着手，她的手上都是血，她想要抓住安涼的手。可是安涼離的好遠，隔着山隔着海，她就那樣看着，血液把童湘一點點吞沒。
“安涼……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你為什麼拋棄我？”
“沒有，不是那樣的。童湘，不是那樣的，童湘……”
安涼猛然驚醒，她看了看四周，在一間病房裏，她的手上還打着點滴，冰冷冰冷的。
“安涼，做噩夢了？”
方華似乎很累，樣子疲倦。
“童湘怎麼樣了？”
“已經沒事了，在醫院住段時間，等傷口癒合就可以出院了。昨天夜裏，童湘的家人也來了，鬧的有些不愉快。現在顧北連童湘的面也見不着，一直被關在病房外。我給你請了幾天假，你好好休息吧。”
方華說著，手裏弄着裝在保溫桶里的粥，不知道什麼時候裝的，倒出來的時候還冒着熱氣：“餓了吧？喝點粥怎麼樣？”
“方華，你怪不怪我？”
“怪你？為什麼這樣說？”
“如果沒有我的話，你就不會這麼累。就像顧北說的，童湘變成這樣，都怪我。她為了顧北可以連命都不要，可我，只是眼睜睜看着你們被打。方華，你覺得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嗎？”
方華笑着，輕輕吹着熱粥，舀了一勺，送到安涼的嘴邊。
“小心點，有點燙。”
安涼就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