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如果有一天我被眾人推倒了
我真是沒想到啊~說完這句話，沈昌來到了范安流身邊，自顧自的坐下，然後再直視范安流的眼睛再次重複說道：我真是沒想到啊.......
這一次范安流看清了沈昌臉上的表情，在沈昌的臉上，范安流看到了惋惜，不敢置信，憤怒、還有惘然等一系列複雜表情。
范安流輕輕拍了拍沈昌的肩膀，面色同樣悲痛，情緒也同樣感同身受的說道：你大哥會與官府勾結這一點我也沒有想到。
沈昌聽着范安流的話，自嘲一笑。這一笑似是要笑盡這三年來的辛酸，笑自己這三年究竟有多傻，笑自己究竟有多麼可笑，旋即沈昌的笑容瞬間變得冰冷起來，冷的猶若落輝城河水裏的那三尺寒冰。
噙着冰冷的笑容沈昌譏笑道：我確實沒有想到啊，沒想到大哥竟然能請得動國師的勢力，沒想到我那尋金好侄兒藏得這麼深，沒想到我產業下養的人到頭來竟然會出賣了我自己，更沒想到安流你竟是藏得更深吶。
沈昌的話越說越冷，說到了最後范安流這名字時已經是從他牙縫裏吐出來的。
聽到沈昌說出的最後一句話，范安流的神情頓時一僵，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久久不語。但范安流不說話，不代表沈昌就會沉默，沈昌也會跟着他一直沉默下去。
沈昌又是一聲冷笑說道：我沒想到，我那原本一無是處，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好侄兒，竟然是擺了我這麼一手，我更沒想到，我原本結交七年的好兄弟，好謀士，好朋友，到頭來居然是我大哥安插在我身邊的卧底！
沈昌越說越是憤怒，他隨手把手邊的古董茶杯打翻在地，用來泄憤，然後直指沉默不語的范安流鼻子大罵道：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難道你都忘了今天你錦衣玉食的生活是誰給你的了？難道你都忘了你曾經發過什麼誓言了嗎？我今天才看清楚，我當年是救了一條蛇，救了一條毒蛇，一直到七年後這蛇緩過來了，睡醒了，反咬我一口！說完這些，沈昌一腳把范安流踹到在地，連帶着把他自己的鞋子也甩了出去。
可沈昌卻顧不得此時自己身上的狼狽，以及這略顯瘋癲的形象繼續罵道：你他娘的倒是說話啊！你說啊？為什麼！為什麼？既然你今天要把我的一切都奪走！當初又為什麼幫我創下這份基業？經商者誠信既是財富，如今我名譽掃地，什麼都沒了，可這對你又有什麼好處？你說啊！你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一邊破口大罵，沈昌一邊踢着痴痴坐在地上一言不發的范安流。
或許是沈昌終於累了，或許是范安流如石頭般的沉默，終於是讓沈昌覺得無趣了，也可能是沈昌終於把所有憤怒發泄了出來，總之到了最後沈昌終於平靜了下來，此時的屋裏的油燈都被他打翻在了地上，油燈熄滅了，屋裏一片黑暗，他狼狽的坐在地上，右手扶着額頭，雙眼緊閉不知道在思考着什麼。
范安流作為比沈昌還要了解沈昌的人，深知此時單手扶着額頭的沈昌有多麼痛苦，作為比沈昌還要了解沈昌的人，范安流的心中更痛。
發泄完了？范安流突然開口打破了屋裏的沉默。
這一次輪到沈昌沉默了。
漆黑的屋裏，范安流費力的透過暗黑勉強看到了那個披頭散髮的身影，范安流看着這個相伴了七年的摯友說道：可我也是有苦衷的啊......
聞聲沈昌抬起頭來，在黑暗裏搜尋起那雙眼睛來，透過微弱的月光，沈昌費力地看到了那雙眼睛，冷笑說道：哼，你有苦衷？你有什麼苦衷？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居然跟我談苦衷？真是瞎了我的狗眼，竟然沒想到你當年的苦苦孝心都是裝出來的，虧我還當你是一個有情有義能文能謀的有才之士！沈昌透過微弱的月光與范安流在黑暗中對視，然後冷冷一笑。
范安流聽着沈昌的嘲諷，同樣一笑，只不過他臉上的是一片苦笑：我之所以會這樣做，正是因為我的家人啊。
沈昌聽到這句話瞳孔微微一縮，知道範安流說得不無可能，沈昌知道範安流家人的性命可能確實受到了大哥的威脅，所以才不得不被迫背叛自己，沈昌略微理解了范安流所說的苦衷，可理解並不代表沈昌原諒了范安流。
因為范安流的這次背叛做得太絕了，絕得以至於過往的恩情都無法抵消，絕得二人七年間的友情可以化為虛無，絕得沈昌餘生都無法再翻身。所以黑暗裏沈昌看向范安流的眼神依然冰冷。這股冰冷不需要言語來表達，這股冰冷不需要沈昌大吼着發泄出來，范安流便已經感受到了這股冰冷，因為此時范安流在沈昌的眼神里看到了明顯的殺意。
沈家因為低調行商而溫順的太久了，久得以至於落回城裏的大多數人都忘了沈家曾經做得是鏢局生意，但范安流不會忘，范安流知道沈老爺子的五個孩子，除了老二沈筆蒼不喜武功之外，其他的四個子嗣皆是武功高強之輩，看着此時處於憤怒邊緣的沈昌，范安流癱坐在地上的身體忍不住地顫抖了起來。顫抖源自於恐懼，恐懼源自於那人的雙眼，在這股漆黑且安靜的寂寥之下，每過一刻，對范安流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因為這股恐懼，范安流下意識地把目光移動到了別處，因為這股恐懼，范安流癱坐在地上的身子緊縮在了牆角，而自是至終沈昌只是冷漠地看着范安流的自我安慰.....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盞茶的時間，也許已經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那麼久，沈昌終於開口說話了：七年前的時候你就已經是他的人了？
沈昌的話語很平靜，聽不出來是喜是怒，或許是無喜無悲，總是沈昌的話語終於讓范安流心中的恐懼驅除了大半，范安流顫顫巍巍地再次抬起了頭與沈昌對視。范安流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容，那張熟悉且平日裏與自己無話不談的面容已經恢復了平靜，看着這張恢復平靜的面容，范安流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似乎剛才說話的人並不是面前這位中年男子。而是說話的另有其人。
奈何這屋子裏只有他們兩人，怎麼可能還有第三個人，范安流聞言緊忙答道：不是，是從那人走得時候，老爺子病倒的時候開始的。
聽到范安流的回答，沈昌又是自嘲一笑，喃喃輕聲說道：已經三年了嗎，過了今年就是第四年了，大哥還真是用心良苦啊看來早在那時開始大哥就對姐夫有意見，可姐夫明明說過沈家不宜結官，可大哥還是這麼做了。
說完
這句話沈昌看向范安流的目光一凝，聲音一嚴問道：既然你早在三年前就開始埋伏在我身邊了，那麼若依的婚事也是你從中作梗了？難怪我夫人竟會極力贊成這件婚事，難怪啊，原來都是你的功勞啊，安流。
范安流心頭一顫，他發現此時的沈昌竟是如此陌生，竟然與過往七年裏他記憶里的那個沈昌完全不同，看着這般的沈昌范安流心頭恐懼更盛了三分，連忙應道：這件事與我並無瓜葛。
聽到范安流的回答，沈昌微嘲一笑，沒有說話，只是他的眼神里的那股揮之不去的冷漠就像明顯寫着兩個字，“不信”，不信范安流的言語。
這段對話結束，屋裏的氣氛又開始沉默起來，沈昌越不說話，范安流心頭越是陰晴不定，雖說心中陰晴不定，但是范安流的面色卻是不變，既然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經到了如此地步，范安流也就不必掩飾了，因為作為比沈昌還要了解沈昌自己的人來說，范安流明白，自己越是掩飾，對方只會越加惱怒，索性范安流便勉強壓下了心中那股恐懼，開始明目張胆的對沈昌對視了起來。
打量了好一會後，范安流發現了現在的沈昌究與平日裏竟有何不同。平日裏的沈昌談吐平靜，溫潤近人，給人一種威嚴卻不失距離的感覺，但是現在的沈昌卻是一改平日裏的平靜，整個人猶如一把鋒刀，彷彿隨時準備抽刀取人性命。
對於范安流的恐懼沈昌絲毫不予理會，便更加不會去考慮此時對方心裏的恐懼，即使是知道了對方心裏的恐懼，沈昌也不會有任何舉動，因為沈昌此時正在思量着關於若依的那件婚事。
若依的婚事明面上看來有利的對象是沈昌自己，可是沈潤海卻借了聯姻對象的勢力反過來打壓自己，僅僅一個坑便讓自己永世不得翻身。可笑這世上居然會有聯姻前極力打壓自己的親家，可憐自己的夫人居然還傻傻的、一臉喜悅地一心想促成這件婚事。想到此節沈昌又是不屑一笑。
這一聲冷笑直接冷笑出聲來，驚得范安流終於到了崩潰的邊緣，他再也承受不住內心的壓力了，看着對方似乎並不是在嘲笑自己的神情索性大膽試探地開口說道：你.....你不殺我？
聽到這句話，沈昌微微眯眼看向范安流說道：如果我沒有挑明你的身份，你打算以後怎樣做？
范安流沒有料到沈昌竟會說出來這麼一句摸不着頭尾的話，這個問題太過沉重，這使得他不得不認真考慮，所以他認真思索了很長一段時間。而沈昌也是靜靜地看着他，等待這他的答案。
我覺得，如果未來昌兄你真有一天落魄了，那麼就有小弟我來養你，你給我榮華，我還你富貴。范安流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極為認真的給了沈昌這樣一個答案。
哈哈哈，好！好一個你給我榮華，我還你富貴！不虧是安流。沈昌大笑着起身走到了范安流背後，重重地在范安流肩膀上一拍說道。
旋即沈昌話鋒一轉，帶着微微寒意說道：可是我記得安流你還你說過一句話，牆倒眾人推啊。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范安流說完這句話便深深埋下了頭去。
站在范安流背後的沈昌聽到這句話之後面色微微一變，然後他邁開大步朝桌子走去，一邊走着他一邊又把腳上的另一隻鞋丟掉，大步踉蹌着來到了放着一把寶刀的桌前。沈昌一把抽出了鞘中刀，金屬的摩擦聲音在寂靜里格外響亮，刀身上反射着月亮的光華。
沈昌右手拿刀，伸出左手在到身上撫摸着，就在范安流閉上眼睛等死的時候，沈昌開口了：你......你走吧.....說這句話的時候，沈昌依然背對着范安流，依然沒有轉身，說這句話的時候沈昌語氣平靜，聽不出來任何情緒。
......
......
年夜將近，范安流走出了某人的書房已經可以看到沈家宅子裏，那些房檐上掛着的紅燈籠，紅彤彤的光芒映射在他的身上，照亮在地面上，為他引出了一條明路。
范安流渾渾噩噩地從沈家大院裏走了出來，作為比沈昌還要了解沈昌的人，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那間書房走出來的，也不知道哪個拿刀的中年男人在如此憤怒的情況之下為什麼沒有選擇殺掉自己，雖然對方並不喜歡殺人.....
但范安流知道，以後的沈家可能永遠都沒有自己的容身之所了，以後的自己可能永遠的要遠離這曾經的七年居地。
......
書房裏，持刀的中年男人目送着通紅燈籠下哪個身影消失不見之後，愣了許久才回過了神來，他左手拇指下意識地摸了摸刀鋒，口中喃喃說道：你都說了牆倒眾人推。如果有一天我被眾人推到了，你也記得，要推我一把，我不想因為你不推我而被罵。
然後這個持刀的中年男人目光又是一轉，眺望着沈家大院裏的某個方向，喃喃說道：大哥，你總是一意孤行，當年父親說的話你不聽，姐夫說的話你也不聽，如今你還要讓別人遵從你的意志，你想讓我跟你成為一條繩上的螞蚱，可是你的所作所為真的就是對的嗎？
二哥如果你在家裏，今天的一切換了你來承受，你是家裏最聰敏的人，你又會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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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不會說話，但是大哥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