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本叫花子
賓客來都來齊了,彩棚里座無虛席,黑壓壓一片人頭。
主桌上,除了東家,在座的九十楊知府、楊夫人以及楊惜君,作陪的還有李家族裏幾個德高望重的長輩。
滿月禮倒是不分外席和內眷席面,因為無論男nv,都是同等列席。
先是李承之凈手之後,拈了三支清香,朝祖先位拜了三拜。
然後金秀yù便抱了孩子出來。海兒今天可是被着意地打扮了一番,身上的是百福的肚兜兒,繫着鵝黃sè的kù子,穿了一件白雲茜紗的外裳,拿金線銹了一小朵一小朵的菊hua,很是清爽醒目。白生生的笑臉蓬蓬勃勃的充滿了朝氣,一雙眼睛烏溜溜亮晶晶,胖胖的手背上腳背上,都是一個一個的小坑,可愛得緊。
眾親朋賓客自然都稱讚生得好福相。
楊知府笑眯眯問了一句:“叫什麼名兒?”
李承之答道:“大名李譽。”
金秀yù抱着孩子,接了一句:“小名海兒。”
楊知府點點頭,眼角往nv兒楊惜君的方向瞥了一眼,這個動作極其隱晦,倒沒人注意到。
海兒長得快,金秀yù個子嬌小,力氣也不大,抱久了手臂微微酸,將他的身子顛了一下,然後指着這些進親們,一個一個地叫他認。
“這是某nainai。”“這是某姨。”“這是某姑姑。”“這是某叔伯。”
海爾反正也還不會說話,金秀yù指一個,他就笑,兩隻眼睛黑亮黑亮地盯着人家瞧,倒是人人都喜歡他。
到了七少nainai方純思跟前,她最喜愛這孩子,拿手指輕輕地點着他的臉蛋,海兒便格格笑起來,跟糖豆兒往外蹦似的。方純思實在心裏愛得緊,從隨身荷包里取出一個小南瓜模樣的金錁子,穿了一條細細的銀鏈子的,塞進了他手裏。
“拿着玩吧。”
金秀yù捉了海兒的手,逗nong他:“快謝謝七嬸嬸。”
這麼點子大的孩子會說謝謝就奇怪了,海兒瞧着那金南瓜有意思,抓了便往嘴裏塞,方純思和金秀yù忙捉住了。
金秀yù笑罵一句“這傻孩子!”
方純思立時瞪她一眼,啐道:“聰明着呢,知道南瓜是吃食。”
金秀yù哪裏是真的罵,當下也是笑,遂又抱了孩子去見其他親戚。
這麼著走了一圈,將親近都認了個遍,那些遠的就算了,也不怎麼走動,都是仰仗着官中生意吃飯的,今兒也算是來巴結捧場,沒必要再一個一個去認。
金秀yù抱了孩子往主桌上走,正路過楊惜君的座位,就聽她開了腔。
“洗三那天沒瞧見小公子,今兒再見不着可就太不甘心了。”
她既然這麼說了,金秀yù當然不好意思不給她看,便微微傾了身子,托着海兒的後背,哄道:“海兒瞧,這是知府千金楊小姐。”
楊惜君拿帕子點了點嘴角,抿嘴一笑道:“少nainai也逗樂,他這麼小的孩子,哪裏知道千金小姐了。”
她今兒的帕子是桂hua香的,有些濃烈了,金秀yù問這不大自在,面上當然一絲兒不顯,笑的熱情着呢。
楊惜君盯着海兒看了幾眼,海爾也拿亮晶晶的眼睛看她,突然一笑。
她頓了頓,臉上似乎有些不明快,但不知心裏轉了個什麼念頭,突然又笑開了,拿帕子在海兒嘴角下一點,道:“瞧這小臉兒,真是可人疼呢,將來必是個有福氣的。”
金秀yù笑道:“承楊小姐吉言。”
說罷,托着孩子站直了,往自己位子上走去。
金媽媽就一直跟着她,這會兒才能接過手來。金秀yù身上一輕,頓時暗暗地鬆了口氣。
這時便正式開席了,美酒佳肴流水一般地上來,賓主都舉了筷子,席間談笑風生,很是熱鬧。
碧yù巷,凡是經過李家大mén口的,都能看見這府mén的張燈結綵,都能聽見裏頭的推杯換盞歡聲笑語,猜也能猜到裏頭是在辦喜事。何況,富李家新得了小公子的事情,早就在淮安的坊間都傳遍了,還有哪個不知道是在辦滿月禮呢。
裏頭的客人們倒是吃得歡,外頭看mén兒的家丁們可累的半死。
這樣熱的天兒,知了在樹上吱吱地叫,宴席上可是搭了彩棚的,還放了好幾盆冰,又涼爽,又能吃着山珍海味。看mén兒的家丁可就比不上了,一身臭汗,mén外就幾條板凳,方才迎客又累得半死,這會兒正癱軟跟狗兒似的,只剩耷拉着舌頭大喘氣了。
這會子該進mén的都已經進mén,外頭除了一兩個行人,就是明晃晃的大太陽。就見那巷子口,晃晃悠悠過來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
家丁甲就眯着眼睛看他一路顛顛兒地過來了,在自家府mén前一站,抬了黑乎乎的臉,伸長了脖子往mén裏頭瞅。
李家的家丁素來教養好,這會子也沒趕他,況且這種的大喜日子都是有準備的。當下,家丁甲便提了一個小錢袋子下了台階,一抓一把銅錢,往乞丐手上的碗裏一放,丁丁當當得有十幾個銅子兒。
“主家有喜,小哥兒同喜了。”
這乞丐一身破爛,又都是泥巴,臉上長的啥模樣也看不清,瞧着身量未足,估mo着還是個未長成的男孩兒。
家丁甲也不細看,賞了銅錢回身就走,不料卻被那小乞丐一把抓住了袖子。
“我說大哥,李家可是淮安富呀,小公子滿月禮這麼大的排場,就這麼幾個賞錢兒,打叫hua子呢!”
家丁甲一看自己袖子上黑乎乎油汪汪五個指印,這可使今兒才上身的新衣裳呢,登時又心疼又生氣,一聽乞丐說的這話,的,還抖着一條tuǐ,一看就知道是個破落戶,頓時那臉就拉下來了。
“怎麼著?感情我看走了眼,這位小爺還不是叫hua子吶!”
乞丐就跟沒聽出他話里的嘲諷似的,一笑1ù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齒:“嘿嘿,叫hua子么自然是叫hua子,不過咱可是有名號的叫hua子,你這幾個銅板兒還不夠我塞牙縫的呢。”說著,便將銅板往地上一扔,嘿嘿直笑。
家丁甲一氣,反而樂了,回頭對台階上的另外幾個夥計大聲道:“多新鮮吶,叫hua子還有名號,哥幾個都過來聽聽。”
幾個家丁早瞧見他跟乞丐拉扯,都知道他這是氣了,大約是要教訓人,這大喜的日子,誰喜歡來mén口搗1uan的,他們自然也就笑嘻嘻地圍了過來。
乞丐倒像真沒現他們的用意,豎了三個手指道:“本叫hua子有三不要,非山珍海味不要,非綾羅綢緞不要,非真金白銀不要。”
他說完了,嘿嘿直笑,1ù着一個白牙,太陽底下顯得明晃晃的。
家丁甲哈哈大笑三聲:“你個破叫hua子,還想吃山珍海味,穿綾羅綢緞,用真金白銀?我去你的吧。”
他話音未落,抬起一腳便將那乞丐踢翻在地。
其餘幾人趁機也伸tuǐ猛踹。
那小乞丐就地一個打滾,撒tuǐ便跑,一邊跑一邊還回頭嚷着:“你等着!你等着!”
家丁甲大聲叫:“我等着!我等你祖宗八代!”
就見那乞丐跟夾了尾巴的狗兒一樣,灰溜溜就跑沒影兒了。
幾個家丁大笑了一會,重又回到mén前做起了枯燥的看mén活兒。
小乞丐順着李家的牆根跑了一圈,在後牆下停了,明明見他方才跑得飛快,跟着了火似的,這會兒竟臉不紅氣不喘。
“回頭得說說李越之,就他們家這看mén兒,得得罪多少人!”
他啐了一口,手搭涼棚順着牆往上一看,手掌底下一雙眼睛黑亮黑亮的,配上那口白牙,怎麼看都跟他這一身的狼狽不搭。
左右一瞧,別說人影,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他將雙手mo擦了一下,往上一跳,李家的院牆可不矮,他這一跳得有一丈,啪一聲,兩隻腳踩住了牆,上面兩隻手已經攀上了牆沿兒,再一使力,整個人就跟騰空飛起來一般,嗖一下就進牆裏頭去了。
牆外邊兒就一個破碗,滴溜溜轉了一圈,吧嗒歪倒在地上。
這番變故,府裏頭的賓主可一點都不曉得,正太平盛世地吃着喝着呢。
金秀yù輕輕地咬了一下筷子,俺想,楊家的人可是真積極呀。
瞧,楊知府不是正同自家相公相談正歡,楊夫人帶着楊惜君正同老太太說的高興。
不過楊惜君偷偷瞧她相公也就罷了,chou空偷偷盯她幾眼也算正常,目光老是往她兒子海兒身上飄,那又算怎麼回事。
她下意識地就覺得這nv人沒安好心。
正想着,就見許久不曾在她跟前出現的李勛,提了個大酒杯,抿着嘴net就過來了。
她心頓時往上一提。
“承哥,小弟敬你一杯。”
待見李勛只是向李承之舉了杯子,不由暗中鬆了一口氣。
“李少nainai嘆什麼氣呢?”
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頓時把她嚇了一跳,一扭頭,楊惜君不知什麼時候正站在她後面。
這nv兒,屬貓還是屬鬼?
楊惜君1ù出了一絲歉意道:“小公子實在叫人憐愛,惜君忍不住想多看幾眼,不料竟嚇着了李少nainai,這是惜君的唐突了。”說著,便盈盈往下拜去。
金秀yù伸手去扶。
人多擁擠,不知是不是楊惜君動作大了些,竟撞到了右邊的李勛。李勛正提了酒壺往杯裏頭倒酒,叫她一撞,手一抖,那滿滿一杯子的酒就灑了出去。
巧的很,金秀yù和楊惜君一人一半,將那一杯酒水都給接在衣裳上了,一滴不落,澆了個透。
二卷秋日勝net朝,佳期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