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自行車

就要自行車

方寸能說什麼?他跟兩個女生又不熟。當然,學神還是有些介意的,並對說出“毀大梁,磨鏈條”的女同學印象尤為深刻。

二十分鐘后,喬雲想回到家。

家和記憶中一樣,五十多平,進門有個小走廊,卧室和廚房哪哪兒都小。

從她一進門,喬巧珍就開始數落:“怎麼才磨蹭回來?人家后樓的高宇都到家十分鐘了。”

“媽,二班女生找我說話,耽誤了一會兒。”

“大放學的有什麼可嘮的?都這麼大孩子了,也不知道省心。我今天回來遇見郭老師家陽陽,那孩子可真乖巧,見面就問好,還幫我拎東西,你也跟她學學。一天天的,看見人也不吱聲,一點兒不大方。”

掂了掂書包,喬巧珍眉頭皺起:“書包怎麼這麼沉?晚上也做不了幾道題,盡整些沒用的。”

“媽,高三模擬考占我們教室,從明天開始連放三天假。”

“那你在家好好複習,馬上就期末了,考好一點,別給我丟人。”

從喬雲想進門,媽媽的嫌棄就沒停過,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母女之間的相處便如此了。

喬雲想也不生氣,跑陽台轉了一圈,笑了——窗戶開了半扇,下邊窗框上搭了個小坐墊,趴在那兒正好能看見回來的路。窗戶旁還堆着瓜子皮,沒少吃,估計放學時間剛到,媽就在這等着了。

她心裏暖乎乎的,要是上輩子就發現這些細節,該多好。

“媽,你是不是天天趴這兒看我?”

喬巧珍白了一眼:“誰愛看你。”

“那你怎麼知道高宇十分鐘前回來的?”

“我那就是隨便一瞅。”喬巧珍不自在地收拾着瓜子皮:“你今天話可真多。”

喬雲想眨眨眼:“這不是聽媽媽的話,學着吱聲和大方嘛。”

“我看你是成心氣我,想把我的臉氣得又大又方。”

噗嗤,娘倆都笑了。

“明天你不是放假嗎?我給你姥包了粽子,咱倆一起去送節禮。”

“媽,你不還得去店裏?再說小舅媽一見你就跟鬥雞似的,免不了吵幾句。我自己去就行,送完我就回來。”

喬巧珍有些猶豫:“你自己去?能行?”

“放心吧,我都這麼大的人了。”

看着還年輕的媽媽,喬雲想眼睛微微發酸,突然抱住喬巧珍。

喬巧珍愣住:“這大晚上的,咱倆練的哪門子擁抱?”

喬雲想成功被逗笑,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就是喜歡你唄。那我做作業啦,媽媽你早點兒睡。”

直到女兒回屋,喬巧珍還一臉莫名其妙,閨女平時挺內斂啊,怎麼今天熱情洋溢的?有點兒遭不住哇!

喬雲想的房間不大,屋裏一張小床,縫紉機當書桌。縫紉機左上角一摞書本整齊碼放,隨便翻翻,發現一個速寫本,裏面有幾張並不專業的設計圖。

靠門這邊有個衣櫃,是媽媽找木匠做的。衣柜上有一大一小兩個櫃門,上面都嵌着鏡子,帶牡丹花的那種。

喬雲想照鏡子看自己的臉,她遺傳了父母的優秀基因,皮膚白皙,五官精緻,最重要的是,她有滿臉的膠原蛋白,要多水靈有多水靈。

她很是感慨,這麼好看一張臉,怪不得關雪雪對自己有敵意呢。一般來說,漂亮的人很容易擁有自信,可十六歲的她沒有,她被最親近的人不斷否認,養成了卑微的模樣。

喬雲想坐下,從書包里拿出《天龍八部》。多傻呀,就因為趙彬說想看,她省下近一個月的午飯錢買了這套書,說是借給他,其實跟送的也沒差,因為這幾本書再也不曾回來過。

上輩子的今天,關雪雪也在路上攔她來着,她的同伴還說:“你倒貼也沒用,上趕着借出去的書,人家轉手就給雪雪送來了,就在雪雪書包里,我們背着還嫌沉呢。”

當時的她,連“嫌沉你別看”都不敢說。

上輩子,進門的時候媽媽也是這樣數落她的。媽離婚後一直內心鬱結,總尋不到出口,也沒意識到那些數落和責備傷害了女兒。一個有愛不會表達,一個又沮喪抵觸,母女之間交流才變得越來越彆扭。

人的強勢是相對的,在飯館敢跟小混混對峙的媽媽,去姥姥家送粽子的時候,卻被自己的親人擠兌得眼圈都紅了。

喬雲想將書放在一邊,開始做卷子。

感謝教自己古箏和書畫,令自己心胸開闊的老師,感謝生活的磨礪和淬鍊。以前經歷過什麼都沒關係,現在她回來了,一切都會好的。

————

公共汽車開了五站地,下車大約再走兩百米,就到了姥姥家樓下。

喬姥姥有三個子女,大女兒喬巧玉,二女兒喬巧珍,小兒子喬國棟。原本姥姥就偏愛兒子,自打姥爺去世,更是把喬國棟當作唯一依靠,覺得全家都應該為兒子奉獻。

喬國棟一家跟老太太住在一起,從來不拿生活費。不僅如此,老太太還讓喬國棟頂了喬巧玉皮鞋廠的班,又讓兒媳婦劉瑛頂了喬巧珍在四藥廠的班。兒子媳婦都安排妥當了,老太太心裏舒坦,覺得自己腰桿直直的。

至於兩個女兒的境況,她也不是沒想過,不過,只要看見兒子和大孫子,就什麼念頭都沒有了。

喬雲想敲門進屋,家裏大人都在,小表弟喬東旭不知道跑哪兒玩兒去了。

“姥姥,快過節了,我媽包了粽子讓我送來。”

劉瑛嗤笑一聲,“喲,就你自己來呀,你媽呢?”

喬雲想笑道:“我媽脾氣爆,上次來還吵了一架,不想來添堵了。”

劉瑛翻了個白眼兒,接過喬雲想的東西,又不樂意了,“今年就拿了點粽子?你媽挺省啊!”

喬姥姥也不太高興,“去年還多兩條魚呢,還有塊布料。”

喬雲想笑眯眯的,“去年拿的是挺多,今年實在拿不起了。”

舅舅喬國棟皺了皺眉,“你們家就你媽和你兩個人,能花多少錢?至於送不起個節禮?”

“舅舅啊,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兒,我媽藥廠的工作是讓給舅媽了吧?一個月二百塊錢的工資呢,換成別家,就算是親姐也不見得能讓,是吧?誰家攤上這好事,不得念着姐姐的情?過年過節不得上姐家走動走動?我可沒見過不領情還嫌棄人家東西拿得少的。”

喬國棟和劉瑛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喬姥姥臉色也不好看,喬雲想又道:“姥姥,舅舅舅媽都在工廠上班,我和我媽卻連鍋都揭不開了,你們不能眼睜睜看着吧?”

喬姥姥沉着臉,“你媽在小飯店當服務員,掙的不是挺多的?”

“姥姥,你不知道,那個小飯店看着生意還行,其實吧,很多人都是掛賬。還有一些小混混常去吃白食,要不是我媽潑辣,飯館早就給砸沒了。這個月就沒掙上錢,我媽哪有工資啊?當初要不是您說話,就憑我媽那脾氣,誰能搶得走藥廠工作?我媽能讓,不就是怕您為難?姥姥,手心手背可都是肉,我以後還要考好大學呢,不能沒錢念書啊。”

喬雲想這麼一說,喬姥姥的心就有點兒抽抽。她偏心小兒子不假,但是女兒過得不好,這中間又有自己的原因,難免覺得臉上無光。

劉瑛一看老太太動搖,立馬把不高興都掛在臉上,“別忽悠你姥,你還想考好大學?就你那成績,能考上春豐師範就不錯了!”

喬雲想心裏點贊,小舅媽跟趙彬應該認識一下,真有默契,說的話一個字兒都不帶差的!

“舅媽,我考哪個學校,咱們得兩年之後再看。我記得當初說的好好的,藥廠工作給你,我高中三年的學費書費你們全包。現在高一都要過完了,還沒見着一毛錢呢。正好我今天來,舅舅,你們是三年的一起給,還是先把第一年的補上?”

劉瑛的聲音立刻高了N個分貝,“原來你不是來送節禮的,是來賣粽子的!”

“哪有?”喬雲想可不生氣,慢悠悠地說:“我媽不計較,可是舅舅舅媽就那麼心安理得?”

劉瑛漲紅了臉,喬國棟也心裏着惱。如果大家都不提,他也就當沒這回事,但是讓外甥女當面說出來,實在有點兒臊得慌。他瞪了劉瑛一眼,“整天嘚吧嘚,也沒見你嘚吧出什麼,還不趕緊拿錢去。”

劉瑛不情不願地拿了二百塊錢出來,喬雲想笑了:“舅媽,咱能不能痛快點兒?你們家喬東旭也不是沒上過學,學費加書費,這些能夠?”

這棟樓每層有五戶人家,隔音並不好,喬家吵吵嚷嚷這麼久,別家早就支着耳朵聽了。喬國棟最怕被人笑話,氣急敗壞的,“敗家娘們兒,趕緊再拿一百!”想了想,他又說:“咱們可得寫個收條,你一個小孩拿這麼多錢,萬一丟了,我二姐可別說我沒給。”

“好嘞!”喬雲想把三百塊錢裝好,痛痛快快打了個收條,“姥姥,您得管着點我舅媽,別讓她拿廠子的東西。工廠現在是好單位,但是也不能一直好下去,現在拿點兒蜂王漿挺樂呵的,往後廠里要不了那麼多人的時候,佔小便宜的就得上第一批下崗名單。”

言盡於此,喬雲想擺了擺手,“那我回去了啊,提前祝你們端午節快樂。”拉開門,她大聲道:“走廊里的自行車是我的吧?東東騎着一直沒還,他一個大男孩騎二六小斜梁也不合適,我騎走了啊。”

“不行!”劉瑛大聲道,“你不能拿走!”

旁邊幾家已經有人探出頭來,滿眼八卦朝這邊張望。

喬雲想道:“這我就奇怪了,我自己的車憑啥不能拿?舅媽,你這強盜思想可要不得,好工作要搶,外甥女的東西也要搶,怪不得社會主義牆角都敢挖。”

劉瑛氣得沒招,只好說:“東東不在家,車鑰匙我找不着。”

喬雲想笑嘻嘻地從兜里掏出鑰匙搖了搖,“家裏有把備用的,我特意帶着呢。”

劉瑛差點兒沒厥過去,但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外甥女把自行車推走了。

喬雲想開開心心騎車回家,先拐到小飯店把媽媽喊出來,“媽,我今年的學費,舅舅拿的,你收好了。”

喬巧珍簡直不敢相信,“你舅?他們兩口子能給學費?”她抬頭看了看天:“太陽怕不是打北邊出來的。”

“我跟他們要的,自行車也要回來了,厲害吧?”

喬巧珍打量幾眼女兒,由衷點贊,“你可真行!”

“再多誇幾句唄?”

喬巧珍從善如流:“你可太能了,這錢我都要不出來,不僅要不出來我還得挨罵!也就我閨女,長得好看還聰明伶俐,一般人可辦不成這事!”

看,這不是誇得挺順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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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春豐市,熟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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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零時髦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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