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誅心 第三十八章 沒有理由
作為和談的主場,泰豐殿四周,古樹參天,雪枝成蔭,紅牆黃瓦,金碧輝煌。
被蕭康委任為和談主官的蕭軻、孫封站在廊道中負手而立,兩人手中攥着翊王府傳來的消息,望向泰豐殿內捧花端盆進進出出的宮女太監,一臉凝重。
“王爺不瞞您說,下官這心裏總有種惶惶不安的感覺,總覺得慕容夏狩此番出使咱們大楚,目的不純,並非國書所述那般為何停戰而來。”
孫封出自吳郡孫家,前吳時期便是江南的頂級世家之一,蕭氏篡位后,亦是第一批投靠蕭氏的大族,先皇在位時,憑靠數輩積攢下來的威望,以及替蕭氏看守吳郡的功績,使孫封一步登天,歷經前後兩朝,主持禮部長達近二十年之久,門生遍佈南楚各地,可以說是炳若觀火獨具慧眼,除了姓氏,能力絕不比蕭軻差多少。
捏了捏方凡送來的密信,蕭軻目不轉睛的看着泰豐殿,淡淡道“慕容夏狩是北燕年輕一輩的翹楚,被燕人稱作國之重器,即便慕容秋瑟也稍遜一籌,他這等心思深沉之輩,又豈會在敵國三番兩次挑釁死敵?與其說他目的不純,倒不如說他別有用心。”
“別有用心?”孫封捋須蹙眉呢喃了一句,隨即震驚道“王爺的意思是他想藉機重燃戰火?”
蕭軻既沒承認也沒否認,沖孫封笑了笑,隨即用內力融了方凡的密信轉頭向殿外走去。
是夜,翊王府去了個貴客,大楚皇后虞敏清,據說是為了替蕭康叫回在翊王府流連忘返的睿王殿下,順道見見未來女婿與兒媳,惹得朝中一眾大佬心底暗自嘀咕蕭軻收徒收女是不是都按着皇族子女脾氣來的,否則怎麼全都被皇子皇女看上了呢?
當蕭軻帶着白甌接待虞皇后時,梧桐樹下擺了一局棋。
方凡、高晉離各持酒壺,分站棋桌兩側,只留燭燈映面的凌塵與酒嗝不斷的蕭彧在盤中廝殺不斷。
“呃...呃...快點...呃...別墨跡!”
斂了斂心神,凌塵藉著燭火落子中邊,拿掉蕭彧用來屠龍的刀鋒,嘖嘖道“刀不屠龍反被斷,怪不得你要定下一日三局的規矩,原來是棋藝不精,怕輸。”
大龍已成,蕭彧再無回天之力,遂乾淨利落的扔掉手中白子,冷哼道“又...呃...不是...呃...全勝...呃...嘚...呃...嘚瑟什麼!”
或許是覺得蕭彧‘打嗝放屁’煩人,凌塵搖頭起身,從方凡手中奪過酒壺,往嘴裏到了一口,不耐煩道“看你那笨嘴拙舌的模樣,等老頭子跟陛下談完,你趕緊滾,我這不接待喝酒說話打結的結巴!”
凌塵的毒舌讓蕭彧氣急,剛要反擊,便被一旁的方凡揉着眉心,阻攔道“你倆別鬧了,先談正事!你們覺得陛下會認可凌塵那個計劃么?”
高晉離口中含酒,砸着嘴,笑眯眯道“自曝其短,引君入瓮,你覺得陛下會認同凌瘋子這種會威脅到國本的主意?”
凌塵面無表情的灌了口酒,不做答辯。
反倒剛剛跟凌塵斗完嘴的蕭彧,在摁壓舌根治好打嗝后,齜牙咧嘴的替凌塵辯解道“綜合北燕大楚兩國現狀以及九鬼今日反饋來的情報分析,慕容夏狩應該已經看出朝廷跟各地世家的不和,所以不管我們怎麼做,他都不會放棄這個引發大楚內亂的機會。”
方凡嘆氣道“現在最主要的是看陛下想怎麼決定,今日孫封在泰豐殿裝瘋賣傻,跟老師說的那番話不無試探之意。由此可以看出剛被分化的世家再次同氣連枝,準備硬抗朝廷或者讓陛下妥協。”
其實凌塵的計劃也不複雜,就是想趕在慕容夏狩動手之前,逼世家主動跟北燕那邊聯繫,然後以此坐實世家叛國罪的罪名,借而下手清理再次成勢的世家貴族,將慕容夏狩留在金陵。
高晉離頭疼道“可你們想過沒有,萬一慕容夏狩不接受這些世家怎麼辦?咱們能逼世家做選擇,難道還能逼心思縝密的慕容夏狩,踏進這明晃晃的陷阱?他又不是傻子,完全可以避開這個風口浪尖,等回國之後在慢慢滲透啊!”
凌塵平靜道“除非他不救慕容秋瑟,否則他的時間絕對不夠!”
蕭彧蹙眉沉吟道“那你打算把慕容秋瑟放在哪?”
抬頭望了一眼昏暗的夜空,凌塵震碎酒壺,嘴角上揚道“秘密!”
凌塵不願說,三人也沒強逼,畢竟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越能起到迷惑作用。
戌時三刻,探視完女婿兒媳的虞皇后,帶着睿王殿下悄然回到宮,埋伏在翊王府附近的各家暗探,盡數散去。
奉天殿內。
蕭康脫下太監服,換上龍袍,沉聲向蕭彧問道“你覺得慕容夏狩如何?”
回來便是一副笑嘻嘻模樣的蕭彧,撓頭道“簡單交流了幾句,看不透,就好像是二叔在我面前一樣。”
聽到這個答覆,蕭康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凌塵想用慕容秋瑟做局,雙管齊下,對付慕容夏狩與各地世家,這件事你怎麼看?”
蕭彧輕笑道“若別人用慕容秋瑟設局,兒臣必然全力阻攔,但若凌塵佈局,兒臣覺得父皇大可一試。原因有二,其一因三年前鷹峽谷一戰,他與慕容夏狩有不共戴天之仇,故絕不會放過慕容兄弟,其二,皇叔一脈素來以家國利益為主,不會出賣國家,咱們沒有理由不去相信他們。”
望着對凌塵自信滿滿的兒子,蕭康眸底閃過一絲不可捉摸的擔憂,拾起桌上奏章,輕聲道“後日和談你隨翊王一起吧。”
蕭彧挑了挑眉,雙手作揖“喏,兒臣告退!”
與此同時,翊王府內堂,蕭軻高坐主位。
下邊,凌塵端着白甌送來的醒酒茶,不動聲色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處境並不好?為何還要摻和進來?是怕我敵不過慕容夏狩,還是信不着我?”
蕭軻理所當然的笑道“殺子之仇不共戴天,我又是你老師,你說我為何參與進來?”
凌塵冷笑一聲,飲進杯中茶水,漠然道“如果這就是你的理由,那麼我也告訴你,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沒有理由讓你犯險。”
說完,凌塵摁下茶杯,冷漠離去。
在內堂憋了一肚子悶氣,凌塵面色難堪,等他在浮華院外調整完情緒,方凡、高晉離早已在屋內備好酒菜。
替凌塵斟了一杯酒,方凡苦笑道“怎麼樣?勸住了?”
掃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凌塵口無遮攔道“呦,張大娘對你倆真好,清一色的海貨山珍!”
見凌塵答非所問,方凡心裏有了計較,也不在繼續追問,隨後拉着高晉離跟凌塵聊起了乾屍案。
“天一樓主力現在都被你留在鴻臚寺驛館監視北燕使團,乾屍案的兇手你打算派誰去追查?”
凌塵呼出一口酒氣,自嘲道“一個近在咫尺的敵人就已讓我耗盡了精氣神,我還哪有心思去管那個神秘莫測的兇手?”
二人相視一眼,高晉離試探道“要不我倆幫你去追查兇手?”
凌塵一臉不可置信,伸手摸了摸自己,又摸了摸對方額頭,杯弓蛇影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你小子想幹嘛?”
打掉凌塵的手,高晉離沒好氣的對方凡道“以後給他幫忙的事,你少拉上我,我怕我英年早逝!”
聽着高晉離的抱怨,方凡聳肩無辜道“別賴我啊,你明知道他什麼得行,還自己去找罪受,只能怪你蠢!”
高晉離氣憤道“騎着你的小白馬,一個字...滾!”
方凡反擊道“那你比你強,專挑母馬騎!”
眼瞧兩人吵了起來,凌塵嘿嘿一笑,建議道“要不打一架吧,好久沒看你倆單挑了!”
誰知二人聽到這句話,轉頭同仇敵愾齊聲道“來吧,我倆單挑你!”
“誰慫誰孫子,來!”
狠話都會說,然而現實卻很骨感,以一敵二,凌塵的結果自然只能是鼻青臉腫。
躺在演武場的雪地上,凌塵撫摸發麻的腮幫仰望夜空,釋然道“謝了!”
其餘兩人背靠背,嗤笑道“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