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不要新衣服,把錢給媽媽奶奶治病吧
他心下一個咯噔,連忙衝進客廳,看到老婆孩子和老母親都在,才鬆了口氣。
周影迎上去:“爸爸,你終於回來了!”
周文初把大包小包放門邊,摸了一下她的頭,彎腰把小兒子抱起來,坐到一旁的竹椅上,問周影:“這兩天誰來家裏了?”
周影瞪大眼:“爸爸,你昨天晚上都沒有回來,怎麼知道家裏來人啦?哦我知道了,是不是玉嬌告訴你的?”
周玉嬌是周影的鄰居,兩人同一天出生,比周影早出生兩個小時,因此常常以姐姐自居,喜歡教周影做事,兩人一起長大,目前是同班同學,周玉嬌這個人除了喜歡指手劃腳之外,還是大喇叭,誰家發生了什麼事,別人可能不知道,但她一定會知道。
小小年紀就有八卦的潛質,周影實在是又煩又佩服。
周文初把小兒子放下來,從口袋裏摸出這兩天的舞獅成果,遞過去給李春枝:“這是這兩天掙的錢,你明天讓人帶阿影他們到鎮上逛一逛,買雙新鞋子。”
李春枝接過錢數了一下,不敢置信:“七十塊?這麼多?!舞獅還能賺這麼多錢?”
劉美蘭也坐直了身體,渾濁的眼裏全是驚喜:“真有七十塊?我來摸摸!”
一連數了十遍,劉美蘭才確信,那確實是七十塊,而且只是兩天時間就掙到的!
她把錢還給李春枝,大手一揮,說:“別光買鞋子!一人再買一套新衣服!別人過年有新衣服,我們家孩子也要有!嗯,再給阿影買個新發繩,要粉紅色的,我們阿影也要漂漂亮亮的!”
周影連忙擺手:“奶奶,阿影不要新衣服和新鞋子,也不要新發繩!那些錢要留着給奶奶和媽媽看病的!”
周清也表示不要新衣服:“那我要一雙新的解放鞋!我腳長了,這鞋子穿不下了。”
周清和周影雖然是雙胞胎,但從五歲開始就各長各的了,只是相貌相似而已,兩人的身高都有了很明顯的差距,要是事先不說他們是雙胞胎,人家還會以為他們中間隔着兩年。
周影一聽周清要買新鞋子,她就把周清的鞋子扒拉下來,一穿,能穿!
她高興地說:“那我就穿阿哥的!阿哥這雙還沒爛!”
只有年紀還小的周揚,聽說能有新衣服穿,高興得直笑。
李春枝數了十塊錢給周文初,又給了五塊劉美蘭,三個孩子一人給了五毛錢,道:“新衣服一定要有,明天我讓阿鳳去鎮上的時候幫我帶兩塊布,我自己給他們做!”
李春枝一向勤儉能幹,她出事之前,周文初在山莊幫人家做工,家裏里裡外外全都是她操持的,家裏乾乾淨淨,三個孩子也清清爽爽,就連劉美蘭這個年輕時脾氣並不算好的婆婆,她也服侍得妥妥帖帖,婆媳兩人經過這些年的磨合,感情已經很牢固。
見她這次也是這麼懂事有想法,劉美蘭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悲從中來,借口說身體不太爽利,讓周影扶她回房。
周影已經八歲,女孩子直覺敏銳,她一下子就察覺到劉美蘭的不對勁,但她問了幾次奶奶都不說,她就幫她蓋好被子:“奶奶,你要是口渴了就喊我。”
房門合上,劉美蘭嘆了口氣。
周文初並不知道母親的想法,還是入睡前聽周影說了那麼一嘴,他才意識到母親應該是有了別的想法,就去敲門。
劉美蘭還沒睡,她以為是李春枝,便應了聲:“我已經睡下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媽,是我。”
母子兩人談了大半夜的心,快凌晨時周文初才回房。
李春枝還沒睡,周文初放輕了聲音:“怎麼還沒睡?”
“媽是不是不高興了?”李春枝也不繞彎,直接問。
“沒有的事,你別亂想。”
周文初趕緊說:“媽她就是年紀大了,見你不捨得給幾個孩子買新衣服,就怪自己身體不好,拖累了這個家。”
李春枝噢了一聲,翻身躺下,周文初也不知道她到底信沒信,反正情況是這麼個情況,他把這事說了出來,這事就當翻篇了,但李春枝一晚上都沒睡好,第二天很早就起來了。
她腿還不是很利索,走動的時候有些費勁,從房間到廚房,她扶着牆走了十分鐘,到了廚房一看,婆婆竟然已經起了,正在燒火煮粥,劉美蘭見她走得這麼辛苦,就讓她坐椅子上燒火:“在這燒火就行,我去摘菜。”
“媽,你別忙去,等阿清起來讓他去就行了,你坐一坐。”
劉美蘭笑笑:“我天天坐,白天黑夜都在坐,再不幹點活,人都要廢了。”
看着劉美蘭的背影,李春枝嘆了口氣。
龍老闆出去打了幾年工,跟在外頭撿金子似的,回來時又是開小汽車又要蓋新房子,他們家沒辦法出去打工,這緊巴巴的日子,什麼時候才到頭啊!
等到周文初起來的時候,早餐已經做好,吃早餐時,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問李春枝:“春枝,昨天誰來家裏了?”
李春枝端起碗喝了一口粥,淡淡說:“也沒誰,就是以前戲班的人,問我要不要去戲班幫忙唱幾場戲,我拒了。”
李春枝沒出嫁前,是在李家村的戲班工作的,她身材高挑,又比較英氣,是演花木蘭、穆桂英的第一人選,當年她在戲班的時候才十六七歲,又嬌又英,追求者多得不行,還被鎮長的兒子追求過,但她偏偏誰也不要,就挑了周文初這個窮小子。
她熱愛唱戲,桂省的牛歌戲除了一些廣為流傳的例如《穆桂英挂帥》、《花木蘭代父從軍》、《布衣天子》等經典曲目,戲班也有原創的曲目,這些曲目的唱詞一般比較生活化,生活的所見所遇,隨口都能編成唱詞編作唱詞唱出來,通俗易懂,又能反映勞動人民的理想與日常生活。
牛歌戲,也是中國地方戲中的一朵奇花,在鮮為人之的角落,悄悄地艷麗地盛開着。
周文初第一次見李春枝的時候是在戲台上,唱的是穆桂英大破天門陣那一幕,周文初當時和李富龍過來幫忙,突然台上傳來激昂的鼓點,他一抬頭,就看到戴着背旗的李春枝在台上耍花槍,最後那一聲‘呀’,配合著那道利落的眼神,一下子就擊中了周文初。
他知道李春枝熱愛唱戲,看着李春枝竭力掩飾的失落,他心中有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