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死不辭

萬死不辭

這邊,殺手正強迫自己從嗜血的情緒中抽離,那邊,維特妮斯已帶着城市意志找到了最後兩個城市的碎片——寄居在紐約山林中的楚渝和沉睡於大都會的薊京。

高維入侵低維是有限制的,在沒有世界意識應允的情況下,無論是對高維攻擊手段的過量應用,還是對地為世界的多次入侵,都將會反噬到他們原本的世界。

有得有失,高維生物的攻擊手段雖強,但他們所在的世界卻是危機四伏,在宇宙法則應允下,根本經不起低維世界意識孤注一擲的報復。

這不僅是高維生物只能集結攻擊三次、且攻擊時會首先小心試探的原因,也是宇宙法則對低維種群的保護。

隨着城市意志的記憶逐步喚醒,對應城市跨越世界線的回歸,維特妮斯本身的記憶封鎖也在次第展開。

現在,她面板上解鎖記憶那欄,原本血紅色的76%已經成功變成了赤金色的93%了,作為數值上升的回報,她甚至從腦海深處翻出了帶着城市意志圍觀特定城市記憶解鎖的方法。

楚渝是新生的城市意志,她在原世界的轄地,是曾於明末清初幾乎被屠城的重慶,而薊京則是北京,他的歷史追溯從元大都始,終結於近代那場滔天的大火。

自古悲劇動人心,對於絕大多數擁有強悍攻擊力的城市而言,比起歡樂祥和,破天的血色更容易喚起他們的怒火。

足以召回他們的回憶大多是吸飽了鮮血、累滿了白骨的存在,而承載於這份沉重中的,不只是真實歷史,更是民族氣節,是屬於小人物的□□脊樑。

首先被喚醒的,是狀態相對較穩定的楚渝。

滔天的大火映紅了在場所有城市的眼眸,扭曲的人形在火場中左沖右撞,像極了那些瀕死的蛾子。

亂世命賤,這些位於底層的百姓就像無人看管的草芥般,漫山遍野地蠻橫生長,又在各種天災人禍中一茬茬地死去。

但就算如此,這裏的每個人,他們的每個動作,也都蘊含著強烈的求生本能。

沒有什麼民族氣節,沒有什麼仁義禮智,這些在黃土中刨食的憨厚農民可能一輩子也接觸不到文字,但他們依舊自發掩護着老人和小孩,依舊相互扶持着掙扎在亂世里,這是華夏人刻在骨子裏的善,也是文明最大的倚仗。

作為新生的城市意志,按照“不問前塵”的法則,這些,與現在的楚渝根本沒有任何關係。

也就是說,哪怕畫面再慘烈,傷亡再沉重,楚渝都感覺不到痛意,況且,作為城市意志的楚渝又從未失落,沒有共情能力的祂本該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祇。

但誰也不曾想到的是,看着看着,旁觀的幾城還未說話,原本活潑好動的少女忽然間,便無聲無息地落下淚來。

還帶了點體溫的液體從眼角滑下,於空中散盡溫度,終於冰冷地滴在了手背上,滿面淚水的女孩子愣愣地抬起頭來,目光中是少有的茫然失色。

她的嘴唇蠕動着,似是在輕聲地說著什麼,離她最近的凌冰彎下腰,側首將耳朵貼在她的臉頰邊,這才勉強聽清了她的話。

“好痛啊,好難過啊,”失神的女孩兀自翻來覆去地喃喃着,“為什麼,明明沒有感覺到痛苦的。”

原本的重慶不叫楚渝,那時候,她還不是她,而是他,那時候,他叫江渝,是個面貌清秀的男孩子。

明末清初那場災難,對江渝而言,是大事,可若說生死存亡,卻還真算不上——否則,南京大屠殺的時候,江寧又是怎麼活下來的。

若他如法則期望的城市意志那般,足夠冷心冷性,那麼現在能出現在這裏的,絕不會是新生的楚渝。

但壞就壞在,對自家無辜的子民,他足夠心軟。城市意志是不能直接參与現實的,但祂們本身,卻又有對現實造成微小擾動的能力——用“源”賜福。

這種藉由“源”完成的賜福雖然直接損耗着城市意志的性命,卻能在無形中,疊加被賜福血裔的個人氣運。

氣運這種東西,其實也是玄學的存在,平日裏可能不太看得出來,但在“差之毫厘謬以千里”的亂世,氣運,真的能救人性命。

而氣運除了與出身掛鈎,剩餘的多與平日行事有關,與人為善者氣運強大,與人為惡者氣運衰微,大惡甚至可能反向變換為煞。

這樣的賜福方式雖然能夠部分扭轉現實,但對那些毫無氣運根基,或為煞者,這點杯水車薪的氣運不僅救不了他們,甚至還會連累周圍人。

在這種雜亂無章的分佈條件下,倉促間,江渝根本沒有太大選擇餘地,他只得儘力將“源”依據氣運從高到低配給,能保住幾個便算幾個。

可蜀地的平靜本就建立在蜀道難的基礎上,一旦被打破,這點改變完全起不到任何拯救的作用。

濃煙四起,火光灼人,疫病橫行,屍體的腐臭混着血雨浸透了山城安然的土地。

到最後,走投無路的江渝不顧代價地喚醒了沉睡千年的玄武本體,蛇頸上曲,向著他的子民噴洒着用性命換來的生機。

等戰亂平定、支撐不住的玄武碎成星芒,江渝也才將將保住了三千人的性命,即便加上外城苟活下來的,也不過四千二百之數。

現實對城市意志們帶來的尚還可由威特妮斯的手段彌補,但像這種,主動利用“源”干涉現世的,卻根本不在保護範圍之內。

這種傷勢的回復完全寄託於人類的動作上,只有新血液的快速湧入和建築的崛起,才能在動蕩中真正穩住城的性命。

只可惜,等大量移民響應朝廷號召,如甘霖般湧入重慶的時候,江渝卻早已等不到了,那隻明哲保身、活了幾千年的玄武,終究還是沒能看到屬於他的新生。

他離去前,所有城市意志都陪在身邊,那個時候,他已站不起來了,仰面躺倒在起伏山脈間的人微微垂首,看着象徵破碎的金色從腳下漫起,面上帶着點混雜了痛意和虛弱的解脫,竟是輕輕地笑了起來。

“可惜,”彷彿迴光返照般,清秀的少年輕輕笑了起來,帶了點洒脫的稚氣,彷彿山野間自由的風,“可惜這景象,渝是無緣得見了。”

少年瘦削到蒼白的面上浮現了極淺的霞色,那雙青藍色的眸子眷戀地環視了眼身周,終於緩緩閉上了。

山河浩大,天地無聲。

於無人得知的角落,人類的神祇在自己的城市中隕落成光。

縹碧的天光映着淅淅瀝瀝的小雨,一無所知的倖存者從田間抬起頭,祈禱着上天保佑的好年景。

這次的記憶用的是威特妮斯的視角,因此,江渝最後的時日被清晰展現在眾城面前,等他徹底化作金色光點時,整個場面寂靜無聲,就是最桀驁的城市意志,也在逝去的同伴身邊垂首,用沉默的方式悼念着他。

在凌冰反應過來之前,另一側的江寧將身邊的小朋友輕輕攬在懷中,赤金色的羽翼再身後展開,極盡溫柔地裹住了她。

“寧姐姐,”小姑娘在她溫暖的懷中顫着身子打了個哭嗝,音調中還帶着濃重的鼻音,“我不要他們死掉,我不要輸。”

她聽不到血裔們垂死時的嘶吼,卻看到了他們因驚恐而扭曲的面龐;她感受不到畫面中江渝撕心裂肺的痛苦,卻感受到了血腥場景中彌散的濃郁到極致的死氣和絕望。

不該是這樣的,所有的一切,本都不該是這樣的。

不管是達官顯貴,還是布衣貧農,所有人的性命都該是一般貴重的。

按城市意志的年齡來看,楚渝不過是個未成年的幼崽,但這一刻,某些貫穿文明的東西,透過時光,穿過記憶,直接灌注進了她的靈魂中。

從陳涉吳廣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到項羽的“彼可取而代之矣”,眾生平等、叛逆上位者精神的起源地本就是東方。

楚渝並不意外前任城市意志用性命救百姓,換做她,她也會這般選擇,她遺憾的,只是那個幾乎為此犧牲了一切的存在,連個被旁人緬懷的機會都沒有。

“我是應龍,也是龍族遺脈,雖然比不上江哥哥的玄武,但無論如何,”女孩從她的羽翼中抬起頭來,暗紅的、還殘留着點水色的雙眸中帶着清凌凌的殺意,“犯我華夏者,雖遠必誅,衛我家國事,萬死不辭!”

聽着對方堅定的語氣,江寧有些愣怔地緩緩俯首,看向女孩帶了點蒼白的面龐。

被徹底透支的“源”到底還是影響到了新生的城市意志,但這些外在卻絲毫沒有影響到這座城市該有的氣度。

在很久很久之前的時空裏,那個清秀的少年也是這般,意氣風發地站在她面前,述說著自己的決心。

“犯我華夏者,雖遠必誅,”恍惚間,兩張同樣清秀的臉龐跨越時空交疊在一起,無數屬於底層的微弱聲音匯聚一處,終成九天的雷霆,“衛我家國事,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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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作話區歷史科普作者終於上線了。

這段真的寫的我很難受,因為這些情節,是真的,是真實發生在歷史中的。

作者本來想寫的是二戰,也就是我國抗日戰爭時期的重慶轟炸,但因為怕被高審和和諧,最終改成了與此類似、但更加凄慘的明末清初。

據專家估計(作者不知道哪裏看到的,來源已不可考),在明末清初,戰亂髮生前,重慶的人口佔四川地區人口的10%~20%,也就是說,保底50萬人口,但最終,經過長時間的站輪、屠殺、疫病,乃至老虎食人的慘劇后,重慶內城剩餘人數為三千人,加上外城的總剩餘人數為四千兩百人(數據來源《重慶通史》)

戰亂開始於明朝萬曆25年,即1597年,播州土司楊應龍的叛亂,終於1681年,吳世璠在昆明的自焚,將近百年的戰亂,讓重慶真正成了“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的空城。

在大疫、兵夑、虎患后,整個重慶民不聊生,援引《長壽縣誌》中的記載,“(1646年)四川大飢,重慶斗米值銀四五十兩”,換算成現在的單位,就是一斤大米六七千元的天價。

楊應龍為最先,奢崇明、□□彥這兩人(發動奢安之亂)可能大家不了解,但抗擊他們的女將秦良玉估計很多人都聽說過,這兩個憨批,還把重慶改名叫東京過(¥%@#&%&*,各種髒話)

然後就是張獻忠,這不是個好人啊,兄弟們,別看着有人給他翻案就信了啊!其他不說,古路鎮的玉家洞(物證,成千上萬的人骨,傳說張獻忠入川后村民避亂在山洞中躲藏,被他軍隊一把火燒了,只逃了出去透氣的倆人,其餘上千人都被燒死在那裏了),談遷的《國権》(文件證據,也算是跨時代的人證,張獻忠因攻城困難而在進城后殺人砍手)可都還在呢,別隨隨便便就信了嗷!

流寇就不說了,但就是官兵,也是瘋狂的燒殺搶掠,越是亂世,軍|隊紀律就越差,清兵六次殺入重慶,“將我地方不分晝夜搜尋要糧,將人吊燒,有糧即放,無糧燒死。”(《五馬先生紀年》)

這還算好的,明軍(晚明軍隊)更恐怖,他們把征糧叫“打糧”,大軍與百姓搶食,任憑沒糧的百姓餓死也分毫不管,等糧食搶不到了,就吃人,把年輕的、胖的給長官吃,瘦的留給普通士兵,這居然是當時的官兵,真的是不寒而慄!

在真實世界裏,沒有城市意志,沒有神仙救世,有的是無數百姓的掙扎和血淚。

不要看着數字沒有感覺,我們現在看來的冷冰冰的白紙黑字,放在當時,是血流成河屍橫遍野,要知道,那些在戰亂中莫名死去,甚至淪為他人口糧的,也都是人啊!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啊!

寫了這麼多,也查了這麼多資料,作者真的有點抑鬱,實在是不明白人性為何能惡到這種地步,都是人,是同類,做出這種事,不怕冤魂索命,祖宗入夢么?

嘮嘮叨叨了一堆,希望引起點情緒,當然,若是能幫到大家什麼,那就更好了,不管怎麼說,這裏還是渴望評論的作者,我們下次更新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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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英美跨世界自救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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