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8 章 武則天
直到回到家,李笑晴心裏邊不間斷浮現出的仍舊是許小姐。
公主一樣病弱嬌美的許小姐，娃娃一樣乖巧可愛的許小姐，她坐在鋼琴又或者是畫架前,海藻般的長發柔順的垂在肩后，美麗又脆弱,如同溫室里被人精心呵護着的花朵。
可是今天的所見所聞,徹底推翻了她心中幾乎被定型了的固有印象。
深藏不露的許小姐,舉重若輕的許小姐,還有以亡母名義執掌一個偌大集團的許小姐……
李笑晴心裏有點亂，沖一個澡上床睡下，夢裏仍舊是許小姐的臉孔。
許小姐坐在衣帽間的鏡子前,兩手自然的放在膝上，好乖。
她站在許小姐的身後，從妝奩里取出一條珍珠項鏈，溫柔的戴在她白天鵝一樣纖細優雅的脖頸上。
李笑晴從夢中驚醒,久久無眠。
出於內心深處無法言說的某種情緒，她沒有將自己的發現告知母親，仍舊像以前一樣繼續同許小姐來往，外人眼裏,她們是最好的朋友，可只有她們知道，某種隱秘的感情正在悄悄升溫,向著另一個迥然不同的方向迅猛發展。
就這麼到了秋天。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天氣變得很快，許小姐吹了冷風，當天晚上就開始發燒。
管家請了私人醫生上門,又打電話給李笑晴，她急急忙忙將工作安排好，驅車趕到了許家。
醫生打了針，被管家請去客房休息，隨時觀察情況，李笑晴坐在床邊守了一夜，一直等到第二天清晨，許小姐終於醒了。
許小姐的眼睫有些疲憊的顫抖着，向她伸出了手。
李笑晴握住了她的手。
許小姐將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還有點燙。
許小姐忽然說：“我立了遺囑。”仟韆仦哾
她注視着李笑晴的眼睛：“我死之後，實業部分都會捐獻給政府，私人財產會以慈善基金的形式捐獻給社會。”
李笑晴感受着她柔軟臉頰傳來的溫度，輕輕說：“很好的安排。”
許小姐終於笑了起來。
“我一直覺得，生育是上天給女性的枷鎖，但如果是心愛的人的話，我願意為他生一個孩子。”
她緊握着李笑晴的手掌，讓她的掌心緊貼着自己的面頰：“可是我沒有辦法給心愛的人生一個孩子。我才不想借精生子。我情願清清靜靜的來，也清清靜靜的走。”
李笑晴說：“我心裏想的，跟你想的是一樣的。”
許小姐莞爾，眼眸里多了幾分溫柔與靈動：“我將慈善基金一分為二，一半用媽媽的名字命名，另一邊用的是你的名字。”
李笑晴也跟着笑了：“這是再好不過的禮物了。”
……
許小姐的媽媽已經去世，爸爸么……
跟去世了也沒多大區別。
她完全可以決定自己的未來，但是李笑晴不一樣。
她做了幾天的心裏準備，想了無數種說服母親的方法后，終於鼓足勇氣，打電話跟母親約定時間談一談。
等到了晚上，結束工作之後，李笑晴懷抱着幾分忐忑與擔憂，來到了家裏的書房。
武昭在裏邊等她。
“什麼事？說吧。”
李笑晴盡量溫和的開口：“媽媽，這件事對你來說，可能會很有顛覆性……”
武昭頭都沒抬：“你先說。”
李笑晴一狠心：“我跟許小姐在一起了。”
武昭點點頭：“知道了，還有別的事嗎？”
李笑晴：“我們是真心……嗯？！”
她驚奇的看了過去。
武昭淡淡看着她：“你還有事嗎？”
李笑晴：“……”
我媽媽還是不懂啊！
李笑晴艱難的同她解釋：“這個在一起，不是好朋友的意思，就是……”
“相愛了，我懂。”
武昭又一次問她：“還有別的事嗎？我沒意見，沒事就出去吧，幫我把門帶上。”
李笑晴：“……”
李笑晴深受震撼：“媽媽，你不吃驚嗎？不反對嗎？不想趕我出去嗎？你不覺得這很驚世駭俗嗎？！”
武昭抬眼看了她三秒鐘，不屑一顧：“同性之愛而已，這算個屁的驚世駭俗。一點小事就大驚小怪，出去，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
你媽媽我當年廢掉兒子做皇帝，這踏馬才真叫驚世駭俗！
你這點小事，毛毛雨啦！
李笑晴茫然的走了出去。
手機在房間裏震動。
許小姐打來的，語氣小心翼翼：“怎麼樣？”
李笑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許小姐：“伯母罵你了嗎？要不要到這邊來住幾天？”
李笑晴：“……”
就，就踏馬很突兀。
不過管他呢！
愛我媽媽就完了！
她小聲而甜蜜的回復對方：“事情很順利啦！”
……
許小姐和李笑晴在家長面前過了明面，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
她們約定明年夏天去國外的海島上結婚。
等到了時間，武昭很大方的給親朋好友們送了請柬，許家那邊也一樣。
圈內人：“……”
驚掉我眼球！
接到消息的第一時間，港島就打了電話過來。
李老爺子幾乎要原地炸掉：“武昭，你瘋了嗎？兩個女孩子結婚，還大發請柬——”
“這又不犯法，”武昭雲淡風輕道：“誰說女孩子就不能喜歡女孩子了？”
李老爺子半天沒喘上氣來：“那你還讓笑晴做繼任的董事局主席？！”
武昭：“這兩者也不衝突啊，誰說結了婚就不能做董事局主席？”
李老爺子：“那繼承人從哪兒來？她們兩個女人，怎麼能生孩子？去借精生子？！”
武昭：“不打算生啊，遺囑都定好了，百年之後資產都捐出去，政府方面說了，到一定年紀還不改變主意的話，會有大型表彰會，最高領導接見，葬禮規格極高，榮譽上絕對不會虧待，逢年過節都有少先隊員致禮掃墓，國家給料理後事，這不比兒女靠譜嗎。”
李老爺子：“？？？？？”
李老爺子簡直要瘋了：“你腦子沒事吧？笑晴跟女人搞到一起，你還有兒子呢，星卓怎麼辦？”
他自顧自做了決定：“你晾了他這麼久，也差不多了，是時候把他接回去，頂替笑晴的位置了！”
武昭呵呵笑了兩聲：“爸，您腦子沒事吧？我早就說跟他斷絕關係了，他還回來幹什麼？我說讓笑晴接班，就是笑晴接班，這是我親手打下來的基業，您作為長輩，可以善意的提個建議，但是究竟怎麼辦，家業給誰，我說了算！”
李老爺子暴跳如雷：“反正我不同意這門婚事！”
“不同意就算了，”武昭不以為然：“那請柬就不給您發了，再見。”
電話掛斷了。
李老爺子捂着心臟，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這群孽障啊，沒一個省心的！”
……
李星卓在外邊待了一年多，脾氣也有點被磨軟了。
老實說武昭也沒趕盡殺絕，他卡裏邊是有錢的，再有給路邊小草的那筆錢，兩個人富足過一輩子還是沒問題的。
只是李星卓生下來就是大少爺，過慣了揮金如土的日子，失去了家族的光環，再不能出入高檔場所一擲千金，又眼見着親媽心狠手辣，真就是把他扔在外邊不管，心裏邊漸漸的就開始急躁了。
再等他接到港城打來的電話，知道妹妹將要在國外小島上和許家的小姐結婚，之後親媽也打算退休，把集團徹底交給妹妹之後，他深感震驚荒唐之餘，再也坐不住了。
為著這樁世人眼裏驚世駭俗的婚禮，李老爺子不顧自己年事已高，跟李老太太一起北上到了滬市，再叫上李星卓，一群人坐在一起，非得把這件事情掰扯明白不行。
李家老兩口，李星卓和他堅強的路邊小草，武昭和那一對同□□人，阿姨進門送完茶就老老實實的離開，順手把門帶上了。
李星卓率先開口，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笑晴，你真的，真的要跟許小姐結婚？！”
李笑晴與許小姐十指交握：“是的，我們相愛，也想結婚。”
李星卓咬了咬牙，又去看武昭：“媽，你也同意？”
“我同意啊，”武昭神態自若，攤手道：“我為什麼不同意，許小姐條件那麼好，她們倆又那麼般配。”
“媽，笑晴是你的女兒，你不能用她的終身幸福去交換利益！”
李星卓出離憤怒了：“你不覺得你太雙標了嗎？一邊反對我的愛情，一邊又大力贊成笑晴比我荒唐十倍的愛情？！就因為許家有錢，而我的愛人無權無勢嗎？！”
“你不會到今天都不明白吧，”武昭詫異的看着他，再看看路邊小草，彷彿在注視一對傻逼：“我反對你們倆結合，是因為你喜歡的女人坐過牢，娶進家門丟人現眼，不是因為她窮。我跟你斷絕關係，是因為你蠢的令人髮指，不是因為你不能為我謀利，我以為這點事情大家都懂啊！”
李笑晴冷笑道：“我的愛情比你荒唐十倍？許小姐出身好，相貌好，才學出眾，人品高尚，甩你身邊那個女人一萬條街，她也配跟許小姐比？！許小姐隨隨便便能拿出來一千份貧困學子資助證明，她能拿出什麼？出獄手續？”
“李笑晴，你嘴巴放乾淨一點！”
路邊小草泫然欲涕，李星卓勃然變色，一把護住她，聲色俱厲道：“她是被誣陷的，是為了替人頂罪才坐的牢，她自己沒有任何過錯——”
許小姐柔柔弱弱的開口說：“李先生，很冒昧的問一句，你知道什麼叫包庇罪嗎？”
李星卓：“……”
路邊小草：“……”
武昭以手支頤：“先把合同的事情說清楚吧。當初公證也做了，律師也請了，你親口答應帶着我的蠢貨兒子再不出現在我面前，現在怎麼又冒出來了？”
李星卓：“……”
路邊小草：“……”
就踏馬全無反手之力。
李老爺子看不下去了，咳嗽一聲，打斷了這場單方面的吊打，嘆口氣，語重心長道：“小孩子家做事只憑自己喜歡，可按照你是長輩啊，怎麼還跟她們一起胡鬧？她們既然是真心相愛的，那在一起也就算了。可是公司，總是要交給星卓的，就算他沒有這份才能，將來他結婚有了孩子，你這個做奶奶的好好栽培他……”
又說李笑晴：“你在的時候公司是你的，沒人能跟你搶，只是等你百年之後全捐出去，就太不近人情了，交給自己血出同源的侄子，他也能給你養老送終，操辦身後事啊。”
武昭眼皮子一掀，問李老爺子：“他能安排政府給笑晴開表彰大會嗎？能安排最高領導專程會見嗎？能把笑晴安排去八寶山嗎？能每年清明國慶安排少先隊員去掃墓嗎？”
李老爺子：“……”
武昭：“他根本沒用嘛！”
李老爺子額頭開出一朵十字小花：“可是血脈……”
武昭臉色大變：“完了！笑晴姓李不姓武，我的血脈豈不是斷絕了？！”
說完臉色又是一變，惡狠狠道：“我的血脈都斷了，你們李家的血脈憑什麼還留着，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得了，管別人那麼多幹什麼！”
李老爺子：“……”
武昭反而又勸他：“老爺子，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沒孫子絕了后我都不着急，你兒孫滿堂，重孫子都有了，你急什麼？兒孫自有兒孫福，隨他們去吧。”
李老爺子苦口婆心道：“可是這麼大的家業……”
武昭心說這算個屁，我的江山都沒了，日子還不是照過？
也就那樣。
誰的家產比我更多？
她是真看得開。
李老爺子看她態度堅決，嘆口氣，不再說什麼了。
李星卓是他的孫子，可李笑晴也是親孫女，饒是觀念陳腐，不太能接受這樁婚姻，可他到底也是希望孫女能過得好的，否則就不會單單隻是讓李星卓的孩子在李笑晴百年之後繼承家業，而是把其餘幾房的兒孫推舉出來了。
李元禎這一支在內地過得風生水起，港城其餘幾房不是不眼紅的，只是都被李老爺子彈壓下去，這才沒能興風作浪。
李笑晴也明白，有些事武昭沒辦法做，她可以，一見老爺子態度軟化，馬上甜甜的上前去給他捶背，一邊撒嬌一邊拍彩虹屁。
李老爺子不吭聲了，李老太太也沒話說，李星卓和路邊小草開始急了。
武昭對外宣佈跟兒子斷絕關係之後，李星卓嘗盡了人情冷暖，雖然也沒真的流落街頭，但也能夠深切的體會到生活質量的下降和圈子裏朋友的冷落。
之所以一直沒服軟，是因為他知道只要自己捱得住，親媽早晚會低頭的，誰讓她就自己這麼一個兒子，偌大的家業不交給他，還能交給誰？
至於笑晴，再有本事也是個女兒，早晚都要嫁出去的，到時候給份嫁妝就打發了。
豪門都說是富養女兒，但也就是富養罷了，難道還真有人會把企業最根本的股份一分為二，一半給兒子一半給女兒？
那不是傻逼嗎！
好好的公司這麼一拆，立馬就七零八落了。
更多的還是繼承人拿大頭，至於女兒，給點錢和珠寶首飾，風風光光讓嫁出去就行了。
可是李星卓沒想到李笑晴壓根沒有嫁出去的打算，直接來了個同性婚姻。
他更沒想到親媽居然真的能狠下心來，不把家業交給兒子，而是傳給女兒！
而且她們居然做的這麼絕，寧肯把家業捐出去，也不讓他佔半分便宜！
原本以為無數家財都是囊中之物，現在突然間成了鏡花水月，李星卓怎麼可能接受得了？
可是他又哪裏有反抗的資本？
李星卓慌了。
路邊小草也慌了。
尤其是在李老爺子陷入沉默之後。
她忍不住問看起來嬌嬌弱弱、更好說話的許小姐：“許小姐，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走上這條路的話，你永遠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啊！”
許小姐柔柔弱弱的回答她：“孩子又不是什麼大羅金丹，沒有就沒有吧。”
路邊小草：“你們年輕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等上了年紀，就會覺得孤單了！”
許小姐：“想多了，我們這樣的有錢人怎麼會孤單呢。”
路邊小草：“……”
路邊小草：“可感情是善變的，你決定這份感情能讓你們一直走到最後嗎？”
許小姐：“走不到最後也沒關係，我還有錢，保守估計幾百個億。”
路邊小草：“……”
路邊小草：“你沒有孩子，許家的血脈就要斷絕了，你外公只有你媽媽一個女兒，你媽媽也只有你一個女兒啊！”
許小姐：“謝謝關懷。外公愛我，媽媽也愛我，他們只會希望我過得好，不會希望我得繁殖癌的。”
路邊小草：“等到過年的時候，萬家燈火，你們……”
許小姐露出憧憬的神色：“我和愛人在佔地幾十公里的庄園裏一起守歲，哦，也可能去南半球，我喜歡溫暖的地方，我在那兒有幾座小島——你還好嗎？臉色有點難看哦。”
路邊小草：“……”
一敗塗地。
該說的都說了，武昭打電話讓秘書訂餐，跟兩個女孩兒一起陪着老兩口吃一吃本地美食。
至於李星卓和他的路邊小草，哪兒涼快哪兒獃著去吧！
李星卓還要說話，許小姐一句話就堵回去了：“看來，李先生是真的很想了解一下包庇罪的具體內容和刑期了。”
李星卓看起來就像是吃了一隻蒼蠅似的，立馬就閉上嘴了。
他拉着路邊小草，灰溜溜的離開了。
……
一個月後，李笑晴和許小姐在國外的私人海島上舉辦了婚禮。
很熱鬧，也很溫馨。
在一眾賓客的見證下，新人交換了戒指。
公主和公主締結連理，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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