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答應別人的事，從來都不會輕易反悔

陸時安提前電話預定的13號餐桌，位於餐廳大堂比較偏僻幽靜的位置，既能儘可能避開圍觀者打量的目光，又不會因為單獨相處一室而引起有心人惡意的揣測，我不得不再次感慨陸時安的細心周到。

把我們帶到13號餐桌邊，前台小姐姐又禮貌地說：“陸先生，麻煩您和俞小姐稍等片刻，我去廚房通知廚師備菜。”

俞小姐？我一聽這稱呼就知道怎麼回事，這位小姐姐很顯然知道我是誰。

前台小姐姐說完很得體地笑了笑，又分別沖我和陸時安看了眼，然後才優雅地轉身朝廚房那邊走。

我跟隨着她離去的身影，看了幾眼才收回視線，十分詫異地問看起來若無其事的陸時安：“你居然連菜都提前預定了？”

他點點頭說：“晚上吃飯人的多，提前預定可以避免等待。”

這個理由非常非常完美，我努力地保持着微笑：“那你都點了些什麼菜？”

“菠蘿咕咾肉，馬蹄筒骨玉米煲，蒜香雞，還有蟹粉手切銀絲羹……”

非常棒，他剛報的這幾道菜，都是我下午在電話里跟他說的，他當時問我這家私房菜館有什麼招牌菜，我沒多想就順口報了菜名。

也就默默腹誹的功夫，他又報了芒果班戟和水果琉璃船。

“……你不覺得，你點的菜有點多嗎？”我看他的表情無奈中夾着一絲震驚，“晚上就我們兩個人吃飯，還是說你的食量……”

“……男生的食量通常比較大，而且我每天至少要堅持運動一個小時，消耗量大一點很正常。”

“是嗎？”我僵着臉笑，“你要是能吃完就好，免得一會兒浪費。”

餐館提前預定的菜一般都會插隊做，只要預定者過來，他們就會開始準備，但即便這樣也沒那麼快上菜，陸時安給我倒了杯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把提前打印好的合同拿了出來。

“合同根據你提的要求改過，你再檢查一下吧。”

“嗯。”我點點頭，把合同給接了過來。

其實他原本的合同內容沒毛病，只是待遇方面有點過分，不是說他的待遇很苛刻，而是相反，我開始深深地懷疑，這位陸先生很可能錢多到對錢沒什麼概念。五百塊錢一天的確是上海私人嚮導的收費標準，且這個收費包含了門票和交通費等，這些其實都很合理，完全沒什麼毛病，有毛病的是他居然要負責我一天的餐飲費，而且餐飲費竟然還不包含在那五百塊裏面。

一天給五百塊錢，我其實已經佔了很大的便宜，因為陸時安自己開了車，基本不會產生什麼交通費，更何況我們還要拍視頻，他要找合適的位置拍我拉二胡的樣子，這會耗不少時間，再加上天氣太過炎熱，晌午過後溫度升上來，我們就得待在室內乘涼，一天整天其實也去不了幾個景區，我今年才剛參加完高考，可以憑準考證半價，兩張門票花不了多少錢，除去拉二胡那部分報酬，我一天下來差不多可以拿到四百塊左右的酬勞。

從小姥姥就常跟我說，寧肯自己吃點虧，也不能占別人一毛錢便宜。

我愛錢，但我不愛占別人便宜，都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佔了便宜就代表着理虧的一方，別人可能會以此作為要挾，萬一對方對我提出什麼很過分的要求呢？即便這個人是陸時安，我也未見得會妥協接受。

於是我特地給他回郵件，要求更改這些待遇，他收到郵件后給我打電話，提出五百塊的待遇不改變，在外的餐飲費可以AA，但我回絕了他這個提議，堅定地要求一天五百塊的待遇必須包含餐飲，由我來安排每天的一切行程，包括每天去哪裏吃什麼。

我態度很堅決，陸時安拗不過我，只得無奈同意我提出的要求，然後重新更改了合同中關於報酬那部分的內容。

其實更改之後的合同，他已經用郵件發給了我，但不排除他背着我重新更改再打印的可能，我必須從前到后再仔細瀏覽核實一遍。

翻開合同后，看見合同開頭我便愣住，愣了幾秒后我繼續翻看，然後就徹底愣住——

該陸時安填寫的那部分內容，他居然已經提前填寫完畢！

為了避免糾紛和麻煩，如果方便當面簽約，一般人都會選擇當面簽合同，我們既然約了見面簽字，他為什麼要提前簽字？

我是真沒想到，他居然表現得這麼迫不及待。其實早在他一再拜託我答應他的請求時，我就已經察覺到了他迫不及待的心情，但真看見他居然這麼直接迫切，心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和古怪。

該怎麼形容那種古怪的心情呢，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冥冥中我總覺得他似乎很期待跟我一起出去溜達。

我再抬頭看向他，目光里不自覺帶上了一股審視。

而他，自然也注意到了我這番的舉動。

“提前簽字其實也沒什麼，我就是擔心簽字過程中會出什麼岔子，所以合同一打印出來就提前簽了，我填寫的時候不小心填錯內容，簽合同又不能隨意塗改，我出門之前重新打印了好幾次，擔心你這邊簽字可能會出錯，為此我還特意多桌備了幾份合同呢。”

他解釋了這些，果真又從背包里拿出了幾份一樣的。

是這樣嗎？我目光從合同移到他臉上，“其實你可以多備幾份，即便當面填寫錯了也不要緊，再重新填一份不就行了嗎？”

他頓了好一會兒才苦笑：“我能說我擔心你臨時反悔嗎？萬一我們合同簽到一半，你又突然反悔了怎麼辦？所以我就想着最好能速戰速決，就把該我填的那部分內容提前前填好。”

“我答應別人的事，從來都不會輕易反悔，答應了就一定會努力做到。”

我很鄭重地說對他完這一句，然後就低頭瀏覽合同，憑藉著強大的記憶力努力回想了一遍，發現除了私人嚮導的待遇，合同確實沒再發生任何異常變更。

“怎麼樣？合同應該沒什麼問題吧？”他注意到我已經從合同的開頭看到了末尾。

“嗯。”我笑着點了點頭，伸手接了陸時安遞過來的簽字筆，在空白的位置填上乙方需要填寫的內容。合同都是一式兩份的，屆時甲乙雙方各保存一份，我把另外一份的內容也檢查了遍，然後才放心地繼續填寫該自己填寫的內容。

要填寫的內容並不多，就是自己的姓名、性別、常住住址、聯繫電話以及合同簽訂日期，沒用多久就都填寫完畢。

簽完字之後，我把合同遞給陸時安，讓他檢查一下有沒有什麼問題，他只是隨意地看了幾眼就合上，然後把其中一份合同遞還給我。

合同自簽訂次日起開始生效，並且具有法律效應，以後一旦產生了任何糾紛，這份合同將是解決糾紛最有效的證據，雖然我直覺跟他不可能會發生什麼糾紛，但還是決定好好收藏起來，最起碼能留作紀念呢。

“這份雇傭合同從明天開始正式生效，希望接下來咱們能合作愉快！”他笑着沖我伸出右手。

“好，合作愉快。”我一邊笑着說一邊遞出自己的手。

這是我們之間的第二次親密接觸，依然是那種溫熱滾燙的觸感。

我低垂着頭，看着一大一小握在一起的兩隻手。

實在捨不得就這樣鬆開手。

卻也不知道為什麼，他也一直沒有鬆開。

有那麼一瞬間，我特別希望我們的手能一直這樣握着，一直握着彼此的手，握到地老天荒也不鬆開。

但我們終究還是要鬆開手。

頓了幾秒，我才依依不捨地鬆開，然後他也跟着緩緩地鬆開了手。

突然過來的服務員緩解了我們之間微妙的氣氛：“您好，這是你們點的菠蘿咕咾肉。”

“多謝。”陸時安一如既往的禮貌語氣。

在這道菜端上來之前，馬蹄筒骨玉米煲和蒜香雞已經被服務員端了過來，這種菜現做最起碼得一兩個小時，餐館一般都提前做好放在蒸鍋或燉鍋里保溫，有顧客點菜就用指定的碟子或湯盤盛好端過來。水果琉璃船和芒果班戟也提前做好，先放在冷櫃裏保鮮。只是晚餐高峰期人太多，陸時安把合同拿給我看了會兒，服務員才把水果冷盤和幾道熱菜端上桌來。

服務員在訂餐單據上勾畫了下，又看了眼餐桌上的幾道菜，然後禮貌地跟我們說：“兩位預定的菜，還有一道蟹粉手切銀絲羹，稍後會端過來，兩位請先慢用。”

“好的。”陸時安點點頭，那位服務員微微欠身，然後才拿着空托盤離開。

我們開始低頭用餐，因為心中的歡快，這些菜似乎比從前每一次嘗試都美味了許多。

“怎麼樣，這些菜很好吃吧？”我嘗了幾口后忽然問陸時安。

“嗯，味道確實很好。”他很給面子地點點頭。

“你喜歡就好。”我欣慰地笑着說，“也不枉我特意向你推薦這家店。”

“其實我小時候也常吃中餐，我奶奶廚藝很不錯，以前身體沒現在這麼糟糕的時候，她只要有空就會下廚做飯，按照記憶做一些傳統的上海菜，偶爾也會跟老傭人學其他地方的菜，我們家有一位老傭人，當初跟隨我家人一起移居國外，她會做很多蘇幫菜和淮揚菜。”

原本很歡快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落寞，我一看就知道他想起了待在家裏的奶奶，他應該很愛他的奶奶，就像我愛我的姥姥一樣。隨着我一年一年慢慢長大，姥姥也隨着時光一年一年慢慢地變老，看着她從一頭烏髮到如今滿頭銀霜，我常常擔心她哪天會生病，年邁的身體抵擋不住病魔殘酷無情的侵襲，然後徹底地離開我們，這種恐慌隨着她前年大病一場之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我。

我知道不太合適，但遲疑了片刻，還是沒忍住很小心地問：“你奶奶的身體……”

“還好，就是得坐輪椅，”他笑容十分苦悶，“現在很多事沒辦法再像從前一樣親自動手。”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個落寞的男生，只得跟他說自己的心境：“我姥姥前年不小心大病了一場，之後我們也一直很擔心她。”

同樣的難過在我們之間縈繞着，我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一道蟹粉手切銀絲羹也端了上來，就乾脆安靜地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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