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古堡二層的一處起居室有一個面朝花園的大露台，蒼敖站在露台邊已經很久。他視線所及的地方正有兩道身影。其中一道，他很熟悉，卻也陌生。因為在他的記憶里似乎從未見過這個人會有這麼瘦弱的一天。即便是那個時候，他為了泄憤而抽出那麼多鞭子之後，那個人就算是求死，也是高昂着頭用倔強而瘋狂的眼神看着他，卻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流露出哪怕一絲的虛弱。
是的，此刻印刻在蒼敖眼裏的正是承靖。他已經傳喚過醫生，從醫生的敘述里他了解到了更多關於承靖的情況。記憶缺失、辨識障礙這不過是冰山一角，承靖畢竟是昏迷了三年才清醒的。就算他曾經身體的底子再好，經過這三年卻已經被嚴重消磨了。其實在醫生看來，親王能夠清醒，甚至能夠恢復到眼前這樣能夠短時間做一些不劇烈的活動，已經是奇迹了。
承靖如今留在胸口的那道傷即便在星際時代也無法治癒，這導致他不能夠有太劇烈起伏的情緒，不能做太過劇烈的運動。
當蒼敖問起醫生這樣的情況何時才會好轉的時候，醫生略有些遲疑閃爍的神色讓他留意到了。在他的追問之下，醫生勉強說，親王的身體狀況如果能夠擁有更精細的治療和調養，以他曾經的身體基礎條件還是有望好轉的。能夠好轉到什麼程度，醫生不敢說，但至少和普通人一樣應該是可以的。可要像以前那樣能征善戰恐怕是不可能了。
醫生在說這些的時候不時的偷瞄着皇帝的神情，這些年裏作為主治醫生團隊，他們多少也是知道親王和皇帝之間大概發生了一些什麼事的。這一隊醫生原先都是屬於御用醫療團隊中的好手，本來以為救治親王那是件美差，哪知親王和皇帝之間竟然還能發生那麼多事。後來直接就被皇帝派來治療親王，他們都以為自己的前程算是完蛋了。親王昏迷的這三年，他們連皇帝的影子都沒見過。如果不是他們的編製還是在御用中，恐怕早就被人徹底遺忘了。其中也不乏想過要離開的，可畢竟是御用團隊中的，各方面的資源遠比普通的醫生強，雖說此刻完全看不到出頭之日，但……所以團隊最終還是保留下來。在這個偏遠的小星球一呆就是三四年。忍受了不少同行的嗤笑。
親王能夠醒過來，對於這隊醫生而言實在是個好消息，可是在看到皇帝依舊不聞不問的情況下，醫療隊不免都頗為喪氣，醫治中也難免有了懈怠。原本親王還在昏迷中，他們能做的有限，無非就是按照慣例的那些救治。但親王醒過來，他們要做的各項事務就多了。原本以為親王不會再有人過問，可哪知道皇帝竟然突然就駕臨了。主治的醫生免不了一身冷汗。
醫生的不對勁被蒼敖看在了眼裏，他追問了幾個後續的治療方式后，就發現這些醫生根本拿不出一個康復計劃。
蒼敖這幾年的脾氣是收斂了不少的，畢竟對於內政的處置和對外的征伐不一樣。可是，這次他來到威斯龐瑟，接連着幾件事都讓他莫名憋了一肚子火，眼見着支支吾吾的醫生，險些就讓卡洛斯帶人拷了下去。好在一旁的林俊還是出言，這些醫生雖然有所不逮但是好歹也是救治了親王那麼些年的，對於親王的情況恐怕是最清楚的。不妨讓他們將功贖罪。蒼敖這才讓這些醫生下去整理醫治方案。醫生們也是險死還生的鬆了口氣，感激的衝著林俊看看。林俊見此也是苦笑不已，誰又能想到呢？皇帝對親王的態度實在是諱莫如深，不可捉摸。
喝退了醫生后，蒼敖讓帶着護衛隊趕來的卡洛斯立刻接管整個古堡莊園的護衛工作，在皇帝鐵青的臉色中，卡洛斯也不敢多說什麼，趕緊的扯着林俊下去安排了。房間終究是只留下了蒼敖。
蒼敖在房間的書桌前細看了電子終端提供的關於承靖這三年的病例報告，前三年的情況幾乎一成不變，直到承靖醒過來之後，病例報告上才出現了一些不同的描述。特別是對於承靖在記憶缺失，辨識退化上，寫了幾位醫生的診斷意見，絕大多數都是認為這種情況是由於長時間昏迷導致的，但也有小部分不同的聲音，意思似乎是不排除由於心理因素導致。
心理因素么？蒼敖反覆看着這一句話，陷入沉思。
而就在蒼敖到達威斯龐瑟的第二天，他是被窗外傳來的一些動靜聲吵醒的。回到威斯龐瑟的古堡，雖然有承靖的事梗在心底，但是莫名的蒼敖算是睡了個不錯的好覺。此刻被吵醒他不禁略有些皺眉，翻身而起，披上睡袍后就來到了露台，而後，就看到了那兩道正在花壇邊玩耍的身影。
承靖的身體看上去確實差了很多，整個人比蒼敖記憶中的那個人瘦了至少三四圈，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纖細的觸目驚心。他的腳步無比虛浮，每每是幾步就要停下來喘氣，走的跌跌撞撞的。他的身後是跟着一個護士，但顯然並不是那麼專心。而在承靖身前奔跑着另一個小小身影卻又讓蒼敖一怔。哪裏來的孩子？昨天他就想問來着，後來竟然是忘了。
蒼敖微微皺眉看着這一大一小似乎玩的很高興的樣子，可是以承靖現在的身體狀況他可以么？就在蒼敖心裏起了疑問的時候，猛然間他看到承靖腳下一軟整個人已經摔倒在了草坪上，而一直跟着他的那個護士，此刻竟是完全不見了蹤影。
“該死！”蒼敖沒來得及多想，伸手在露台的邊上一撐，整個人翻身一躍竟然就這麼從二樓的露台上跳了出去。就見他一個戰術翻滾，穩穩落地，就衝著那一大一小跑了過去。
小隻的那個約莫有三四歲那麼大，早就能說會跑，精力旺盛的不得了的那種。這會兒本來已經小炮彈似的跑老遠的小傢伙似乎是見承靖摔倒了，正衝著他又一溜煙的跑了回來，一邊跑一邊還叫：“阿靖，阿靖，你真沒用，怎麼又摔啦！”
承靖看上去這一摔，摔的挺重，就見他頭髮散亂的鋪在地上，衣袍下纖細的過分的雙臂像是在用力支撐卻完全沒有力氣撐起來。
只聽他帶着一抹焦急的小聲喊着：“小弟，小弟。”
而匆忙趕到承靖身旁的蒼敖在聽到這一聲“小弟”之後，整個人都懵了。
蒼敖怎麼可能忘記，他和承靖是在威斯龐瑟古堡里長大的，那時候，他的父親也就是帝國上一任皇帝，擁有無數情人美人的皇帝，子嗣也是眾多。蒼敖不過是他眾多孩子中的一個，而蒼敖的母親並不是太受皇帝的寵愛，後來又因為生了蒼敖身體欠佳乾脆的被皇帝一道旨意放到了威斯龐瑟來修養。蒼敖也是在這裏遇到他母親好友的兒子，比蒼敖大了兩歲的承靖。那個時候，才剛出生不久的蒼敖就遇到了小哥哥承靖。
蒼敖從小就是個氣性很大的皇子，他畢竟是皇子的身份，在威斯龐瑟也是個小霸王。他的母親即便不得寵，但在威斯龐瑟還是可以護得住他的。但若說有誰能管的了他，可就得屬承靖了。自打會說話開始，蒼敖就只管喊承靖“阿靖”，看上去並不太服氣承靖年紀比他大的樣子。但承靖卻是一直“小弟”“小弟”的喊着他直到離開威斯龐瑟的那天。
蒼敖還清晰的記得那天他和母親要回主星的時候，承靖哭着拉着他，說：“以後我一定會去主星找你。小弟。你記得等着我。”
那時的蒼敖卻是板着個小臉努力忍着哭腔，說：“阿靖，你真沒用，哭什麼！就算你不來，我也會把你接到主星的。”
“小弟……”承靖哭着喊。
“以後不要叫我小弟了。多沒氣勢。我是皇子！我將來是要當皇帝的。阿靖，等我當了皇帝……”蒼敖隱約記得他才說到這裏就被他的母親捂住了嘴。
是啊！等我當了皇帝……蒼敖有一瞬的恍惚。
“你是誰！你……你要幹什麼？”
一聲驚惶的聲音打斷了蒼敖的那瞬恍惚，他回過神，就看到承靖正和昨天一樣驚恐的表情看着他，甚至一手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正撐起了身體，還阻止了向他跑來的那個小孩。
蒼敖頓了一下，也不多說什麼，伸手沒用什麼力氣就把承靖從地上拉了起來。跑過來的小孩倒是沒像昨天那樣被嚇的哇哇哭而是一把抱住了承靖的腿，瞪着眼睛警惕的看着蒼敖。
“你……你是誰？你……為什麼會在這裏。”承靖不顧自己摔傷的腿小步小步的朝後退去，一手還不忘護着小孩。
“我是誰，你真的不知道嗎？”蒼敖驀然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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