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島
秦陸這番話，是對着船上留守陣營說的。
這裏的海黑沉沉的，像一灘渾濁的膠凍，隱藏着看不到的危險。
更糟糕的，是岸灘佈滿礁石和泥沼，別說船走不了，人踩在上面都很難行動。
萬一有突髮狀況，船上那幾人誰都不好逃。
秦陸可不是在杞人憂天，副本概要雖然只有短短几行字，但裏面還是能拼出不少訊息的。
比如第二行那段“海中危機四伏，島上沉睡着神靈，唯有虔誠而殘酷的信仰可以打動祂”，就提示了大海並不安全，入島才是正常的任務路徑。
話音剛落，秦陸就感覺手臂一陣酸麻，原本用來防身的撬棍“咚”地落在地上。
——警告！宿主不得利用系統提示改變玩家認知，間接降低副本難度。
——首次違規電擊懲戒，二次違規降低通關評價，三次違規任務宣告失敗。
疼！是真的疼！比狗系統威脅他的時候還要疼很多！
見眾人都是一臉警惕，秦陸勉強擠出個笑容，左手按住還在抖個不停的右手。
“我一緊張就手抖，沒事。”
卻也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也許是因為他的異常，秦陸之前說的話反而沒有引發玩家們的過分關注。
一個選擇留在船上的白領還輕笑一聲，不無嘲諷地回應他之前的質疑。
“如果可以，在船上過七天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吧？至少鋼筋鐵皮的比人肉安全。”
“情況不明的時候貿然進島，這才是危險的行為，野外生存不是那麼好玩的。”
秦陸笑笑，也不欲和他爭執。
其實系統的懲罰沒錯。這是副本世界，對於每一個玩家都提供公平的信息，而他不是真正的玩家，不能利用系統提示干涉別人的選擇。
即便這個選擇不怎麼正確。
他不再說話，拾起地上的撬棍，朝一旁的賈英俊點了點頭。
兩人走出海灘的時候，賈英俊拍了拍他的肩膀，壓低了聲音說道。
“哥們，別放在心上，其實我也覺得應該離那船遠點。”
聽他這樣說，秦陸驚訝地抬頭，卻見賈英俊神秘一笑。
“你忘了，哥可是通過關的人。我上個副本是被困在一家醫院，天黑就會出現殺人魔，神出鬼沒的，死了不少人。”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
“咋的，怕了？”
“其實通關訣竅也沒什麼。那個殺人魔是靠感知人類情緒鎖定目標的，只要你心如止水，就算懟臉他也發現不了你。”
“不過死了的人就是真的死了，副本通關也活不過來，最多回到現實給個合理的死法。這個遊戲雖然狗，但給的獎勵也是真不錯，通關評級高的還能帶走副本中的道具。”
說到這裏，賈英俊頓了頓，鍋蓋留海下的眼中閃爍着羨慕之光。
“有人帶回去的寶石賣出天價，得的錢一輩子都花不完。左右都是被卷進遊戲了，不撈個夠本多虧！”
說著，他又拍了拍秦陸的肩膀，一臉慈愛。
“所以個告訴你，不要隨便說真實信息。副本排名是錢是命，萬一得罪了人，在現實中買·凶·殺·人·的事也不是沒有！”
“就那個老頭，他問你地址你就說，害你咋辦？”
噢，這還真不怕。
秦陸在心中叨叨。
反正現實中他也被困荒島了，去南市尋仇？呵，那就去吧。
出了海灘就進了山區。
島上的山有點奇怪，遠看一片荒蕪，等走進了才發現遍地藤蔓，光禿禿的褐藤不長葉子，緊貼着岩石向山頂攀爬，稍不留神就會踩到。
“艹！”
再次被絆了個踉蹌，賈英俊氣得爆粗口。
“這特么都是哪來的！”
秦陸指了指腳下一處方正的凸起。
“應該是從這些台階下長出來的。”
山路有人工開鑿的痕迹，年深日久，台階已經碎裂得不成樣子，露出裏面的中空。
褐藤便是空隙中長出，盤根錯節，兩人若是要上山，就只能踩着這些藤蔓，避無可避。
賈英俊啐了一口，用撬棍狠戳了幾下，誰知竟然扒出了一塊灰白色的骨頭。
“好像是顳骨。”
“什麼骨？”
“顳骨，腦顱骨的一種。”
見他聽不懂，秦陸便敲了敲自己的腦側。
“就是這兩邊的骨頭，人的。”
“我屮艸芔茻！人腦殼？！”
賈英俊一蹦三尺高，然後不出意外，摔了個狗啃屎。
“你……你怎麼知道是人腦殼？”
秦陸一愣，有點靦腆。
“我打工的時候見過的。”
“醫學院給的時薪高，我去整理器材，有時候也會保養標本之類的。”
“吁，這樣。”
賈英俊長舒一口氣，下意識向四周看了一圈。
“這……這底下不會是墳地吧？”
他本來就是隨口一說，沒想到秦陸還真的點了點頭。
“恐怕是了。”
“某些地方有石葬的習慣，這些石階可能都是人家的棺材。”
他摸了摸鼻子。
“不過把棺材當做台階任人踩踏，還用遺體的血肉栽種山藤，這就有點邪門了。”
“嘔——”
賈英俊吐了。
他一想到自己是踩着棺材上山，絆倒他的褐藤還是從屍體中長出來的，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你……”
他抖着手指向秦陸。
秦陸很不好意思。
“因為缺錢，暑假打工我也做過喪葬業，時薪很高的……”
艹！
吐到頭暈眼花，賈英俊說什麼都不肯再往上走了。
“不行不行，我心悸氣短脾虛乏力。”
他奄奄一息，虛弱地搖頭。
“這地方太邪門了，咱們踩着人家的屍體上山，不會中了什麼詛咒吧？！”
“兄弟咱還是回去吧，回船上苟着，大不了被嘲也比丟了命好啊！”
秦陸看着他，眼神蛋定。
“再走走看吧。”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山頂。
“都爬了一多半了，上面好像還有個廟，說不定可以露營呢。”
聽他這樣說，賈英俊拚命搖頭。
“不不不，要上你自己上，我緩口氣就回海灘。”
他苦笑一聲。
“也不怕你笑話，哥們之前都是在吹牛，其實上個副本我從頭暈到尾，還拉了·褲·襠，連怎麼出來的都不知道。”
“後來系統出了BUG，判定我們都沒通過，我是被安排到這個副本補考的。”
又是BUG？
秦陸心中一動。
但來不及細想，賈英俊已經踉踉蹌蹌開始下山了，看方向是準備返回海灘。
“要不，你去找三人那組吧。”
說出建議后，秦陸停頓了一下，沒有聽到系統警告聲。
“海灘都是灘涂，行動會很受限，還不如山下安全。”
這是他帶入玩家模式得出的結論，即便沒有系統提示，他也不會選擇毫無遮擋的海灘，那根本沒法建立起安全感。
這個解釋，系統似乎接受了。
“那行，我不回船上了。”
賈英俊點頭。
他其實也不是很想回去，畢竟當初和船上那幾個人都鬧得很僵，自己單槍匹馬肯定要受排擠。
“我去找那仨人，下山也來山下找我們，天黑我會點起火堆，你跟着亮找就行了。”
兩人說定，賈英俊離開，秦陸獨自一人繼續往山上走。
他要掃開地圖，一路便走得格外仔細，能到達的位置都沒有放過，空白的島圖上逐漸勾勒出山的輪廓。
再往上，石階就全空，沒有屍體也沒有褐藤，山下爬上來的藤蔓順着山勢向山頂聚攏。
再走一段，山上起了濃霧。石階黏膩濕滑，天色也比之前昏暗了許多，這時候想下山，幾乎是不可能了。
秦陸走得越發小心，也不敢像之前那樣掃地圖，手腳並用往上爬。
等上到最後一層石階，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座壯美宏偉的神廟。
秦陸下意識地點開記錄本，發現“模塊”一欄終於出現了第一個建築。
——神廟。
依舊是不可用的狀態，但探索度已經有了進度條，只有微不可見的一點點。
秦陸關閉頁面，抬眼打量眼前的建築。
參天的廊柱支撐着飛翹的檐頂，地面鑲嵌着白色的玉石，門廊用寶石裝飾，這廟立在山頂，前後開闊通透，氣勢十足。
秦陸走進神廟，發現這是一個分體式建築，分為前堂和后廳兩個部分。
神廟的前堂矗立着高大的神像，玉石雕刻的男性神靈，眉目精緻清冷，神態淡漠肅然，世間萬物都不放在眼中。
神像前放置着潔白的玉質供桌，幾個貢位上嵌着翡翠質地的托盤，上面空空如也，似乎是在等着信徒將其填滿。
這大概就是系統提示中說的“供奉並喚醒神靈”了。
秦陸只看了一會兒就移開了目光。
他原本是想找找看副本故障點的，結果這神像造的太逼真，他總有種被對方注視的錯覺。
要形容那種感覺，就是刀架在脖子上，冰冷的戰慄。
賈英俊說的對，這地方透着邪門！
正想着，天空忽然響起了雷聲。
原本還算晴朗的天空一下子黑了下去，外面狂風大作，很快就下起了大雨。
一片昏暗中，長明燈的光亮了起來，於是秦陸看到了一個影子。
那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一身黑色的袍服，行走間無聲無息，踏着雷聲，一步一步從神像後走了出來。
燈影搖晃間，俊美卻蒼白的臉出現秦陸的視野中，過於凜冽的美感，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你是誰？”
他聽到對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