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 7 章

舒冬忽然轉身,但宋風卻由於慣性差點和她撞個滿懷。

兩人之間只有十公分的距離,宋風低頭看着她的鼻尖,不疾不徐地往後退了半步。

舒冬沒有抬眼,神色平靜地注視着他胸膛前的方寸地方,從骨子裏透露的生人勿近和淡漠。直到他往後又退了些距離,她才抬頭。

“我有男朋友,我很喜歡他。”

“嗯。”

就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不疼不癢的,面對他毫不掩飾的敷衍和囂張,舒冬忽然笑了。

她上前一步,狠狠踩在他的腳上,看着那副懶散的表情突然變得有趣,舒冬滿意地離開了。

宋風倒吸了口涼氣。

疼得失去知覺。

那麼小的身板怎麼會有這麼大力氣。

“對你心愛的男朋友了解嗎?”

舒冬走到門口,忽然聽到他的話,嘲諷的意思很明顯。但是,卻也成功的讓她停住了腳步。

舒冬緩緩轉身。

宋風得逞地笑了。

狩獵遊戲中,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是獵人還是獵物。你以為你贏了,但是我也有辦法掐着你的軟肋——讓你輸。

宋風晃晃悠悠地走到她身邊,倚着門:“說了要送你,就是你今天一刀把我捅了,也送你。”

以為他會接著說俞知逸,舒冬面無表情,卻也沒有想像中那麼生氣。

不知道是習慣了他的戲弄,還是妥協。

宋風靠着門,低頭懶懶地注視她,她臉上的皮膚被晒黑了,健康的膚色很好看。睫毛有點長,擋住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得不說,她是個很難看懂的人。

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沉默可以解決一切。

舒冬轉身走了,宋風浪笑着跟在後面。

午夜十二點的鶴城,路燈在夜裏散發著昏黃的光暈,打在橫橫斜斜的樹枝上。這個時間還開着門的,只有飯店和小賓館了,馬路邊大排檔的人也都還沒有散場。

夏天夜晚的靜謐和燈光,勾勒出一幅老城裏的市井煙火。

宋風一輛通體黑色的山地車,跟在舒冬後面,時不時搭句話也沒有人反應。騎到有個街角的時候,他雙腿撐着地,不再往前了。

沒記錯的話前面就是她家,一個人住。

舒冬騎着自行車路過小區門外的路燈時,習慣性地停住了,她抬頭看了看電線杆上貼的各種小廣告,以及中間的尋人啟事。

“本人有一隻薩摩耶,白色,於8月3日早晨在長風路丟失,現急尋,如有見到過或者撿到的好心人請與本人聯繫,有重金酬謝。”

哦不,這次是條狗。

舒冬面色平靜地低下頭,看了眼地上自己的影子,過了幾秒忽然想到什麼,她往後扭頭……

三十米開外的街角,也有一個路燈,路燈下的男生坐在自行車上雙腿撐地,正往她這邊看。

距離有點遠,他的身體背着光,臉隱匿在昏暗裏,其實舒冬不確定他是不是正在看她,只知道,他是看向這邊的。

“謝謝。”

舒冬輕輕開口,兩個字太輕了在空氣中瞬間消散,微小的聲音,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有聽見。

但前天晚上鶴城有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兒失蹤了,宋風知道,舒冬也知道。

沒再停留,舒冬轉身回去了,就在她進去小區的那一刻,街角的人朝另一個方向離開。

.

下午,舒冬在為一個客人紋身,結束之後她收拾好器械,把客人送出去。剛回到店裏,林哥就叫住了她。

“小冬,你叔剛剛打電話,說正宇回來了,讓你晚上回家吃飯。”林峰從樓上下來,拿濕毛巾擦了把臉。

舒冬點了點頭:“好,謝謝林哥。”

林哥是這家紋身店的老闆,二十七八歲的樣子,穿了件白色的背心,一眼看過去就能看到他那條大花臂。林哥剛結婚沒多久,整天沉浸在新婚的甜蜜里,店裏很多事都交給了舒冬,還給舒冬漲了幾百塊的工資。

“這個月的工資給你打卡里了,有時間去查一下。”林哥走到空調前,把溫度又調低兩度。

舒冬笑了笑:“不用查了。”

“喲,這麼相信我,坑蒙拐騙我可是行家。”林峰轉身坐在沙發上,點了根煙看着舒冬,“現在工資還給他們嗎?”

舒冬坐在茶几對面的椅子上:“今年開始沒給了。”

林哥翹着二郎腿:“你叔和阿姨……不用我說什麼,總之自己多長個心,有困難跟我說。”

舒冬低着頭,雖然她不太說話,但心裏很清楚,就比如現在五味雜陳,只不過她不在臉上表現出來:“謝謝林哥。”

“下午沒什麼事早點回去,我今天在店裏。”把煙掐滅扔進煙灰缸里,林峰拿起桌子上開了瓶的可樂。

“好,四點半還有個預約的要過來。”舒冬說。

“我來就行,好久沒動過,手都快生了。”林哥看了眼牆上的掛鐘,看時間快到了,去二樓準備東西。

桌子上有點水漬,可能是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飲料太涼了,在茶几上化成水,舒冬拿紙巾擦乾淨。

.

下午從店裏離開,舒冬沒有直接回去,而是在自己租的房子裏躺了一會兒,快要七點的時候才騎着自行車過去。

推開門,她把買的水果放在茶几上。

“怎麼才過來,下班晚了嗎?”一個女人端着湯從廚房出來,看見舒冬笑盈盈地問。

“晚了一點。”舒冬不太會說謊。

“回自己家買這麼多水果做什麼,你上次買的還沒吃完呢。”沙發上坐着個男人。

舒冬笑了笑沒說話,這個地方,她住了十年,卻總也沒有家的感覺。她洗了洗手,準備去廚房幫忙。

“別沾手了,現在馬上就好。”張月玲笑着又進了廚房。

“小冬坐着吧,讓你姨弄,感覺好久沒見你了。”舒健周往沙發那邊移了移。

舒冬坐下:“上周我來的時候,姨說你出差了。”

舒健周說:“嗯,上周有點忙。”

兩人說話有點乾巴,這時候客廳前面的卧室門打開了,裏面走出一個高高大大卻又青澀未脫的男生。

“姐回來了。”舒正宇看見舒冬很開心。

“嗯,怎麼從學校回來了?”沒記錯的話,今天是周一。

“有點發燒了,而且最近狀態不是很好。”舒正宇坐在舒冬旁邊,有氣無力地靠在沙發上。

舒冬扭頭,看他的臉有點紅,伸手碰了碰他的額頭,有點燙:“吃藥了嗎?”

舒正宇抓住舒冬的手笑了笑:“吃了,睡了一下午。”

“趕緊把身體養好回學校,初三的課耽誤不起。”舒健周有點嚴厲。

“吃飯啦,把桌子都收一收。”張月玲端着最後一個盤子從廚房出來,把圍裙摘掉放在旁邊。

“冬冬多吃點,這才幾天不見,怎麼看着又瘦了?”張月玲夾菜到舒冬碗裏。

“謝謝姨。”舒冬低頭吃着,總覺得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樣。

而這邊,舒健周又往舒冬碗裏夾了點:“嘗嘗你姨的手藝有沒有長進。”

舒冬微微愣神,還是笑了笑:“很好吃,謝謝叔。”

“好吃就多吃點,看瘦得這幅樣子整天讓我跟你叔心疼,最近工作還好嗎?”張月玲關切地看着舒冬。

四十歲的女人,不着邊際地圓滑已經融進了骨子裏,平常沒有心思和條件保養,眼角已經被歲月留下了明顯的痕迹。

“挺好的。”舒冬說。

張月玲笑了笑:“聽小林說給你漲工資了?”

舒冬:“……”

正夾着菜,舒冬忽然愣住了,隨後又若無其事地把筷子伸回來,機械地咀嚼着,卻再也吃不出來什麼味道。

“嗯,漲了幾百塊錢。”

“這麼好!恭喜姐姐!”舒正宇摸了摸舒冬的頭,“過幾天去買幾件好看的衣服!”

舒冬笑了笑:“你有喜歡的嗎?”

“你賺的錢自己好好留着,媽給我的錢夠。”對於舒冬薪資漲了,舒正宇很高興。

十四歲的孩子,很單純。

舒冬笑了笑,只是嘴角的動作而已,但眼睛裏,卻有點難過,她那麼不會表達自己情緒的人,眼裏竟然有了難過。

“冬冬,是這樣的。”張月玲放下了筷子,嘆了聲氣,“正宇他外公上周住院了,甲狀腺那裏檢查出來點問題,到底是什麼意思咱們也不懂,但醫生說……最好做個手術。”

“我外公生病了?”舒正宇一臉震驚,緊接着聲音不自覺地高了,“你們怎麼不告訴我!”

“你上學那麼忙,冬冬工作也忙,這不是不想讓你們操心……”張月玲抹了把眼淚,看了眼舒冬,“冬冬,家裏的情況你是知道的,你叔賺的錢就那麼點,得供正宇上學和家裏開銷,姨是個廢人不會賺錢……”

舒健周坐在那裏沒有說話,只是一臉凝重,張月玲不停地抽泣,舒冬遞了張紙巾過去。

張月玲眼睛通紅,上前拉住舒冬的手:“所以冬冬,姨想跟你借點錢,等以後有了就還你。”

一時間,客廳安靜了,舒健周始終沒怎麼說話,而舒正宇,也說不出來讓舒冬留着錢買衣服的話了。

每個人都沉默着。

“卡里的錢沒多少,還是原來的密碼,您看需要多少就去取吧。”舒冬盡量讓嘴角彎一點,抽出了被她握着的手。

“謝謝你冬冬,姨謝謝你!”張月玲笑着擦乾淨眼淚。

舒冬很不理解,有些人的眼淚怎麼可以說停就停呢?

“冬冬……”舒健周叫了聲舒冬,只是後面卻沒說其他的,被嘆氣聲取代了。

所以這個名字後面跟着的是什麼呢?愧疚?心疼?於心不忍?虧欠?

舒正宇注視着飯桌的一點,心裏噎着一口氣,有對家庭拮据的無奈,以及對自己沉默的看不起。但如果再來一次,可能還是這樣的結果。

其實這頓飯到這裏已經結束了,沒過多久,舒冬就騎着自行車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因為,那個所謂的家並沒有她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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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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