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故人

又見故人

“樂師?”不知為何,她沒由來地生出一股惱火,冷笑着道:“容相可當真是好興緻啊,怎麼,是朝堂之事過於清閑了?你還有這等閑工夫去瞧美人?”

兩岸蓮花輕曳,日影斑駁。

容清坐於船首,輕搖着槳。聞言,眼中笑意愈深,卻也並未說些什麼。

話說出口,雲城方才覺得怪異。

她瞧得那人唇邊若有若無的笑意,隨即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不過縱使政事繁忙,去聽一聽曲也是當得的。本宮只是有些好奇,從不出入青樓樂坊的容相竟都如此說了,想必定是位極貌美的人兒了。”

容清有些好笑地瞧她一眼。

說話間船已靠岸,雲城拎着裙子跳上岸,“容相且回吧,莫要讓宮中人瞧見誤會了。”

瞧見什麼?又誤會什麼?

聽她這語氣倒是十分不情願。

容清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看着她極快地跳下船,又避之不及似的退到幾尺之外,眸色暗淡了些許。

雲城回頭笑着看他,漆黑的眸子像是水潤過,濕漉漉的,晌午所畫的妝容因着蓮池中水汽旺盛,早已洇開了些許,偏她還無知無覺地又抹了一把臉。

不醜。

反倒是顯出肌膚如玉,眉若遠山,真真是面若桃花,嬌俏生動。

他安靜地看着她,神色平淡。

雲城笑意晏然,“容相若真喜歡那女子,可要早早娶回家做個夫人,老夫人定是十分歡喜的。”

容清的一口氣梗在胸口。

天下誰人不知,容家老夫人最重身份,娶個伶人回家,那是絕無可能。

這又是在拿話刺他了。

膽子倒是愈發地大了。

雲城正要離開,卻又被那人喚住,不由得煩不勝煩,“容相又有何事?”

卻見他修長的指尖正解着衣服,腰帶微散,衫子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

她登時便急了,“大膽!你這是幹什麼!”

容清輕笑一聲,很快地將衣服褪下來,只留了一件同樣一塵不染的裏衣。

未及雲城反應,他跨上岸來走至她身側。

雲城只覺得極淺淡的杜若香氣一瞬將她包圍在懷,她怔愣着,容清已將外衫披在她身上。

二人的距離極近,雲城抬眸,直直地撞進他淺褐色的眸子。

午後極靜,清風拂面,水聲潺潺,伶牙俐齒的長公主一時有些無措。

腦中卻猛地晃過從前那染血的大殿,混雜的聲音......雲城覺得心上彷彿壓了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喘不上氣。

她的臉色一瞬蒼白,向後踉蹌一步,身形微晃。容清伸手扶住她。

雲城卻猛地一把揮開,神色不明地看了他一眼,隨即轉身低着頭匆匆離去。

容清立在原地,看着她倉皇而去的背影,仍停留在半空中的手微微蜷縮了一下,方才她仰頭看他的那一瞬,眼眸微紅,眸中悲傷讓他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輕輕撫上心口,皺起了眉。

“你們聽說了嗎?醉月樓來了個樂師。”

“知道知道,聽說那琴聲可是一絕。”

“聽說相貌也是一等一,若不是那醉月樓是個銷金窟,真想去看看!”

長寧街上人來人往,百姓十有八九都在說這樂師。

雲川放下馬車的帘子,嘖嘖稱奇,“也不知道這樂師是個什麼來頭,瞧這京中的人都跟着了魔似的。”

“能有什麼稀奇的,左不過是長得好看罷了!”雲城懶散地靠在座上,吃着一塊桂花酥,撲簌撲簌地掉下一堆渣,只是眼角耷拉着,心情不太好。

雲川默然半刻,忍無可忍,“父皇母后總說我沒個正形,同皇姐你相比......”她頓了頓,“我也算是端莊了。”

雲城翻了個白眼,沒理她。

“小德子,怎的如此慢?”她撇撇嘴,“你這是趕的牛車?”

眉清目秀的小太監撇撇嘴,“前面人多,您又不讓侍衛開路,怎麼走?”

他又抱怨道:“都怪您,放着皇家的馬車不坐,這車上甚標識也無,百姓怎能識得?哎喲,德勝居的點心都快賣光了,夕顏回去定要罵我的。”

小德子看着自家殿下越來越黑的臉,十分不怕死地腆着臉繼續道:“不如......殿下您下去走一圈?百姓們都認得您這張臉。”

可不是,從前天天追着容清滿京城跑,誰人不識得她?

雲城:......

她“啪”地一聲將車簾放下,冷着臉坐回去。

雲川仍舊扒在馬車窗上瞧着外面,屁股撅着,頗為不雅,雲城眼風掠過她繁複的淺粉色宮裝,暗罵:白瞎了這一身好衣服。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說得便是長公主殿下了。

馬車前方不足百米之處,烏泱泱的一大群人堵住了路。

雲川探着頭,只見那樓高達五層,飛橋橫檻,明暗相通,端的是雕樑畫棟,不同凡響。

此刻樓前人頭攢動,老鴇着一身桃紅色對襟襦裙,頭上珠釵晃動,扭着水蛇腰指揮着幾個壯漢,“把人給我擋住了!”

她輕吹着塗了丹蔻的纖長細指,冷笑着道:“你們這些窮光蛋還想進我醉月樓的大門?痴心妄想!”

“紅娘!本公子的銀子都扔你這兒了,你這是什麼態度!”一位身穿月白色衫袍的瘦弱小公子被家丁護着到了最前面,氣得跳腳。

“喲!許大公子,您這是說的什麼話,這銀子難不成是我從你兜里搶來的?”

紅娘一張嘴生得厲害,從不饒人,許大公子的臉登時便一陣青一陣白。

他噎了半晌,軟着聲道:“好姐姐,你讓我進去,樂師難得來一回......”

“想進?”紅娘笑眯眯地彎腰拍拍許莘的臉,“拿錢來,一萬兩黃金。”

......

雲川頗有興味地瞧着這一番鬧劇,末了,咂咂嘴坐回了馬車。

“皇姐,你猜我瞧見了誰?”

雲城敷衍地挑眉。

“許莘。在那兒死皮賴臉地求紅娘放他進去。”雲川幸災樂禍。

“嗯?”雲城抬眸,思索了片刻,“富商許由的獨子?他能缺錢?”

“還不是因為他生性風流,日日在醉月樓一擲千金,再大的家產也禁不住他這般揮霍啊!前些日子皇姐你昏迷不醒之時,許由一氣之下斷了他的財路,這不?”雲川笑,“沒錢了。”

“哦......”雲城恍然,忽地眼眸一轉似笑非笑,“不愧是‘百事通’啊,這京中還有什麼是你不知道的?”

“那當然。”雲川得意,一雙杏眼狡黠靈動,“這大梁皇城中,家長里短,八卦瑣事,婆媳恩怨,愛情傳說,沒有我不知曉......”話說了一半,恍然覺出不對勁,訕笑道:“皇姐......我錯了......”

“父皇母后交給你的策論朝政之事你半點也記不得,這些破事倒是門清!”雲城冷笑,“雲川,你可真給我們老雲家長臉。”

雲川縮了縮腦袋,躲過揮來的一巴掌。

“你自己不也是,還好意思說我......”雲川小臉一垮,不滿嘟囔了一句。

話音未落,一道冷冰冰的目光掃了她一眼。

雲川審時度勢,立刻閉上了嘴。

馬車內霎時便安靜了下來。

外面吵鬧得很,雲城雖嘴上斥責雲川,但實則她是個比誰都能鬧騰的性子,端坐了片刻,聽着外面着實熱鬧,心裏也痒痒的緊。

她眸光掠過一旁委屈低頭啃桂花糕的雲川,偷偷將車簾掀起些許,向窗邊湊了過去。

一道琴音卻忽地划空掠過,泠泠淙淙,若山澗清泉,幽谷潺潺流水,自有皚皚如山上雪,肅肅似澗底風高雅淡然之氣。

雲城拂在車簾上的手一瞬僵住,半晌,緩緩捏緊了拳,青筋微突,泛出青白之色。

“看來這樂師果真不錯。”雲川在一旁啃着塊栗子糕,火上澆油地道了一句。

雲城的臉色更沉了。

“皇姐,不若咱們也去瞧瞧,湊個熱鬧。”

“想都別想!”雲城冷冷地回頭瞪她。

“皇姐?”雲川微怔,“不去便不去,你生什麼氣?”

她話音還未落,便見雲城一掀車簾,彎腰下了馬車。

“皇姐,你去哪?”

“小德子,把她安全送回宮,若無必要,不得出門!”

雲城也不用帶什麼侍衛,只堪堪往那兒一站,周圍百姓便即刻退避三舍。

紅娘眼珠轉了轉,笑靨如花地迎上去,盈盈拜倒,“長公主殿下怎的今日有空來了,真是許久未見,民女想念得緊呢!”

醉月樓的老鴇成日裏人來送往的個個是人精,此刻瞧着雲城不似往日裏親切,臉沉得如同塊凍了千年的寒冰,雖不知發生了什麼,卻知眼前這位,今日絕對不能惹着了。

遂也正了神色,退至一旁,恭敬道:“殿下請。”

雲城確也懶得廢話,邁步進去。

紅娘正要跟着去,恍然發覺方才被趕出去的許家公子竟又沒臉沒皮地不知何時跟在了長公主身後也進了來。

還嬉皮笑臉地回頭沖她擺了個鬼臉。

紅娘氣極,瞅着殿下心情不佳又不敢因這小事惹惱了她,只得咽了這啞巴虧,“潑皮!”

她紅唇微啟,吐出兩個字。

雲城步履極快地穿過迴廊,緋紅色織錦長裙的裙角掃過木製的地面,發出輕微的嘎吱聲響。

琴聲比方才在外面清楚得多。

行至二層迴廊中央,雲城頓住了腳步。

紅娘眼疾手快地一把將埋頭跟着險些撞上的許莘拽至一邊,末了,警告地瞪他一眼。

她抬頭瞧着身前那雲鬢高挽的女子,她斜斜倚靠在橫欄邊上,眉目冷然,盯着下方一層大堂中央撫琴之人。

夕陽西下,金色的霞光從窗中透出。

紅衣如火,肌膚勝雪。

修長纖細的指尖輕撫着琴身,一撥,一按,高山流水之音不絕於耳。

然而這人卻是衣襟微敞,露出如玉的胸膛,魅惑,風情,縱是這醉月樓如珠似玉般的美人們,也是半點比不上的。

風華絕代,風姿無雙,不外如是。

雲城眸光掠過他脖頸之上的微微突起,唇邊泛出一絲冷笑。

“紅娘。”

“殿下!”紅娘冷不丁地被喚住,驚出一身冷汗。

“安排個上好的雅間,本宮倒要好好見識見識,你這樂師有什麼不得了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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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川:啊啊啊,皇姐你一個人偷偷去看帥哥!

雲城:放屁!這是個專會勾搭人的男狐狸精,待老娘去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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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的幸福生活(雙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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