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2 章 Page154·第十交響樂
——卓婭·戈萊在吐血。
胡安娜·阿麗西耶夫娜·謝斯托娃·基輔羅莎整個人愣在了沙發上。
她直愣愣地看着門口。
灰色眼睛褐色頭髮容貌只能說是清秀的事務女官正扶着門,似乎沒有力氣向前走了。
——她和索尼婭付出力氣養大的孩子,在扶着門吐血。
或者那不是在吐血。因為卓婭·戈萊確實在控制自己的異樣,胡安娜能看到的只是她嘴角怎麼都咽不回去的鮮血,以及一直到現在還扶着金屬門飾走不進來的樣子。
灰色的眼睛倒映出了留利克帝國的皇帝幾次試圖起身,然後狼狽地因為驚慌而四肢不協調,整個人趴在地上幾次都失敗了的樣子。
“燕妮!這是怎麼回事!”
“燕妮!”
人工智能沒有回答皇帝。
只有揚聲器中的交響樂依舊在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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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家劇院裏,第一樂章已經進入尾聲。
如同火焰燃燒的和弦同似乎無法再次歌唱的第二旋律相互融合,製造了一個漸行漸緩,但充滿希望的尾聲。
而觀眾席上看起來有些微妙了。
或者正是因為夏梵特·費爾德巴赫目前為止仍舊是個羅沙第五共和國公民的緣故,觀眾席上沒有人立刻躥起來把一百多歲的老爺子提交情報局。當然,可能也有人的考慮是這人就是陛下的御用音樂家,可能現在是皇帝陛下對真的看起來要贏定了的留共的一種表態?
不過不管是出於什麼考慮,這些真真正正擅長理解音樂,擅長聆聽作曲家潛台詞的人們都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安靜。他們沒辦法說出坦率的讚美,另一方面又出於各種考慮沒誰現在就說出批評。
夏梵特·費爾德巴赫不關心這個。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舞台後面,身後那個巨大的音-電波轉換器一直在不停嗡鳴。
還是沒有等到孫女過來的老音樂家慢慢地抬起頭,只是隔着鋼板水泥建築材料和厚重裝飾,他看不到現在分了一半心神去期待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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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梵特·費爾德巴赫看不到天空,但是奧黛莉亞·費爾德巴赫可以。
在建築中腰橫衝直撞的浮空車一個轉彎過頭,給旁邊的建築做了個“去除鉛華露出本色”。幸好此時下落的東西也砸不到什麼——在這種通信全面癱瘓的時候也不知道是社會工作者還是留共地下工作人員開了最底層的防護力場,至少保證什麼東西下落到距離地面3米處能被力場減速,不會把人砸出個對穿。
然後浮空車在沒人注意,只有車輛引擎發動聲沒有喇叭和尖叫聲的半空中停下。
奧黛莉亞愣怔地抬頭看向重新被某種巨大的,皮膚隱隱半透明的,看起來既像是藍鯨又像是座頭鯨的生物覆蓋了天空。
那是光被遮擋又被反射,晶蝦的紫色熒光在它下面作為襯托。
看起來像是這個時區突然迎來了落日,或者升起了戰爭時期的人工天幕。環境中光線亮度整個降了下來,直接造成了成片的連環車禍。
能提升的車輛都在不停鳴笛提升自己的高度。而因為通信系統沒有恢復,浮空車道的指引燈沒有亮——這就直接造成了連續性的更糟事故。唯一的上帝庇佑(或者用帝國的說法,聖母慈悲)大概是帝國的浮空車確實耐造,這種車禍居然就是外殼受損,一個兩個可能有些外殼零件分不開。
而沒有出現什麼無法挽回的悲劇。
——但是星鯨現在出現在這裏……不會真是爺爺引過來的吧!
——在現在的環境下,簡直就是添亂!
奧黛莉亞真的恨不得一下子咬碎自己的滿口牙,偏偏她也知道自己這個想法只是其中一種可能。而且因為晶蝦洄遊這一回的異常表現,星鯨追着食物重新回到奧洛娃這裏也不是什麼怪事——
——只是要是這樣的話,星鯨不太可能會繞着星球遊動吧?
來自羅莎的詞作家小姐看着星鯨明顯繞着星球遊動的姿態□□了一聲,但是最後還是沒做什麼,只是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她只知道青霜號上有音-電磁波轉換器,但是林娜和西茜婭都離開了奧洛娃。聽小英傑的反應大概還帶走了人工智能——那麼她根本闖不進去。
一、她現在無法離開這座哪一處的路都被慌亂的人們堵塞的城市圈。
二、就算闖出去了,她在林娜她們那棟別墅的權限也僅限於不會被自動防禦系統追着打——她甚至不知道林娜她們是不是帶走了音-電磁波轉換器,或者放到了哪裏。
三、趁着星鯨現在逐漸定位了聲音的源頭,還是先去和大家處理眼前的麻煩吧。
在短波無線電台那伴隨着無窮雜音的大喊中,奧黛莉亞重新一腳踩上了油門。
——先做能做的事情,再去努力做可能做不到的事情!
——不然只會是什麼都做不到,對着建築的殘骸無能為力的哭泣!
——她才不要再面對這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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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不會再遇到這種情況了。”
在不斷垮塌的金屬零件和建築構件中,林娜·阿德爾於小瑪麗背後幾乎是帶着笑說出了這句話。
“真糟糕啊……”
在半人馬之鑰及時切換對應光能武器清掃出安全區域之前,切爾納伯格已經完成了這些工作。一直以來靠譜極了不像是會在戰鬥沒結束的時候說出這些感嘆的哨兵操作微型龍騎兵系統形成小型天頂架構擋住上面,同時啟動了之前的定位裝置。
“簡直讓我想到了五月政潮的時候。”
小瑪麗轉身的時候正好看到這裝置伸展開來。像是瑪爾達和利亞末引導的一般,金屬線直接扎進了林娜皮膚下面,在尋找到神經后相互接駁。林娜恍惚又悲傷的臉被這種異常感覺刺激得扭曲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平靜了下來。
“……我覺得我植入晶片的適應期要被這種感覺帶回來了。”
銀灰色短髮的哨兵在短暫的安靜之後嘆了口氣,抬手揉揉小瑪麗現在和金屬防護系統編織在一起的頭髮,試圖安撫拽着她手腕着急得話都說不出來的小姑娘。
“走吧,小瑪麗。”
自帶動力保證,正懸浮在兩個哨兵頭頂的小型穹頂架構的空隙間,那些沒有順着架構滑下去也沒有被擋住的零件仍舊在丁零噹啷地下墜。
就在這混亂的環境中,林娜·阿德爾從小瑪麗的手指間掙出了自己的手臂,把還是小小的黑暗哨兵往那條也搖搖欲墜的通道推了推。
在金屬包裹之下,黑暗哨兵的感官依然能保證小瑪麗看見林娜藏在頭盔後面的笑臉。
半透明視鏡後面,應該紫色的眼睛微微彎了起來,和之前每次都一樣,看起來平和又溫柔。
“我來引導反物質導彈的彈道,你呢……走吧。”
“走吧,小瑪麗。”
“這裏留下一個人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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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奧洛娃的皇家劇院,交響樂已經在樂團的全身心投入和觀眾們的微妙沉默中上演到第三樂章。
第二主題已經徹底和那些如同火焰的散碎和弦相融合,不再純凈透明。鋼片琴的聲音逐步弱化,小號和圓號相互配合,小提琴和人聲相互追逐着提升音高。在第二樂章的跌跌撞撞之後,第三樂章里原本的天真執拗已經蛻變成了戰吼。
那是在意識到了自己無法通過戰鬥之外任何方式得到自己本來應該有的時候,終於拿起了武器的戰士。
第一主題和第二主題仍舊相互纏繞。
毒蛇盤繞着樹木,荊棘緊勒着花朵,蝴蝶振動的虹翼上霜雪凝結。
然而,樹木依舊向天空生長挺直不搖,鮮花凋謝一朵就有十朵接在後面綻放,蝴蝶跌落就拼着翅膀被冰雪拽落也要繼續振翅。
不再純凈透明的第二主題仍舊頑固執拗,從第一樂章到第三樂章,它沒有停止過被打落,也沒有停止過繼續奮起。
所以,在銅管樂器和人聲編織出的怒吼中,鋼片琴仍舊用透明的音色在講述那屬於一個或者所有的天真的夢。
這樂聲不斷盤旋,甚至在夏梵特·費爾德巴赫的某些操作之下,終於吸引了星鯨停在相應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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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星鯨的軀體籠罩之下。
琥珀屋熊熊燃燒。
尼古莉亞宮熊熊燃燒。
留共的戰士就在這裏踏着火焰前進。
像是他們地球時代的前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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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沃羅涅日的通信衛星上,火焰一樣熊熊燃燒。
或者那不是燃燒,只是過高的溫度將整個世界映成一片熔融的熾色。
不過在伺服器機組被摧毀的所在地,看不到這些東西。
不管是小瑪麗還是林娜·阿德爾。
兩個哨兵的感官都能清清楚楚地告訴她們,這裏瀕臨毀滅——而毫無挽回的可能。
這甚至不是反物質導彈發射之前的危機感。
Viathan聚合體以幾乎瘋狂的憤怒在摧毀這顆星星,大概是既然自己活不下去,就拖着這些要毀滅自己的碳基生物一起去死。
小小的黑暗哨兵顫抖着嘴唇說不出話。
而她對面的人又一次推了推她的肩膀。
“走吧,小瑪麗。你可是未來利馬斯特的大族母呢。”
林娜的聲音聽起來仍舊在笑,隔着視鏡看過來的眼睛依然溫柔。
和林娜·阿德爾的神經相互接駁的儀器已經開始改造哨兵的精神場,讓這裏成為反物質導彈能追索過來的錨點。
——沒有辦法了。仟韆仦哾
小小的黑暗哨兵在清醒不過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她咬着牙,沒發出聲音。在林娜再一次推動她之前爬進了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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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家劇院,人聲終於上挑到了最高點。
海豚音迴旋在劇院裏,幾乎讓人有建築要被呼喊撕裂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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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沃羅涅日的第一通信衛星上,已經沒有什麼需要去聽的聲音了。
哨兵倒沒有坐下來。
林娜看着現在看起來還沒有出現問題的通道,抬手敲了敲耳機的位置。
“好了,九,你也該走了。”
“我?”
“我就看導彈進入慣性航行的時間……看命運吧。”
“我答應過你和CC,絕對不會等死——”
在面罩後面,仍舊是少女模樣的哨兵很輕地挽起嘴唇,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
“只看命運女神如何決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