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Page01·第一個小節的優雅舒緩
巴特沙星球是個挺適合旅行的地方，儘管這顆星星位於混亂星域。
可能也正是因為巴特沙星球位於混亂星域，才有了讓人們一邊在安全的地方啊啊啊地喊着有生之年一定要去一次一邊對着美麗風景和新聞報道怎麼也不敢點下購買船票的連結。
所以陳霄也沒想到在兒子出生之後第一次全家旅行居然在巴特沙星球。
不過這也不錯，小英傑回學校之後肯定能有不少談資。
男人看着在博物館裏撒歡的兒子，想到未來孩子在學校里炫耀完了再回家高高興興地跟自己和徐璐念叨的樣子，就忍不住同妻子一起露出了笑容。
他跟在兒子身邊的精神嚮導也跟着高高興興地翻了幾個跟頭。
徐璐看了一會兒兒子，然後就低下頭繼續開始調整自己的幻燈片。
全家這次來到巴特沙星球的主要目的可不是旅遊，而是徐璐第一次收到邀請參加星際能源學者大會，順便帶着丈夫和孩子來這個一般人絕對沒什麼膽量和門路來的美麗星球旅遊。
所以她實在沒辦法不緊張——也實在忍不住自己一遍一遍檢查大後天要用的報告原稿和幻燈片的衝動。而她的丈夫也相當理解她，願意在休息區陪着她而不是跟著兒子一起亂跑。
當然，這也跟她的丈夫是個嚮導有關係——在你隨時可以知道你兒子身邊的人對他有惡意還是善意，還有一個可以攻擊他人又不可能被普通人看見的精神嚮導時，你當然可以離孩子有段距離的時候還是放鬆的。因為陳霄其實一直盯着小英傑呢。
也同時感受着她的情緒，大概。
作為一個普通人，徐璐不太清楚嚮導的能力到底是怎麼運作的。但是陳霄溫柔地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筆記本拉開時，正正好好是徐璐要開始打出一串亂七八糟的字符的時候。
“放鬆，阿鹿你一直都很棒的，報告原稿也是。”
“上台發言的又不是你。”徐璐回握住丈夫，“說得好像有人在第一次給領導作報告的時候沒有每天找我看看稿子怎麼樣似的？”
“那是因為上台的是我，而你上台的時候我可以給你提詞。”
陳霄愉快地把徐璐摟進懷裏，夫妻兩個一起看着正試圖爬到一架傀儡戲台上卻屢次失敗的兒子，一起壞心眼地又笑了起來。
“怎麼樣？到時候你要是緊張了我就直接在腦子裏給你提詞，或者讓咱們兒子上去搗個亂。”
“然後現在……咱們先把兒子抱上去，再回酒店嘗嘗這兒的特色菜？”
徐璐慢慢從眼尾看向陳霄，刻意放平了唇角再慢慢挑起一個艷麗弧度。
“當然可以，不過……陳先生是不是應該先幫陳太太收拾一下東西？”
“榮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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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特沙星球的博物館雖然也在E區，但是離能源學者大會為參會者訂的酒店還是有些距離。所以一家人從酒店到了博物館又順路繞了一圈去看E區邊緣的狂沙瀑布之後，租來的浮空車就需要加油了。
這事兒當然不能讓已經在酒店溫泉區開始做spa的陳太太和在媽媽身邊睡著了的小陳先生做，於是修整了一下陳霄就自己開車按着導航儀去找加油站。
然後，不得不說混亂星域的導航儀和它們的網絡一樣糟糕，直接導致陳霄油都快開沒了才找到一個大型綜合交通工具護理中心。
然後蹲在這裏等着操一口連即時翻譯器都很難成功翻譯的阿拉伯語的工人去翻這裏有沒有21#號晶蝦輕油。
“伊洛爾星域也是晶蝦源礦的主產地吧，怎麼連21號油都沒有？”
陳霄不太高興地念叨了一句，靠在車上翻了翻兜，結果發現徐璐似乎又清了一遍自己的衣兜，現在身上一根煙都沒有。
“……阿鹿真是……”
男人半垂着頭笑了起來，然後接受了自己只能發獃等待的命運。
等等，他還有隻熊貓呢。
陳霄好笑地看着自己已經衝進工人進去翻找的巨大庫房的精神嚮導，覺得自己絕對沒有這麼著急。
至於團圓可能是因為害怕本體焦慮而折騰它這種可能被陳霄毫不猶豫地丟到腦後。
打發時間的話，也不是只有揪自家熊貓的毛一種方法。
陳霄看了看四周，能源區域只有寥寥幾個忙得不可開交的工人——大部分人都聚集在維修區和保養區。確認後向導重新坐回浮空車裏，調整了一個舒服的位置，然後茶色的眼瞳驟然失去焦距。
——在修配區。團圓跑得還真快？
在心裏感嘆了一句之後，陳霄就專心以精神嚮導的視角打量起這個真是亂七八糟的修配區。
和在華夏共和國的同類比起來，這個修配區真的沒什麼好提的——它甚至還使用人力作為主要勞動力，而且明顯能看出使用的配件都不算什麼好貨。
起碼是讓一個投資諮詢顧問覺得不怎麼樣的貨色。
也不怎麼乾淨，但晶蝦源礦中分餾出的機油總帶着星星點點閃爍的暗紫色光芒，配合著被草草擦過但依舊到處都是的黑色油脂，看起來反而有點兒漂亮的感覺。
就是和頭頂被染成了橙紅色的天空搭配起來相當詭異。
熊貓一屁股坐在了不會撞到人的角落裏，饒有興緻地開始打量起修配區忙成一窩蜂的人們和角落裏那些委委屈屈擠在幾個僅剩的乾淨位置里的人。
飛船和浮空車被機械手舉在半空，和陳霄平時所見的磁力懸浮不同，而工人們也是在各種架子上爬上爬下，偶爾幾滴機油從半空落下，就看誰運氣不好被砸了腦袋。
車主和船主則是擠在離自己的交通工具最近也最乾淨的地方，就算不懂也指指點點，看起來像是一群高大粗壯的障礙物。
陳霄看了一會兒就覺得無聊，而等候區現在還沒有工人來通知，於是熊貓轉了轉身體，開始打量航空類交通工具維修區。
——這邊就空曠了不少。
科技含量也更高些。起碼重要部件危危險險地懸在空中，看樣子磁力懸浮的儀器八成是年久失修。而工人們在巨大的部件周圍，看起來更像是一群散開的螞蟻。
而夕陽的光線也被各種機械擋住大半，和冷白的燈光混在一起，倒是變得更加明亮柔和——是一種應該讓哨兵也不會覺得太難過的明亮。
這樣的光線也照亮了一部分原本應該是陰影的地方和躲在下面的人。就像是陳霄通過熊貓的眼睛看見的一個姑娘。
呃……應該用少女描述會更準確一點兒？
少女靠坐在維修區一角的腳手架上，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不過吸引陳霄注意的不是她在這兒睡覺（雖然這已經夠奇怪了，陳霄可不覺得誰能在這樣的噪音下真睡着），而是這姑娘奇怪的模樣和打扮。
少女有一張堪稱甜美的臉，但頭髮卻削得又短又亂，還是罕見（也更讓人覺得髒亂）的淺灰色——還順便套着一副應該在潛水的時候用的眼鏡！
服裝搭配更糟糕。
寬鬆的短款大衣和簡直可以說是肥大的長褲，褲腳還掖進了長款軍靴里……就算是徐璐看見這樣一身打扮也會被狠狠嚇一跳，就算是她也不會這麼穿……
陳霄好笑地在心裏估計着妻子的反應，隔着精神嚮導漫不經心地打量着這個能在巨大的噪音下小憩的姑娘。
——看模樣是白人，人種……斯拉夫人？還是日耳曼？其他人種……倒是不太像？或者……！
一隻貓頭鷹從空中急速衝下，停在了少女肩上。
鳥兒黃褐色的眼睛轉了轉，接着準確無誤地對上了熊貓的眼睛。
精神嚮導！
肉食系……哨兵？！
陳霄猛地後仰，頭狠狠撞上車座。同時，熊貓半立起身，向著灰梟的方向不安地開始咆哮。
從少女處襲來的冰冷壓力讓他的精神嚮導忍不住開始顫抖，連帶着嚮導的精神域都覺得冰涼一片。
但這種感覺一閃即逝——少女只是輕描淡寫地掃了團圓一眼，就又合上了眼睛。
就像是一隻確認了一下威脅是否存在，發現不值得在意后就又開始打盹的獅子。她的灰梟嚮導也隨着主人的再度小憩合上了一隻眼睛，安安穩穩地像個玩具店裏的娃娃。
而團圓已經不敢待在航空維修區，陳霄也默認了自己的精神嚮導逃離一片已經疑似被一個哨兵暫時鎖定的“領地”。
等熊貓在其他區域又轉了幾圈，工作人員也終於找到了不知道被放在哪裏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正常使用的21#號晶蝦輕油。在加完油后，陳霄以逃難的速度飛快離開了這個維修廠。
不過在維修廠中偶遇了一個應該沒認出自己的疑似哨兵也不過是一件小事。當陳霄回到酒店看見明顯是特意帶着小英傑在前台旁邊等待自己的徐璐時，這件事情也就被他丟到了腦後。
嚮導高高興興地抱着自己兒子轉了兩圈，接着在妻子刻意勾起的冶艷笑容中一敗塗地，老老實實地向徐璐認了不搞清楚地圖就跟着gps亂跑的錯。
“好啦好啦阿鹿，反正今天也沒什麼其他事，我耽誤的時間也沒影響嘛。”
陳霄故意把小英傑舉到自己面前擋着。陳容聲小先生也格外配合爸爸，努力張開手臂擋住自己爸爸，讓努力把臉板成女妖婆的徐璐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好吧，看在小英傑的份上……”
徐璐按着丈夫把兒子放在了酒店的沙發上，但還是忍不住搖了搖頭：“但是你起碼應該給我發幾條信息——這兒可不是華夏，你單獨出去可能比我還危險。”
——萬一你遇到了沒有嚮導的哨兵又被發現了嚮導的身份……
國之外，單身嚮導的危險性比女人還高。男人們或許還會考慮考慮傷害一個華夏女人就被華夏發佈宇宙通緝令的後果；而沒有結合的嚮導……在華夏和自由商聯之外，還有一個叫做“塔”的討厭勢力不停干擾哨兵嚮導的自由。
徐璐一點兒也不想出國參加個會議就沒了丈夫，那可真的一點兒都不好笑。
能源學者想得眉毛都絞在了一起，看起來怎麼都不開心。
很明顯，現在說什麼巴特沙星球好不容易開一回世界性的大會領導者怎麼都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什麼的是安撫不了徐璐的。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那些嚮導在國外遇難（對於華夏嚮導的狀態來說貨真價實的遇難）的新聞，不用讀她的思維都能看出來。
嚮導只能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老老實實地拉著兒子一起跟老婆坐電梯上樓。
——還能怎麼辦呢？嗯……等熄燈了讓小英傑睡在裏屋，好好安撫一下阿鹿吧……
陳霄愉快地在心裏決定了安撫方式，接着他就沒再在徐璐的笑容面前想過別的。
包括少女那雙讓人印象深刻的紫眼睛。
——————
巴特沙E區太空港現在相當空曠。
為了這場世界能源學者交流大會，巴特沙政府把大量的其他航空船和兩用船清到了其他區，大型空間傳送裝置也關閉了。所以現在的E區太空港里也只有十幾艘大型飛船和一些小型的、怎麼也不可能對它們巨型同類造成威脅的小飛船。
有着紫色眼睛的哨兵在停泊區轉了半圈，跳上了一艘突然點亮了燈的小飛船。qs
“歡迎回來，林娜。”
電子女音像是之前的任何一次一樣說出它完全沒有更換意願的歡迎語，讓哨兵疲憊地向操作台點了點頭。
“我回來了，九，CC現在怎麼樣？”
“她很安靜。”
“那就好。”
林娜牽強地扯了一下嘴角，似乎是想要露出一個笑容然而失敗了。
灰色的貓頭鷹落在主人肩上，努力擰着身體用翅膀拍打了兩下少女的臉。在這個似乎是試圖安慰哨兵的動作結束之後，灰梟展開翅膀，穿過金屬艙壁沖向了夜空。
哨兵少女則是把身體丟進了走廊一側應該是用作起居室的艙室，然後閉上眼睛，把精神連接上自己的精神嚮導。
夜空中灰梟的眼睛立刻從璀璨的金色轉為水晶紫。
通過精神嚮導的眼睛，E區太空港的景象絲毫不差地映入林娜腦中。而少女所要做的，就是在每天晚上九點到十二點，監視E區太空港里有沒有可能威脅到世界能源學者交流大會的異動。
對於沒加入任何勢力的獨行哨兵，這是個不錯的工作。所以林娜應該認真負責，絕對不搞出任何丟了這活兒的失誤，而不是在工作時間去想些別的事情……
哨兵一遍一遍地在心裏重複警告，最後忍不住在臉上露出一個苦笑。
而在差不多同時，一隻巨大的天鵝穿過艙壁踱近了林娜，然後它優雅地彎曲脖頸，將頭壓在感官全部集中於精神嚮導一側的少女手邊。
直到林娜臉上的苦澀消失，這隻美麗的生物才慢慢抬頭，轉身，重新踱出哨兵所在的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