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林
影影綽綽,他似乎又回到了小時候。
他蹣跚着向沃爾布加走去,期望得到媽媽的一個擁抱。
沃爾布加卻沒有動作,神情複雜的看着他。
比起乖巧的雷古勒斯,他自小就格外好動,卻不知道那是一個幼兒的本能——只是想吸引最親近的人的注意罷了。
然而時間久了,下意識的本能就成了改不掉的習慣,成為他骨子裏磨滅不去的東西。
場景變換,陰森高大的老宅里,他躲在空間狹窄的柜子裏,這裏令人窒息。
他當時可得意了,這是媽媽沃爾布加的房間,雷古勒斯肯定想不到,他會藏在這個地方。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等他無聊到睡着再醒過來的時候,透過縫隙看去,外面已經黑下來了。
“哐當”一聲,他幾乎以為雷古勒斯終於腦袋瓜開竅了,擦了擦口水,坐起身子就要推開櫃門,卻突然聽到了媽媽沃爾布加的聲音,“……奧賴恩,一切順利?”
媽媽要是知道他做出這種事情,必定會讓他去那張掛毯下面反省自己,想到這裏,他縮回了手,暗自窺視者外面的動靜。
他的爸爸奧賴恩側過頭來和媽媽說了些什麼,神情凝重。
“……預言?”沃爾布加低聲問道。
“沒錯,馬人在這方面確實有着巫師們不可比擬的天賦,至少費倫澤是這樣。”
他聽到爸爸奧賴恩嘆了口氣,聲音帶着憂愁,“預言的內容聽起來是在是有些荒謬,如果是真的,那我們確實要提前做好準備了。”
“究竟是什麼?”
“布萊克家將止於下一代人——我想我們不用再回去了。”
“你沒有在和我開玩笑?”沃爾布加聲音也嚴肅了起來。
“怎麼會呢,沃爾布加,這千真萬確。我想這個噩夢到我們為止就夠了,布萊克家族已經付出了足夠多的代價。”
“你有想過西里斯他們嗎?奧賴恩?難道你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可我不能讓布萊克家族在我們的手上消亡,它的榮光應該永遠的被傳承下去!”沃爾布加神情激動。
“一定要如此嗎?你也知道,我並不是很贊同——”
“我想是的,奧賴恩。”沃爾布加聲音裏帶着前所未有的堅定,“任何一個母親都不能坐視她的孩子們、哪怕是受到有萬分之一可能的威脅。”
他聽不太懂爸爸媽媽過於深奧的對話,只是從縫隙里看到一向溫溫吞吞的爸爸變得突然沉默了下來,焦躁不安地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來回踱步,他額頭上皺起深深的紋路,良久才下定決心般說道,“或許有一個女孩子會改變布萊克家族的命運。”
他能聽到媽媽聲音里抑制不住的渴望,她的眼神是如此的迫切,“誰?究竟哪個女孩子?”
“費倫澤不肯再詳細的說下去了。”奧賴恩眼神躲閃,“那也只是‘或許’,沃爾布加。”
沃爾布加立刻站起了身,“我去問他!”
奧賴恩一把拉住了妻子,“別!沃爾布加,你也知道他們不能說太多——他說‘那裏’會送給她一份禮物。”
“你瞧,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奧賴恩懊惱道。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奧賴恩,如果這是真的的話,我會想盡辦法,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個女孩子出現,她必須要和布萊克家緊密相連。”沃爾布加神情仿若癲狂。
畫面再次變換,堂妹喬伊斯來到了老宅,他們去了彼得潘島上,再然後,他和那個女孩子定下了婚約。
他突然醒悟過來,茅塞頓開,那些刻在他腦子裏理解不了的話因為一連串的事情被他串聯在了一起。
他從沃爾布加話里的意思猜出了個大概,憤怒灼燒着他的神經,他不敢相信,自己其實早就成了布萊克家的棋子,他愈發憎恨這個家族,想着終有一天他會想方設法的逃離這裏。
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玩世不恭、行為出格,以誇張的手段作着無聲的對抗。
而他,早已經失去了對那些東西的渴慕,對他們所有人都失望透頂。
黑色的漩渦將他又帶入到了另一個畫面,疾風驟雨變成了歲月靜好。
阿爾法德的出走讓他心裏憋了一口惡氣,喬伊斯剛來他家的時候,這份無處宣洩的精力就轉到了她身上。
她看起來乖乖巧巧,臉頰嫩嫩的,他不承認自己手癢,心裏想着怎麼好好的給她點兒教訓。
女孩子的臉蛋滑滑的,他肆無忌憚的欺身上去,雙手扯着做出各種形狀,眼睛觸到那雙黑黝黝的眸子時,卻莫名的不敢直視。
他匆忙的撤了手,虛張聲勢的嚇唬她,“你以後可是都要聽我的!”
女孩子安靜點頭,臉上的紅痕刺的他眼睛疼。
他感覺無趣,心道,真是嬌氣,卻還是老老實實的讓克利切找出藥膏來,裝作不經意的扔給她。
等他下次再用這個法子欺負她的時候,他的手針扎了一般疼痛,竟不能再靠近她,他望過去時,依舊是那雙沉靜的不像話的眼睛。
倘若他再細細看過去的時候,裏面是他不曾察覺到的笑意。
他又有了別的辦法。
裝作讀書的樣子,他在小廳里,一直注意着門口。
門被人輕輕的推開,他的眼睛隱藏在厚重的大部頭後面,滿是笑意和戲謔的等着小堂妹哇哇大哭。
女孩子蒼白着臉,平波無瀾的一腳跨過,瞥了他一眼,便安安靜靜的窩在沙發里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怎麼可能呢?他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
巨大的爆炸聲想起,他的頭髮根根豎起,成了獅子一樣的爆炸頭,全身和鍋底一樣黑。
他獃滯的轉過頭,卻只看到女孩子隱藏在抱枕后一截精巧的下巴,以及不由自主抖動的肩膀。
無論他出了什麼主意,對上喬伊斯他總是莫名其妙的吃虧。
她安安靜靜,悄無聲息的融入了他的生活,成為了他生命里的一部分。
他知曉她的無辜,卻不能忍受自己受到的欺瞞,她也是受害者,他卻從來不放在心上,漠然看她掙扎着越陷越深。
她病入膏肓,他也已經無可救藥。
“喬伊斯……”他痛苦的喃喃,灰色的眼睛陡然睜開,一時間分不清到底是夢裏還是現實。
女孩子近在咫尺,這是夢嗎?
他受不住誘惑的吻了過去,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便不顧一切,只想活命。
她嘴唇很涼,像甘露一樣潤澤了他饑渴又火熱的心。
喬伊斯迷迷糊糊間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她不知道他到底做的是什麼夢,他緊閉着的雙眼猛然睜開,那雙灰色的眼睛亮亮的看着她,看的她心慌。
她匆忙想要向後倒去,卻忘記自己已經被懷裏的人桎梏住,一絲一毫都動彈不得。
男孩子的嘴唇濕濕熱熱,火一樣的印了上來,她臉上閃過一絲倉皇,躲的狼狽,“……唔……西里斯……”
他沒有說話,像是忘乎所以。
男孩子的吻戛然而止,又陷入了昏睡之中,要不是發燙的額頭,她還以為西里斯的出格而大膽的舉動都歸自故意。
喬伊斯狠狠的蹭了蹭嘴巴,看了眼揪着她巫師袍不撒手的西里斯,無奈的嘆了口氣。
要是在平常還好說,她可以動手,可以用魔咒,可現在和一個神志不清的人又能計較什麼?
從那件事的態度上,她能模模糊糊的感受到一點西里斯的心思,她沒怎麼在意。
西里斯在她看來就像個沒有定性的孩子一樣,心裏裝着的是玩玩鬧鬧、熱血青春,情愛在他眼裏不值一提,拖沓又無聊。
對她就像對雷古勒斯、貝拉他們一樣,西里斯討厭他們的布萊克家觀念卻對有着親人之間的感情,最後變成了別彆扭扭的在乎。
他對她起的注意或許只是不甘心,出於不是他先提出解除婚約的不甘心而已。
以往她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不理會,可現在,喬伊斯看了看仍舊緊緊拽着她巫師袍的人,再次嘆了口氣。
以後要疏離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