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朝堂政變2

第三百三十一章 朝堂政變2

“馮太傅。”齊銘長音呢喃,畢,目光犀利示下,慍怒道,“還請太傅指教。”

愚蠢的人會選擇迎其鋒芒,聰明人則選擇避其鋒芒、換言問候,直到完全體恤對方心情再加以勸諫;馮介在官場這些年,最會的、最拿手的可不就是這個?

“老臣聽說陛下昨日發脾氣了?”馮介關懷備至,像哄小孩一樣先好言好語地問上一問,不過他省去了一句刨根問底的話,陛下是因為什麼而發脾氣?

齊銘不屑,也懶得和人耗,惱意十足:“朕殺了永安宮的伶人,還刺破了宋美人的喉嚨,《請君歸》乃是朕下令嚴禁在北淵傳唱的戲曲,他們不把朕的御令當回事,藐視皇威、無視法度,朕何以姑息?”

“臣教女無方!”撲通一聲,朝上又跪了一個,他正是美人宋清蓮的父親兵部尚書宋軼;宋清蓮犯的事說重不重、說輕也不輕,寒心的是,宋軼才不管女兒有沒有做出這樣的事,也不擔心自家女兒現在過得如何了、傷勢如何了,他首先要保住他的這頂烏紗帽,這不能給家族帶來權勢的女兒啊,當真是不值錢、說拋就拋。

愛跪就跪着,殿上可沒有人會理宋軼,齊延他們要干大事,事無結果,必然不肯罷休;齊銘的勝負欲已然被激起,那話說的惱、也寒涼。

“不憤不啟,不悱不發,是好事。”馮介一笑,這應當是讚賞的話,叫齊銘聽來足見諷刺,這是慫恿齊銘憤而殺人嗎?遇事就殺人的皇帝,除了能得到敬畏還能得到什麼?馮介拄着拐杖在百官眼前亂晃,他開始迷迷糊糊地念叨着,“老臣記得……那歌謠是這麼唱的,‘祥瑞降,玄武亂,醜事盡被永德藏;江山禍,請君歸,君歸無奈忠骨埋;弒祥瑞,還帝位,日出兵舉凶獸喪;平江山,正玄武,淮軍直教國盜葬。’”

低沉而微弱的嗓音遊盪在大殿中,馮介說的時候無人敢吭聲,除了歌謠,還伴隨着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一聲一聲,深入人心;老者佝僂着背,來來回回走了四趟,他很用心地回憶這首歌謠是如何寫的,記得第一次有孩童在大街上傳唱時,它與戲曲《請君歸》基本上是同時出現,第一首歌謠源自後宮鄭氏有擾亂皇室血脈之嫌,第二首不僅抨擊齊銘身位不正,外加齊銘乃玄武降世、殘暴不仁,是國盜。

這兩首歌謠所描述的禍端皆始於祥瑞,然祥瑞不祥,被先帝極力壓下、隱瞞,此事若得不到解決,便會永遠膈在齊銘與鄭葶藶心裏頭,反反覆復、不得安生;如果最初有得選擇,鄭葶藶還是會生下祥瑞,但她絕不讓玄武亂象現身人世。

歌謠畢,拐杖敲擊地面的聲音突然停了,殿上重歸寂靜,馮介話音一轉,指責哀嘆道:“這個歌謠可比《請君歸》還過分,殺的在理,可稚子無辜啊!”

言外之意,戲樓的伶人和街邊的孩童都是齊銘殺的!

“陛下,當年老臣不在,當流言盛起之時未能及時規勸陛下繞過初犯者,而令後宮近千人喪命……是為師病惰,是為師之過!”馮介聲淚俱下,其哀戚悔恨之意足真足切足憾山河,他舉起龍頭拐杖走上階梯,直奔齊銘;途中馮介腿腳不便,倒也十分急促,他嚷嚷道,“福報未至,疊浪再起,老臣當以龍頭拐杖打你昏聵、再以死……向天地謝罪!”

齊延冷眼旁觀,抱着雙臂直接靠在椅背看好戲,他不再幫忙的原因一是立場項背,二是他想看看這個羔羊會不會撕去自己這副弱皮囊痛斥這個“虛偽至極”的三朝元老。

李碩起身相攔卻被齊銘抬手制止,齊銘透過珠串看見馮介執杖而來,他勾唇獰笑、眉目如刃,暗喻,龍頭拐杖,先帝授意嗎?

“馮老頭!”蘇煥擲聲呵斥,李碩愣在階下,百官目瞪口呆。

齊銘單手拽住了那根就要打下來的拐杖,這還真是一個敢打一個絕不受授啊!馮介打人是有意給齊銘台階下、是做給百官看的,他向百官宣告,這皇帝他也打了,有錯也算罰了,有為師替齊銘兜着,你蘇煥還要怎樣?

然而,挨打的前提是給齊銘定罪。

“以偏概全、斷章取義!你們追溯朕從前的作為直到現在,昨日因朕暴怒而下令誅殺賊佞,你們便將宮外的買兇事件與之一概而論!”齊銘不僅不領馮介的情、拒絕了這讓人痛改前非的一棍子,還出言相駁;齊銘起身,個頭高出馮介一個腦袋,其氣勢、威壓可想而知,馮介只能仰望領受,嗯……這不是身高的問題,齊銘可能還有長高的機會,但馮介已經一隻腳踏入閻王殿了,他的身體早已開始萎縮;那麼是年輕人痛斥老頭?這可與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十分不符,可老頭無故欺負小兒就沒有錯了嗎?齊銘獰笑,俯視馮介,道,“的確,這世間已經沒有誰比朕更有動機去殺這些人,可太傅有沒有想過,這正是奸人高明之處,太傅如此行事豈不是正中奸人下懷?”

馮介聞后一愣,說得好像有道理,馮介這呆愣之意很像一個急着護主而好心辦壞事的笨蛋;齊銘這娃很聰明,馮介在科舉時就見識過了,這已經是齊銘第二次把馮介懟得沒話說。

可馮介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所以心虛更多些,如今不辯,或許齊銘還能給他留一點尊嚴;相對的,齊銘也知道,馮介當真是拉着一張好厚的臉皮在這裏唱戲了,戲終人散,伴隨而來的就是身敗名裂。

齊延唇角略微上揚,齊銘剛巧抬頭看見,他的笑意比齊延更甚;齊銘好生將拐杖放下,道:“太傅腿腳不便,賜座。”

馮介眼有哀戚,一嘆,拄着拐杖,轉身一步步走下階梯;這椅子還沒搬來,蘇煥從袖中取出一封信,揚言:“百信言傳,民心所向;謀害忠良,證據確鑿;陛下身正,如水清無魚,難有波瀾。殿外有江州侯作證,臣這裏還有一份先帝親筆書信,信中明確表示,先帝傳位屬意攝政王殿下!”

齊銘剛坐下,好戲一出一出輪番上演,不曾間斷;齊延皺眉,該來的還是來了,從這一刻起,蘇煥的目的已經很明顯了,蘇煥要將齊銘轟下皇位,改立齊延。

此事註定與齊延脫不了干係,齊延心裏還是有些波瀾的;齊銘沒有急着追問,靜靜地看着,主要他不是給蘇煥面子,他是不想讓註定失敗的齊延過度難堪。

蘇煥字字鏗鏘,以他在朝為官二十年的威望,他說的話基本上沒有人不信,他將書信傳送於百官之間;百官面面相覷開始評頭論足,謝謙不以為然,沈均焦急卻無可奈何。

“是啊,這是先帝的筆跡。”

“先帝駕崩時,真龍之身魂歸九天,那時休明峰就已經降下示警,後有延玉出世,攝政王殿下親毀延玉,老天發怒,阻斷了休明峰的山道;看樣子還真是先帝的意思!”

“皇帝盜取皇位,如今又德不配位,是要受到上天責罰的。”

……

“報,錦安東城門有狼煙升起!”將士一聲通報,將嘈雜的朝堂變得更嘈雜,承明宮內隱隱約約多了一絲恐慌,他們紛紛看向殿上兩位齊姓皇族;這兩人的表情如出一轍,淡漠、寒涼,目光集中之處,正是這些不知所措的朝臣,這束目光似乎要逼得他們立刻選擇站位。

這邊,書信已呈至齊延面前,齊延用手指挑開看了一眼,就只是一眼;這場宮廷政變,一觸即發。

齊延象徵性地吩咐道:“朱炆,你去安排查探,再上報。”

“臣領旨。”兵部尚書朱炆當是最樂意的,逃離這個地方,日後不管誰贏了,他都沒有滅族之禍;這麼想,朱炆焦急的小步伐倒也輕快了。

“臣請求加強皇宮守衛,望陛下容臣安排。”謝謙抱禮請求,齊銘揮手允下,兩方勢力不相上下。

“懇請陛下將皇位歸還於攝政王。”蘇煥變本加厲,下跪俯首請求。

齊銘依舊不做聲,馮介做了那下跪的第二人,原本跪着的京兆尹和刑部尚書宋軼都在簌簌發抖,他們兩兩相看,起夜班不是不起也不是;隨後,蘇耀跪了,再次高呼:“懇請陛下將皇位歸還於攝政王。”

通政使劉昌平第四個跪,這一跪,他們身後立即跪了一大片,朝官齊呼:“懇請陛下將皇位歸還於攝政王。”

“攝政王逼宮逼得好啊!”蕭牆之後有女聲傳來,其聲宏厚、穿透力極強;太后鄭葶藶頭頂鳳冠盛裝出席,她還是那般漂亮,給人的感覺便是一個容顏永駐的妖姬,四十歲發不見白、肉不見垂,有些許細紋,但絲毫不影響整體美觀。鄭葶藶行至殿前,聲不減勢,勢不消氣,她發號施令,“來人吶!給哀家將這群大逆不道之人押下去!”

羽林軍執長戟入殿,朝臣們很快就被驅趕至一處,他們似有報團之意;齊延挑眉一問:“太后可知後宮不得干政?”

“你們質疑皇帝身位不正,先帝在瘋魔前親口對哀家說,帝位由銘兒繼承,哀家乃是唯一知曉此事之人,哀家來為陛下正名,如何算是干政?”鄭葶藶詭言狡辯,轉言又道,“對了,哀家身旁還有一個叫楊嗣的太醫知曉先帝遺言,可楊嗣已被你齊延殘忍殺害;齊延,你掩耳盜鈴,簡直不知羞恥!”

言外之意,齊延把知道先帝遺言的都殺光,就當世人不知道齊延在造反了!

“母后話說完了就回去吧!朕的名譽、身位無需兵力鎮壓。”齊銘冷言冷語,此刻就想罵鄭葶藶一句,她掩耳盜鈴的本事也不賴!同樣出於立場問題,齊銘不能先卸了自己的威風。

鄭葶藶狐疑而視,又退離大殿,羽林軍盡數退去;百官虛驚,他們沒敢散開也沒有再逼迫齊銘,齊銘那句無需兵力鎮壓當真是收了不少人心,相反的,這兇惡之人是誰,一眼就看出來了。

不過,奇怪的是,齊延不應該比鄭葶藶更加兇惡嗎?為什麼他毫無動作?

齊銘威道:“今日之事,朕只道,無風不起浪,無風流雲也可渡萬里;眾卿的欲加之罪朕可以先受着,待有人把事情說清楚,眾卿再行評定,可好?”

“陛下厚德,臣願俯首相候。”沈均跪言,其誠懇不輸馮介;這勢頭瞬間扭轉,除了謝謙、鄭葶藶和沈均的助攻,主要還是因為齊銘底氣十足,他以一言擊潰那老潑皮馮介,而後直面流言毫不怯場。

內侍高聲呼傳:“傳江州侯趙煜、景陽宮德妃劉氏及慈安寺主持。”

在殿外頭揣手手的趙煜看着東城門的煙子飄起,又看着那羽林軍進進出出,他還時不時瞥上一眼一旁站崗將士手中的長斧,每看一眼都覺得兵器太鋒利,從而全身都來上一激靈;等了許久,從天黑等到天亮,還真是沒有好覺睡,現在終於能進去暖和暖和,他反而開始興奮。趙煜步入大殿,此時的他又換做一副諂媚的模樣,禮道:“臣江州侯趙煜參見陛下、見過攝政王殿下。”

殿上除了百官,還有一些廟裏的尼姑,為首的娘娘趙煜沒見過,總之這位娘娘能出席這種場面,絕不是普通人;德妃劉氏,聽聞齊銘有一位廢后,這位廢后曾與齊銘伉儷情深,也是在齊銘萬壽之後重出後宮,呵,這種事不交給如今的皇后而交給一個二品德妃,當真寵愛有加、信任之至。

齊延問道:“四年前陛下與你商議安頓好黑水寨餘孽,可有此事?”

趙煜一聽哈哈大笑,彷彿在聽一個極度好笑的笑話,笑着笑着還是他一個人在笑,大家都很嚴肅啊!趙煜輕咳避免尷尬,收了收自己這副不正形的樣子,也想着裝一裝嚴肅,然而一張口又是笑容可掬:“四年前臣不過是一個十七歲的頑皮羔子,陛下那年才多大啊,有沒有十五歲?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能謀划什麼啊?嘖嘖,唉呀!你們太想當然了,說出來也不怕你們笑話,臣當年承襲爵位時還打翻了供奉祖宗的香爐呢!”

蘇煥一聽坐不住了,疑目看去,道:“江州侯的意思……”

“黑水寨里的人的確有臣的叔叔輩、老爺輩,與江州趙氏也有密切的關係,可江州趙氏也不能和反賊為伍啊!殿下說的事兒,簡直是天方夜譚,沒有的事!”趙煜回應着蘇煥的目光,笑意不減,其言辭倒也嚴肅了三分;趙煜面向齊銘,作揖道,“臣今日來是另有其事,還請大伙兒多擔待擔待,等一等臣的重要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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