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7 舞會上

距離舞會開始還有幾個小時,望月葵站在不遠處,彷彿在這特意等着他：“要幫忙嗎？”

竹原似乎並不驚訝,微微笑道：“那就麻煩了。”

“竹原君有心儀的角色嗎？”

“不,但我有一個小小的希望。”他對望月傳達了自己的要求。

起初望月葵的動作還有些生澀,但逐漸的,她開始變得越來越熟練，如同曾經做過無數次,而實際上她並不是個了解化妝的人才對。望月葵不去深究這其下藏着些什麼，只是專註地進行着手中的動作，她就像個藝術家,手指觸摸着的這張臉就是她至高無上的作品,一點一點地被雕琢成了另一個模樣。

儘管沒有大刀闊斧地去改變什麼,卻讓人無法一眼將現在坐着的這個人與之前的竹原聯繫到一起,但兩張臉有一個共通之處是毋庸置疑的——都無比令人心折。

望月葵直直地看着竹原,眼神黑洞洞的並不討人喜歡，聲音也帶着股揮之不去的陰沉沉,與之相對的卻是她猶豫着伸出的素白手指,輕柔地落在少年並不卷翹的睫毛上，就像一片隨時可能融化的雪花。

“竹原君，我喜歡你。”她說,露出一個彷彿排練過無數次卻仍舊非常不自然的笑容。

關於告白，望月葵的摯友西川夏子給她做過無數次的培訓,告訴她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是最有利的,告訴她應該展露出什麼樣子才會令人更為印象深刻,告訴她要使用更為委婉或是有趣的話語，但在這一刻她全部忘記了，只能用最笨拙的姿態站在對方面前剖白心跡。

她不知道原因，但她就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第一株被壓彎腰的雜草，靈敏地察覺到錯過眼下的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而這個時間是那麼的剛剛好。

竹原望着鏡中的少女，緩緩回答道：“……謝謝。”

這代表一個無比溫和的拒絕。

雖然沒有抱過期待，真的聽到這個答案時望月葵還是不免感到了一絲稍縱即逝的悵然。

“沒關係了。”她低下頭，心情很快平復下來，開始給自己先前的動作進行收尾，眼中的柔軟收斂下去變為了專註的公事公辦，甚至在竹原不小心歪了歪臉的時候平板無波地命令道：“別動。”

任誰也看不出她先前有過的情思與忐忑。

竹原：……

比起乾脆利落毫不黏糊的望月來說，部分脆弱敏感得好似紙糊的男性應當感到羞愧（沒有特指誰的意思）。

“那麼，我還能請你幫我一個忙嗎？”他說。

※※

舞會正式開始的時間是晚上七點，但六點半的時候禮堂門就打開等待人們進入了。幾乎是會場剛剛開放就有無數着裝各異的學生涌了進來，部分帶了自己的舞伴來，大多數則是期望在今晚能發生一段美妙的故事，獨自前來了。

古今中外，人類或是非人，各種畫風全然不同的角色出現在大禮堂內，但也有人懶得費心去打扮，穿着稍微正式一點的服裝就來了，對於后一類人，學生會貼心地為他們準備了統一的面具，往臉上隨意一遮就能入場，既方便也不失樂趣。除了面具之外，每個人還需要領取一枚號碼牌，別在身上顯眼處。

黃瀨涼太眯眼看着人群中一隻熊本熊，然後是皮卡丘、凱蒂貓等，總之一切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玩偶們，想着用什麼方法才能看清他們頭套下的面孔。不怪他一上來就鎖定目標群，因為這件事他也算是有過經驗了——早在灰崎出現的那段時間他和竹原之間就玩過這個“猜猜我在哪”的遊戲，那一次竹原就穿上了玩偶裝在遊樂園裏發傳單，他最後還是靠着作弊的方式在遊樂園大門外抓到對方的。

但是也有可能竹原這次反而避開這種套路啊，黃瀨陷入了思索。

在他打量着眾人的時候，許多雙眼睛也看着他，高挑挺拔的身材讓他鶴立雞群，面具下微微露出的下頷稜角也讓人能看出他的俊秀，一頭標誌性的金髮更是燦爛得如同日光，在夜晚的燈下閃着明亮耀眼的色澤。他光是簡單地站在那兒，就彷彿一個聚光體，認出他的或是單純被他吸引的學生們開始有意往他這裏靠過來，希望趁着這個難得的機會搭上話。

黃瀨涼太簡單地在人群中掃了一遍，確定並沒有他要找的那個人在，也沒有心情像往常一樣扮演什麼親切偶像，禮貌卻疏離地拒絕道：“抱歉，我還有事。”

他沒同任何人交談，便從人們的包圍中毫不留戀地離開了。

像這樣的景象還出現在會場的其他許多地方。

神秘高貴的東方祭祀，長發僅在尾端束起，慵懶地掛在肩頭，猶如一匹流轉着月光的綢緞，沒人敢去看他帶笑的雙眼，怕就此沉入湖中；面容有些稚嫩卻隱隱帶着傲慢神色的獨/裁君王，鑲着寶石的權杖也及不上他瞳孔的澄澈，仔細一看的話那寶石下的杖身部分竟然是一柄細直的長刀，反射着雪亮的冷光；戴着單邊眼鏡的異國紳士，細長的銀鏈垂落在發間，隨着走動而緩緩地晃動着，似乎心情極佳地望着手中的懷錶……

本身就已經非常優質的帥哥們認真打扮起來是能殺人的，這幾個人幾乎吸引了全場的目光。

如果說黃瀨白蘭這幾個轉學生是靠自身魅力吸引他人的注意，另外幾個人大概憑的是造型本身的“別緻”。

澤田綱吉小學開始就喜歡巨大機械人，難得有機會自然不假思索地把自己套進了魁梧的機械身軀里；夏目也把自己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赫然是人氣不低的無臉男，慢吞吞地遊走着；乾貞治認為樹懶和自己手中的綠色蔬菜汁更配，坂田銀時則打扮成了他自己最想要擁有的350L超大號草莓牛奶，盒子外露出兩條肌肉線條流暢的赤/裸胳膊，看起來簡直像個失智患者，還自信滿滿地認為在場所有人都很想喝掉自己……

不管畫風到底怎樣，攻略者們分散在會場的各個角落，用自己的方式去尋找竹原，卻一無所獲。

等到報時鳥清越地鳴叫了七次后，舞會便正式開始了。

主持人簡單做了開場致辭后便開啟了今晚的第一個環節——開場舞。

“相信經過半個小時的交流后，你已經有了想與之共舞的對象，”男性主持人微微彎腰，朝着站在一旁的女性主持人做了個優雅的邀請動作，“請與她共同跳第一支舞吧。”

他牽着對方走到舞池最中央，華美的舞曲適時響起，二人默契十足地互相行禮致意后便跳起了全場第一支舞。在他們的感召下。一對對早已約定好的舞伴也滑進了舞池，曼妙舒緩地起舞，禮服裙的裙擺如同花朵一樣綻開，搖曳生姿。隨着演奏者落於琴鍵的手指漸漸加快，琴曲聲如同雨點灑落，敲得人心頭一跳，於是那些花朵開始不知疲倦地旋轉起來，彼此間時而相碰時而分離，構成了一幅美不勝收的動態圖畫。

並不是所有人都進了舞池，不願意起舞的便圍在舞池四周，品嘗着飲料與糕點，欣賞着這一對對默契的舞侶。

草莓牛奶親切地詢問他隔壁的巨大機械人：“快，用你的超直感感受一下那傢伙到底在舞池中還是在周圍。”

巨大機械人猶豫地說：“雖然我不知道超直感是什麼，但好像不是這麼用的吧……”

乾貞治看着一無所獲的眾人，忍不住確定了一下：“這真的只是化妝舞會，不是捉迷藏對吧？”

黃瀨涼太決定沉默到底。

老實說，他有點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跑去對竹原說那些傻話了，如果不是他們無聊得要搞什麼比賽，現在說不定已經能和小竹原在下面跳舞或是一起吃東西了，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可能到舞會結束都看不見對方。

一想到真的有這個可能他就覺得人生灰暗。

開場舞結束后，兩名主持人也重新回到了台上，臉不紅氣不喘地立刻介紹起了下一個環節。

“請大家看自己身上的號碼牌，接下來請在禮堂內尋找和你數字相同的對象，邀請他跳第二支舞吧。要注意的是，發放號碼牌時並未特意區分性別，因此你第二支舞的舞伴可能是男性也可能是女性。”男性主持人笑了一下，把自己別在左胸口的號碼牌摘了下來，念出了上面的數字，“舉個例子的話，137號，我能有幸成為你接下來的舞伴嗎？有點希望是位可愛的小姐呢。”

被他這麼一說，台下的眾人不免有些期待了起來，137號究竟是男性還是女性呢？

在萬眾矚目之下，137號終於穿越人群來到了最前方，於是大家看到，這是一名包裹得較為嚴實的少女，有着蜷曲的長發，羽毛帽下的紗網遮住了半張面孔，她似乎性格較為安靜，沒有開口的意思，只是沉默地把自己戴着白色蕾絲手套的手放到了主持人伸出的手中。

“看來上天還是眷顧我的。”主持人開了個玩笑，“那麼大家也快去尋找自己的‘有緣人’吧，主持人要先下線啦。”

大家對他報以了善意的微笑，其中一部分迫不及待地尋找起與自己號碼一致的對象，另一部分則仍舊非常感興趣地看着這第一對“配對成功”的組合。

沉默不語的137號此時想着：不，上天並沒有眷顧你。

因為137號並非大家所看到的少女，他是一名扮作女性的少年，只不過因為裝扮得過於渾然天成，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他的真實性別。

這名少年正是桂木桂馬。

先說好，儘管多次女裝出鏡，但他確實並沒有女裝癖，之前是為了松原美薈，今天也不是閑得無聊才這麼打扮。桂木桂馬有非常正直且充分的理由——一切為了完美的cg。

舞會這種地方一看就是收集cg的絕佳場合，但是兩名男性抱在一起跳舞的話根本沒有一點美感，就算被收錄大概也會十分違和，那種東西根本不配出現在他的遊戲個人面板上。既然竹原涉不可能穿女裝，那他來也是一樣的，只要畫面看上去是一男一女非常和諧唯美就好了，在某些方面格外執着的攻略之神如此想到。另外，眾所皆知，無論什麼事都只會有零次和無數次之分。

沒想到竹原還沒找到，自己這個“女主角”居然得先和這個主持人跳一場，桂木桂馬這才有時間打量了一番站在自己面前的主持人。

對方有一頭非常顯眼的紅髮，眼睛也是同樣鮮亮的赤色，這襯得他皮膚有些蒼白了，即便面孔大部分被學生會統一發放的劣質面具擋住也能看出絕不是路人甲級別的顏值，大概在校園裏也能擁有個不小的後援會。

不行，果然不能就這樣輕易地交付今晚的第一次，沒有遊戲主角的劇情點根本毫無意義。

在桂木桂馬想着該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拒絕掉這一次的跳舞時，主持人先說話了：“被這麼多人看着，會緊張嗎？”

喂喂怎麼回事，這個展開？雖然他今天扮演的角色是“女主角”，但並不意味着他是這個作品的中心人物，只是因為即將與男主角有交集而被禮貌地冠以了這個稱呼，如果與自己產生糾葛的不是竹原涉這個人的話那他就只能被稱為是一段無聊過場動畫裏的普通“女性角色”罷了，甚至根本不值得給到鏡頭。

不，反過來說的話——

能夠與“女主角”走這段特殊劇情的只有真正意義上的男主角。

桂木桂馬重新仔仔細細地隔着迷離的紗網盯着對方看了一會，以肯定的語氣對這個陌生人說道：“不，完全不會。跳舞吧，竹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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