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行瑞書當了這麼多年三好學生,沒想到第一次去網吧是跟行越一起。
他坐在行越給他打開的機位上,渾身都不自在。
行瑞書把書包往自己身後塞了塞,問:“你找不到更好的地方?”
行越冷眼看他:“你以為你是來幹什麼的?你是不是真的會找定位?”
行瑞書又被行越一句話氣急,怒道:“我當然會!你就是這樣求人的嗎?”
“我沒空跟你廢話。”行越看着他,低聲道,“你到底能不能找?”
行瑞書又抓着書包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握起了鼠標。
在行瑞書對朱月進行精準定位的時候,行越又給季禮打了通電話,季禮當時正要去圖書館,結果接到行越的電話,就連忙趕到了網吧。
行瑞書和季禮四目相對,剛要開口,行越就說:“你能不要溜號嗎?”
行瑞書又覺得自己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氣死。
季禮在行越旁邊的空位坐下,他剛才按照行越說的,先去把傅明笙的車開了過來。
季禮看着行越的電腦頁面,說:“我去開台機器。”
“不用了,我現在懷疑我的決定是個錯誤。”行越看了一眼行瑞書,沉痛道,“他好像根本不會定位。”
行越說完,又學着之前袁奕恆在網吧用過的那招,試圖在網上報一個九百九十九的速成班。
“我說了我會!”行瑞書實在沒法裝作聽不見,他狠狠的敲了一下鍵盤,然後對着屏幕中彈出的一個可以縮放的定位圖,說,“這是他最後一次登陸的地址。”
行越一聽,心裏雖然不信,但還是立刻伸了腦袋過去看。
讓行越略感意外的是,行瑞書屏幕上的內容看起來真的有點專業,交雜的線路圖讓行越沒能一眼看到關鍵的信息。
“我還查到了他登陸的賬號,是手機號。”行瑞書用鼠標圈出一行數字,然後稍微看向行越,樣子約莫是希望得到一句認可。
“你怎麼不早說!”行越沒注意到行瑞書的神情,要了號碼后就立刻輸入到了自己的手機里。
他撥通電話之前還深吸了一口氣,大概是因為這個電話十分重要,行瑞書和季禮都沒再說話。
行越心裏覺得這通電話大概不會被接通,如果是這樣,他就立刻去行瑞書找到的地址看看,假如住處也找不到人,行越只好再去找一次歐陽潯。
大不了就是拉下臉求一求他,等找到傅明笙,再狠狠的跟傅明笙告他的狀。
可朱月居然接起了電話。
朱月的普通話好像比之前流暢了一點,他說:“Hello,行越。”
行越對於朱月知道來電是自己,既意外,又理所當然,既然朱月沒有隱瞞,那行越就大概是猜對了。
行越的表情彷彿比剛才更沉重了一點,他緊握着手機,問:“傅明笙在哪?”
朱月那邊傳來一陣笑聲,不過並不激烈,他笑夠了,就回答說:“為什麼問我?傅先生教過我一句話,叫‘老死不相往來’,我想我跟他應該就是這樣的關係。”
行越本來只是急於知道傅明笙的位置,對朱月暫時沒空產生其他情緒,結果朱月這話一說,行越的額頭上一下就綳出了青筋。
老死不相往來,那是他留給傅明笙的錄音里的氣話,是行越說給傅明笙聽的,就只有傅明笙能聽。
朱月好像一下就對中國的語言融會貫通,他喝下一口果汁,繼續道:“不過我們也算老朋友了,在夏威夷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很喜歡你。”
朱月說:“別急,你應該很快可以在新聞里看見傅先生的消息,不過我快回美國了,就不能跟你一起欣賞了。”
朱月聽見行越愈加沉重的呼吸聲,又說:“不過我私人想跟你見個面,行越,你來不來?”
機場外的轎車上,行越,行瑞書以及季禮一同坐在車內,季禮看着行越,問:“你確定要自己去?”
行瑞書先行越一步道:“你是不是真瘋了?他又沒說讓你一個人去!況且他的話是真是假還不知道,你有什麼必要自己去見他?”
行越沒有說話,他只是按了下手機,確定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分鐘,就解開了安全帶準備下車。
“你等等!”行瑞書一把按住行越的肩膀,他從後排拉着行越,行越一下沒打開車門,只得回過頭,冷冰冰的看着行瑞書,說,“你可以回去上課了。”
“行越,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能不能有一件事是在情理之中的?”行瑞書的情緒看起來是車內三人中最激動的,他的樣子跟平日裏截然不同,好像積壓了許久的話都恨不能在這一刻灌給行越。
“家裏那麼好的條件你非要出去吃苦,學校那麼好的環境你非要休學不念,現在朱月又沒讓你一個人去,你非要逞強自己去,你到底……”行瑞書說到一半,又好像突然沒了力氣,松下手上的勁兒,垂頭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行越。”不等行越開口,季禮忽然看着在他車前站定的一個金髮碧眼的少年,怔道,“朱月來了。”
行越一驚,從行瑞書身上收回目光,順帶甩開他的手腕,行越立刻開門下了車,朱月一見他,就笑了起來,問:“你的朋友嗎?可以一起來。”
“不用了。”行越拒絕道,“我跟他們不是很熟。”
朱月並不戳破行越的謊言,他長長的哦了一聲,然後說:“那你能先跟我去取個票嗎?我怕一會兒來不及了。”
行越看着他,冷漠道:“你中文說的真不錯。”
“哦,說到這個…”朱月率先轉身往機場內走去,他一邊走一邊說,“我十二歲之前都是在中國生活的,後來發生一點意外,才不得不去美國。”
行越對朱月的個人經歷並沒有興趣,他親眼看見朱月機票的目的地確實是美國,行越快走一步,攔在朱月面前,問:“可以說了嗎?傅明笙在哪?”
“我不知道啊。”朱月見行越目光已經露出凶意,又加了句,“真的。”
朱月見行越還是不信,就搖搖頭,說:“其實你不用一直糾結這件事,反正不管傅先生在哪,結局都是一樣的,你只要等待就好了。”
行越不想去問朱月口中的“結局”是指什麼,他看見朱月耳側的圓形紋身,忽然想起周真身上也有一個。
起初行越以為那只是一對普通的情侶紋身,可現在行越又忽然想起,這似乎不是自己第二次看見這個圖案。
如果沒記錯,那天孫利忍綁架自己的時候,他的手臂上也有這樣的圖案。
“你們是什麼組織?”行越盯着朱月的紋身,努力回憶還在什麼地方看過這樣的圖形,他又問,“抓傅明笙的目的是什麼?”
朱月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笑着摸了摸自己耳後的紋身,說:“你不要這麼聰明吧。”
行越問:“我要做什麼才能見到傅明笙?”
朱月無辜着搖搖頭,說:“你見不到,不過倒是有很多人想見你。”
朱月看着行越,目光忽然變了變,變的既深邃又幽怨,他伸出手,又在行越面前停下。
朱月說:“行越,你可能不知道,比起傅先生…我們其實更想見你。”
行越皺着眉,拳頭也攥的緊緊地,但嘴上還是客氣的問:“是嗎,為什麼?”
“好奇啊。”朱月輕飄飄道,“傅先生連向陽都不愛,為什麼會愛你呢?”
然後行越就是在這一刻才知道,至今為止的這一切,居然依舊和金向陽有關。
“我應該不會再回來中國了。”朱月衝著行越伸出手,說,“雖然我還是不能理解傅先生為什麼願意愛你,不過見到你,我很開心。”
行越哦了一聲,沒去握朱月的手,而是把手插進了褲兜,他低着頭,慢悠悠道:“傅明笙為什麼愛我,不需要你來理解。”
朱月愣了愣,覺得行越應該還有下一句話,果然,行越又拿出褲兜里的東西,說:“你能幫我拿一下嗎?”
朱月本能的退後一步,笑着搖頭,說:“我要登機了。”
“我還沒說你可以走。”行越出乎朱月預料的,忽然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朱月為難道,“行越,你這是要幹什麼?”
行越咬着牙,閉了閉眼睛,為自己接下來的舉動做足心理準備。
“救命。”行越輕聲說完一句,朱月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問,“什麼?”
行越問:“你能不能喊一下救命?”
“……”朱月嘴角僵了僵,好像意識到行越接下來的舉動,他一手推開行越,正準備轉身離開,行越就在他身後大聲的喊了出來,“你別跑!”
一瞬間,整個機場大廳方圓十幾米的人都朝着行越匯聚起目光,行越極力剋制,但還是不可避免的渾身冒起冷汗,正好兩個保安路過,就過來問了句:“什麼事?”
“他偷了我的東西。”行越做着深呼吸,臉色也變的越來越沒有血色,保安一皺眉,忙過去叫住了朱月,然後果然在朱月的背包側面發現了行越的手機。
保安室內,行越盡量讓自己忘記剛才的無數道目光,他手裏拿着保安遞給他的溫水,說:“我不接受調節,我要報案。”
朱月不可置信的笑了一聲,他想過很多種行越可能使出的手段,但沒想過這樣簡單而無恥的。
“我請求你們調查機場的攝像頭。”朱月聳聳肩,說,“我沒有偷他的東西,我的飛機一個小時后就要起飛了,請不要耽誤我登機。”
“行了,你偷沒偷等警察來了再說。”保安擺擺手,示意兩人不要吵鬧,然後自己出去接了個電話。
房間裏一空下來,朱月又好笑的看着行越,問:“你做過門薩測試嗎?”
行越不說話,朱月就又說:“我覺得你應該不會超過一百分。”
行越對於朱月的諷刺不做任何反應,他確實沒有傅明笙那樣運籌帷幄的佈局,行越要做的很簡單,第一,他要把朱月留住,第二,他要等。
保安室內的電腦上正在播放實時新聞,行越看到一則昨天晚上十點左右,北港集裝箱爆炸的新聞,正欲拿起手機再給傅明笙打一次電話,結果餘光卻瞟到了朱月的一個笑容。
行越錯愕的抬起頭,聽見新聞中正在播報“此次爆炸共造成三死一傷”的消息,再一看朱月——
他的臉上,分明是喜悅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