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七月末,隨着天氣逐漸燥熱,行越的心情也變的焦慮起來。
因為滿打滿算,距離他要開始學習的日子也只剩下一個月了。
行越在家裏待不住,帶上帽子和口罩就去了傅明笙的心理工作室,有了警方和業界的加持,傅明笙的私人醫院簡直連大門都散發著異樣的光芒。
傅明笙的工作區昨天剛裝修好,距離正式開始接待病人還有大概一周時間,行越本以為這個時間診所應該沒有其他人在,結果一進大門,就看見季禮正背着個雙肩包從屋內出來。
季禮跟行越進行了短暫的眼神交流,然後季禮忍不住問:“行越,你不熱嗎?”
行越一把拉下口罩,無視鼻尖兒上的汗珠,說:“不熱。”
“哦,那就好。”季禮說,“我先走了。”
“好的。”行越非常得體的點了下頭,說,“再見。”
行越走進來的時候,傅明笙正坐在電腦前,他鼻樑上架着一副防藍光的平光鏡,看見行越,意外的抬了下眼皮。
行越自己關好門,然後坐進傅明笙辦公桌對面的沙發椅里,說:“我看見季禮了。”
傅明笙嗯了一聲:“他來面試。”
“又面試!?”行越這回乾脆摘了口罩,試圖讓自己的一點點吃醋放大很多倍展現在傅明笙面前。
“他想來這兒工作,走個正式流程。”傅明笙看着行越臉上的汗珠,一手摘了眼鏡,另一隻手抽了兩張紙遞給行越,問,“不是嫌熱不願意出門嗎?”
行越用紙在自己的鼻子和下巴上按了按,說:“因為我忽然想起來,我上次在你的演講上被抽中,還有一次免費諮詢的機會沒有使用。”
傅明笙看着行越被熱紅的小臉,不由的問了句:“你是走過來的嗎?零花錢沒有了?”
“我是打車來的,可是那輛車的空調壞了,我沒有好意思說要換一輛車。”行越又揉了揉眼睛,說,“好了,這不是重點……我要訂一點吃的過來,你要不要?”
傅明笙看行越拿出手機準備叫餐,只好說:“出去吃吧。”
“不。”行越簡短地表示拒絕,他低頭划了一會兒手機,眉頭又忽然皺起來,問,“你覺得白桃氣泡水和紅豆抹茶冰沙哪個會更好喝?”
傅明笙關了電腦頁面,打開病人資料,說:“都點吧。”
“那好吧。”行越點點頭,又問,“你想不想吃披薩?”
半個小時后,傅明笙曾經告誡每一任助理不可以弄亂弄髒的辦公桌,被行越擺上了一盒披薩,一碗意麵,一份芝士千層面,和兩杯冒着涼氣的飲品。
傅明笙以為這就結束了,結果行越又從另一個餐袋裏拿出一份薯角和兩個雞翅。
傅明笙:“……”
行越滿意的看着自己的餐點,然後遞給傅明笙一副餐具,說:“我們可不可以邊吃邊聊?”
傅明笙按了下眉心,妥協道:“可以,不要弄髒桌面。”
“當然不會,我從很小就能夠熟練的使用筷子了,雞翅我們一人一個,給你……”
啪。
油汪汪的香烤雞翅掉在了傅明笙潔凈到反光的桌面上。
行越空落落的筷子停滯在半空,他飛快地看了眼傅明笙的眼色,然後用筷子把桌面上的雞翅狠狠一插,小聲說:“我吃這個好了。”
傅明笙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辦公桌上的那一汪油漬,行越只好趕緊抽出幾張紙蓋上去,並軟着語氣說:“我很餓了,吃完再收拾可以嗎?”
傅明笙閉眼,然後睜眼起身,扔掉行越掩耳盜鈴的兩張面巾紙,用消毒濕巾擦乾淨了那一小片污漬。
行越一動都不敢動,飲料就放在嘴邊也不敢喝,他小聲地解釋:“我下次不在你的辦公室吃東西了。”
傅明笙用另外的濕巾擦乾淨手指,然後把剛才掉到桌面上的雞翅夾起來扔進垃圾桶,之後又把剩餘的雞翅推到行越面前,無奈道:“吃你的吧。”
行越這才敢小口的喝了一下白桃氣泡水,他第一次喝這家店的飲品,沒想到這個味道並不好喝,行越心虛的看着傅明笙,傅明笙只好又一抿唇,把白桃氣泡水拿到了自己面前。
行越滿足的喝了好幾口紅豆抹茶冰沙,他看傅明笙也動起了筷子,這才緩緩開口道:“你不要生氣,你正式開始工作后我不會隨便來找你的。”
傅明笙看着行越乖巧的吃相,被逗的笑了一聲,問:“你這兩天為什麼這麼聽話?”
“沒有啊。”行越咬下一口薯角尖兒,說,“我一直很聽你的話。”
“再不說沒機會了。”
“那還是有一件小事……”行越急急開口,說,“就是你之前說,要給我找補課老師的事……”
傅明笙問:“怎麼了?”
“能不能先不要找?”行越為難的看着傅明笙,說,“我還沒有準備好讓陌生人給我上課,我會不習慣的,我不想讓別人來我們的家……”
行越低頭說:“但是我也不想一個人到陌生人家裏去……你能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做心理準備?”
傅明笙一聽,一下明白過來,他莫名其妙的看着行越,說:“行越,你什麼耳朵,我說的是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幫你找一對一的老師。”
行越眨眨眼,表示非常震驚。
“你不要沒人不逼你。”傅明笙無奈道,“實在不行我也可以……”
“那還是你來教我吧!”
行越接話速度之快,讓傅明笙差點以為他今天就是奔着這句話來的。
行越趕緊把咬了一個小角的薯角放進傅明笙的碗裏,認真道:“麻煩你了。”
傅明笙夾起行越用來賄賂他的薯角,說:“行越,我當老師跟當醫生不一樣,雖然我對病人沒有要求,但我對學生要求很高。”
傅明笙垂眸看着耷拉着肩膀的人,說:“做不到的都會挨罰,沒有例外,真想讓我教你…先去看看我之前在美國做家教的經歷吧,外網上都有。”
“不用了,我能做到的。”行越一咬牙,下定什麼決心似的,狠狠夾起最後一個雞翅,一邊緩緩往傅明笙的碗裏送,一邊說,“我這麼聰明,一定可以…”
啪嗒。
同樣的雞翅,同樣的位置,行越的第二份賄賂物品夭折在了路上。
行越嘴唇緊緊抿住,這回也不看傅明笙的臉色了,直接故技重施,又抽了張紙蓋了上去。
……
三天後,行越的卧室內。
“傅明笙!你過來一下!”行越眼睛盯着傅明笙剛剛發給他的學生守則,大聲道,“這裏不太對!”
傅明笙緩緩走過去,問:“怎麼了?”
行越耳朵尖兒紅紅的,對着守則里的第五條念道:“周末每天要背50個單詞?”
傅明笙嗯了一聲,行越就繼續念道:“少…每少五個,就要罰站十分鐘?”
傅明笙又點點頭。
行越臉上的紅暈蔓延開來,繼續頭也不抬的問:“要是三次以上達不到標準,就……就要……”
“光屁股罰站。”傅明笙悠哉道,“或者按照少背的個數挨打,你可以選。”
“我不接受!”行越羞紅着臉起身反駁,“我要…”
傅明笙稍微抬了下眼眉,放鬆道:“沒有不接受這個選項,你可以不同意我來教你,不能不接受我的方法。”
“你這是專橫!是體罰!”
傅明笙不以為然的點了下頭,說:“那你換個老師吧,我說了,我對學生有對其他人不一樣的要求。”
行越不知道怎麼,嗅覺突然靈敏起來,他一下看向傅明笙,問:“那你也是這麼罰以前的學生的!?”
傅明笙眼看行越吃醋在即,趕緊否認說:“沒有。”
“騙人!”
“沒騙你,美國的學生又不需要背單詞,沒這個選項。”
“……”行越一下反應過來,梗着紅透了的脖子說,“我也沒這個選項,才五十個單詞而已,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動手的!”
從行越發誓讓傅明笙沒有機會動手后,三個星期過去了……
行越貼在牆邊,手指攢在一起,不安的看着傅明笙。
“我覺得你應該根據實際情況,隨時更改條例。”行越解釋說,“大上個星期袁奕恆找我吃飯,我們這麼久沒見了,我總不好不去,那天回來的有些晚,我洗過澡就睡了……”
“上個星期行璐說交了男朋友,雖然我跟蘭惠儀有仇,可是我跟行璐畢竟沒有什麼衝突,我肯定要去幫她看一看的……誰知道行璐那天還叫了行瑞書,後來我們吵起來,我回家後有一點生氣,就沒有背單詞……”
“這個星期……”行越動了動嘴唇,說,“這個星期就要怪你了。”
傅明笙:“?”
“你周五做的太用力,導致我第二天身體很疲憊,所以忘記了背單詞。”
傅明笙輕輕一笑,手裏拿着根不知道從哪弄來的戒尺,威脅性的拍了下床邊,問:“罰站還是挨打?”
行越立刻從床上站起來,說:“那還是罰站好了!”
傅明笙沒給行越耍小聰明的機會,看行越只裹了件浴袍,就知道行越在耍什麼心眼兒。
傅明笙用戒尺點了點行越的浴袍,說:“撩開。”
行越紅着臉,小聲辯解說:“你只說要光着……又沒說不能擋着。”
“不讓你丟人你長記性嗎?”傅明笙用戒尺挑着浴袍下擺往上一掀,行越感覺到身後吹過一陣涼風,立刻下意識的收緊了大腿肌肉。
浴袍下擺又落下來,傅明笙看着行越的背影,問:“不是你說要學習的?”
“是我說的…可是我還沒有進入狀態。”
“一個多月了不夠你進入狀態的?”傅明笙語氣裏帶着點慍怒,行越聽了一陣自責,他知道自己是這幾年養散了性子,沒法一下投入到學習里去。
行越沒什麼力氣的反駁:“不是的…”
行越現在會這麼心虛,是因為他知道這一切並不是傅明笙逼他做的。是行越要做,又怕管不住自己,所以求着傅明笙擠出時間來教一教他。
行越鼻子一酸,忽然覺得自己真是沒用,連幾個單詞也背不下來,還說什麼要超過袁奕恆的成績,簡直是天方夜譚。
行越吸了吸鼻子,回頭用微微發紅的眼睛看了眼傅明笙,說:“我不是故意的。”
行越看傅明笙冷着張臉,只好深吸一口氣,然後一咬牙,扭頭走到了床邊。
傅明笙還沒反應過來,行越就兩條腿跪到床邊,然後唰的一下掀開浴袍,最後把頭埋進了被子裏。
“是我不對,你打吧。”行越顫抖的聲音從被子裏傳來,他好像用了點力氣,撅的很高,也很抖,傅明笙一隻手附上去,行越立刻下意識縮緊了一下。
“行越,你這是找干還是找打?”傅明笙狠狠的拍了下行越雪白的臀部,凶他說,“別動。”
行越只能老老實實的被傅明笙看着,過了一會兒傅明笙還沒有動作,行越只好試探的提了個要求,說:“可不可以關燈……”
傅明笙伸手繞到行越面前,怕他憋壞了似的,拖着行越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然後用很低的語氣問他:“知道錯了?”
行越連忙點頭。
傅明笙在心嘆了口氣,說:“這次不打了。”
行越眼圈一紅,心道傅明笙還是這樣的心疼他,不捨得打他,自己以後一定要好好報答他!
傅明笙把單詞書拿到行越面前,問:“背了多少個?”
行越小心地回答:“一百……”
“嗯。”傅明笙起身,行越也想跟着起來,卻被傅明笙一手按了回去,傅明笙從書桌上拿了紙筆遞給行越,說,“前一百個,抽三十個聽寫。”
行越緊張的抖了抖,問:“那要是寫錯了…”
傅明笙輕輕笑了一下,溫柔到:“不許寫錯。”
行越覺得傅明笙這樣溫柔,就算真的寫錯也不會有什麼懲罰了,結果在抽查到第十個的時候,行越猶豫之下寫錯了字母,還沒反應過來什麼,身後就忽然一涼。
是潤滑凝膠……
“想。”傅明笙的手裏是一隻上好的毛筆,筆尖在他手裏,筆桿……在行越身體裏。
行越“啊”的一聲,後背一抖,立刻改了個字母。
結果傅明笙抓着筆尖前後一動,說:“再想。”
傅明笙越動行越越想不起來,傅明笙只好提醒他:“按發音想。”
行越聽見傅明笙純正的美式發音,這才終於把單詞寫對了。
身後的毛筆也暫時停了下來。
行越聽寫三十個單詞的時間明顯比他預計的要長,他每錯一次,傅明笙就會用只昂貴的毛筆動一動,有時候動的幅度大了,行越就會從鼻息里傳來甜膩的聲音。
等行越徹底將三十個單詞印在腦海中,覺得這輩子也不會寫錯任何一個字母時,行越身下的床單已經被弄髒了一小塊。
行越抽抽噎噎的躲進被子,身邊是一個寫滿單詞的本子,中間有些奇怪的線條延伸出去,行越也不想知道自己當時叫了些什麼了。
他只記得傅明笙最後在他耳邊說:“考過的單詞再錯,下次就不是毛筆了。”
行越眼睛閉的緊緊的,一個字也沒有回答,畢竟他也是舒服到了的,此刻不便有太過激烈的反抗。
直到後來行越發現,傅明笙書房裏奇奇怪怪的東西越來越多,比如“筆桿加粗的毛筆”和“綁着尾巴的條狀物”……
行越為了自己的後半生……不,後半身着想,從見到那些每個月翻新一次的奇怪物種后,就再也沒有忘背過單詞。
行越的各科成績在傅明笙的“獎懲制度”下都有了飛速提升,作為一個高中三年都沒怎麼學習,還曾經休學將近一年的學生來說,行越的成績進步的實在太快。
從吊車尾的成績攀升到年級前三十,行越只用了一個學期的時間,對於“復讀無用論”的老師來說,行越簡直是個奇迹。
高考那天,行越一大早就睜開了眼睛,他看了看時間,然後叫醒傅明笙,說:“傅明笙,我有事要問你。”
傅明笙睜開眼睛,半夢半醒,問:“什麼?”
行越趴在傅明笙的胸口,軟軟糯糯的問:“我要是考了好成績,你會不會也覺得很驕傲,然後像袁奕恆他爸媽那樣叫許多人來給我慶祝?”
行越直到這一刻還沒有意識到,他居然會主動要求身處在一個多人的環境下。
傅明笙醒覺很快,他抬手捏了捏行越的臉,並抬起他的下巴讓他看向自己,然後說:“會的。”
行越緊張的吸了口氣,說:“我會好好考的。”
傅明笙笑着坐起來,在特殊的日子給予了行越不用自己穿衣服的權利,傅明笙把行越前一天晚上就選好的戰袍套在行越身上,之後又給行越擠牙膏,遞毛巾,做早餐。
可臨到考場,行越還是緊張了起來。
傅明笙解開安全帶,輕輕撫摸行越的頭髮,說:“緊張什麼,高考的題不難。”
行越又抬起頭,問:“那我要考多少分你才覺得很驕傲呢?”
傅明笙被逗笑了,捧着行越的臉頰,輕輕啄了下他的嘴唇,說:“行越,你不是為了讓任何人驕傲才來參加高考的。”
“不管你考多少分,我都會送你最好的禮物,給你在最貴的酒店慶祝,行越,我知道你會考的很好,但我對你沒有設限,這只是一個過程。”傅明笙說,“乖,放鬆點。”
行越聽見傅明笙溫柔的聲音,心裏的緊張好像一下減退了大半,他閉了閉眼,之後一下拿起准考證和透明筆袋,說:“那我進去了。”
“去吧,我在這兒等你,你一出來就能看見我。”傅明笙朝行越露出了一個最能讓人安心的笑容,然後行越就拉開了車門,一個人走進考場。
那在行越之後的人生里,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開端。
背對着傅明笙,走向未知的環境,對於行越來說雖然陌生,但卻絲毫沒有恐懼。
跟許多奔赴夢想的人不同,行越不需要太過清晰的了解自己前方的路,他唯一印在腦海深處的,只有身後那條通往傅明笙的路。
行越知道,在任何時刻,只要他不想繼續往前走,傅明笙都不會逼他。
傅明笙會一直站在行越身後,站在行越看得見的地方,只等行越一回頭,傅明笙就會張開懷抱,對他說:“沒關係,可以不去。”
傅明笙會對行越說:“你可以永遠做個孩子,我是你任性的資本。”
次日下午,最後一科考試結束,傅明笙還會用結實的手臂擁抱住撞進他身體裏的人。
他會在擁擠喧鬧的考場外用一隻手替行越遮住陽光,不管周圍的人眼光如何,傅明笙只能聽見行越興奮的跟他說:“我終於考完了!”
行越緊緊的抱住傅明笙,第一次感覺不到周圍人和人的目光,只想和傅明笙分享一個此時此刻最好的消息——
“傅明笙,我可以上大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