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張世澤
一次簡簡單單的夜襲誕生了一位伯爵,不論在場的文武怎麼想,反正熊文燦與范景文對視一眼,心裏都覺得酸溜溜的。
大明三百年,除了洪武建國與成祖靖難時,曾大批的晉陞過不少異姓爵爺外,中後期以來,能靠軍功獲得爵位的人鳳毛麟角,就連周遇吉本人都十分的意想不到。
不過崇禎皇帝才不在乎這些文官怎麼想,在場的諸位閣臣,幾乎每個人頭上都頂着個文勛,溫體仁甚至位列三公,崇禎皇帝自認沒虧待任何人,總不能只許你文官風光,武將就活該賣命吧?
到底是文官還沒從歷代先帝重文輕武的行徑中恢復過來。
不過僅憑一次夜襲,確實還沒資格晉爵,崇禎皇帝雖然不止一次說過有大功勞者絕不吝嗇爵位,但也不可能把爵位整成大白菜,畢竟物以稀為貴。
之所以為周遇吉晉爵,昨晚的戰功只是一方面,甚至是很小的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周遇吉對十萬京營兵的付出,沒有周遇吉,僅憑崇禎皇帝那三腳貓的練兵手段,京營根本不可能成為強軍。
十萬京營兵是崇禎皇帝的天子親軍,也是崇禎皇帝在京城賴以‘作威作福’的依仗,沒有一支強有力的軍隊在旁邊守着,崇禎皇帝也擔心哪一天再落水。
然而,在場的還有比周遇吉更激動的,那便是劉家兄弟倆、張家兄弟仨、沐家兄弟倆為代表的勛貴小將,二十一個小將年齡最大的張世澤也不過二十六歲,最小的沐天潤才十六歲。
在此之前,他們在京營中隸屬於崇禎親衛軍的外編人員,之所以是外編,是所有人都清楚這些傢伙不可能真的一直給崇禎皇帝當侍衛,只不過是為了一起訓練方便罷了。
而軍中是個最講究實力的地方,崇禎皇帝也一直沒有給這群小將任何官職,說白了,他們就是一群跟皇帝走的略近些的大頭兵而已。
他們來京營原本只是家裏長輩的強制安排,歷經了崇禎皇帝的魔鬼訓練以及洗腦大法之後,他們才脫胎換骨重獲新生想着建功立業,只是想立大功,當個大頭兵肯定是不行的。
本來剛才崇禎皇帝的一番訓斥,使得這群小將以為提任再無可能,所以包括劉文耀在內都垂頭喪氣的。
沒想到性福來的太突然,崇禎皇帝竟然不計前嫌,直接提任他們為千總,劉文耀一開始都沒反應過來。
什麼樣的棗子最好吃嘴甜,答案是,先給一巴掌,然後再把棗子塞這人嘴裏,最好吃,也嘴甜。
千總對於這群勛貴的祖上來說,是個微不足道的中低級將領,但對於這群小將,無疑已經是莫大的恩典,萬丈高樓平地起,哪有一出生就當將軍的。
而且崇禎皇帝讓他們自己選擇兵種,其實也算是對他們額外的恩澤,眾小將臉上都洋溢着興奮和感激。
劉文耀咧着嘴樂的不行,他與其他人不同,劉家到了他這一代,只有他哥劉文炳承襲了新樂伯,且下一代也將失去這個爵位,劉文耀其實算是個白身。
他也不像張世澤兄弟仨和沐家兄弟倆一樣,要麼有個當爹的國公,要麼有個當哥的國公,想出人頭地,就只能拚命。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畢竟,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拚,愛拼才會贏嘛。
“張世澤,你不在此列。”眾小將歡舞雀躍時,崇禎皇帝突然又沉聲道。
人群中的興奮彷彿戛然而止,張世澤是英國公世子,也是他們這群人中的老大哥,平日裏訓練時,不少人被罰沒飯吃,只有張世澤會偷偷將自己的食物讓出來。
要知道在繁重的訓練中,能將僅有的食物分出去都是難能可貴的,不少人即使嘴上不說,但心裏都很敬重這位老大哥。
崇禎皇帝還尤其注重軍中戰友情的培養,不止一次說過,上了戰場都是要將後背交給袍澤,他們必須互相幫助、互相信任。
所以當崇禎皇帝突然說出張世澤不在陞官的隊列中時,不少人都懵了。
“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便離開大營吧,這裏不適合你。”崇禎皇帝沒有理會眾小將,略微有些冷漠的道。
劉文炳是除了張世澤外,年紀最大的,僅僅比崇禎皇帝小兩歲,他想安慰張世澤,但話到嘴邊卻不知怎麼說,只得拍了拍張世澤的肩膀。
張世澤的兩個兄弟,張世明和張世武都頗為不解,尤其是老三張世武,他與莽撞憨直的劉文耀臭味相投,脾性自然也差不離,這廝腮幫子氣鼓鼓的,當即就想站出來為大哥鳴不平。
只是張世澤卻一把拉住了自己的三弟,發脾氣也不看看面對的是誰,張世澤覺得老三這脾氣不改改,以後指定得出大問題。
崇禎皇帝靜靜的看着這群小將的反應,對張世澤的處置並非毫無理由。
這次突襲雖然瞞着朝臣,但崇禎皇帝的偵查工作卻一點沒少做,早在出征之前,廠衛的人就已經將大量人手安插好,使順天府範圍內有任何風吹草動,第一個知道消息的肯定是崇禎皇帝。
除此之外,就是京營里也有廠衛的人在盯梢,尤其是在軍功核對上,以及崇禎皇帝特殊指派的監視對象上,而這群小將就有專門負責盯梢的人。
崇禎皇帝想了解這群小將的戰場表現,就結果來看,大部分人表現的都不錯,唯獨這張世澤不行。
其實也不是能力問題,張世澤在原來的各項訓練中都達標,否則他也不可能現在還留在軍營里。
問題是在戰場上,張世澤竟然一個人都沒殺,他倒也不是不出力,只是被他干翻的人基本都是胳膊腿被砍傷,敵人失去戰鬥力后他一次都沒有補刀。
這就很離譜了。
倘若這事兒被治軍嚴厲的孫盧兩人知曉,張世澤甚至要被論罪,慈不掌兵,自古常理。
對於這個張世澤,崇禎皇帝也比較了解,論修養其實是這群小將里最高的,但軍中可不是講究修養的,上了戰場誰跟你講禮?都是玩兒命的。
“卑職,遵旨。”對於崇禎皇帝的安排,張世澤本人似乎並沒有多失望,他的表情平靜里似乎還帶着解脫。
“怎麼,你沒有什麼要問的嗎?”崇禎皇帝有些詫異。
“卑職沒有,卑職知道問題出在哪兒,所以心中並不任何怨言。”張世澤又道。
自古以來文人掌兵的畢竟是少數,又有幾個文人能做到嘴裏喊着要仁慈,隨後提刀便去戰場砍人的,其實即便崇禎皇帝不說,張世澤也知道,軍營里並不適合他。
“嗯,很好,不過,等你離開軍營后,朕還另有差事交給你來辦。”崇禎皇帝欣慰的道。
崇禎皇帝還是比較欣賞這個比他大了一歲的張世澤的,起碼人家比他還穩重,大局觀也不錯,文采也還行,各方面能力都沒毛病,關鍵是軍營里一塊待那麼久,互相之間都產生了信任。
“陛下請言。”張世澤不明所以有些疑惑。
張世澤其實也在考慮離開軍營后做什麼,倘若沒有這半年多的經歷,張世澤必然會選擇回到他爹的國公府,繼承他老爹的爵位、五六間商鋪、以及那幾百畝地了,而後渾渾噩噩的聊此餘生。
可這半年多的時間經常聽崇禎皇帝講故事,讓張世澤實在開了眼,原來在大明之外,還有那麼遼闊的疆域,原來在大海之濱,同樣有着諸多的文明、財寶以及戰爭。
這一下讓張世澤無所適從了,如今的他,已經不想平平淡淡的呆在國公府了,男兒志在四方,可是,他能幹點什麼呢?
張世澤對崇禎皇帝要交代的事兒帶着期待。
“朕打算組建一支船隊出海做貿易,需要一個信任的人來掌舵,你可有興趣?”崇禎皇帝想了想道。
大航海時代不出去分一杯羹,怎麼想崇禎皇帝都覺得虧,雖然現在國內還一團亂麻沒搞定,但他又不缺錢,這事兒還是得提早提上日程。
沒曾想,崇禎皇帝的話剛一說出口,張世澤的眼睛就亮了。
“卑職當然願意!卑職領旨!”張世澤彷彿發現了新大陸般,連着兩次給出肯定的答覆。
實在是跟着崇禎皇帝耳濡目染的太多,張世澤只是聽說要做海貿,一下就知道了崇禎皇帝想幹嘛。
按照崇禎皇帝的說話,商人賺自家百姓的錢有啥本事,出去掙外藩人的錢才算能耐。
“那朕就將這差事交給你了,不過此事也不容易,不論是商船,還是水手,還是海外各地的貿易信息,你都需要從頭來。
朕會在資金上支持你,商船可與工部畢愛卿商討,也可與楊愛卿商議,至於水手,便得你自己去沿海地區尋摸了,此事不急,你先準備準備。”
其實朝廷的漕船改吧改吧也湊乎能出海,當然,最好的方式還是問鄭芝龍要,這廝手裏的船隊可不小,商船在整個東亞細亞也是最多的,並且大部分都是自己製造。
之所以要與楊嗣昌商議,是因為之前與鄭芝龍接觸最多的便是楊嗣昌,楊嗣昌是昨日才剛從福建回來,崇禎皇帝還沒來得及召見,不過根據廠衛的消息來看,鄭家的事兒應該是搞定了。
“是,卑職遵命,卑職回去便開始着手去辦。”張世澤臉上難掩興奮,這讓劉文耀和張世武都頗為不解,他們很少看到有什麼事兒能讓張世澤激動到略微有些失態的。
“行了,就這麼著,老……周愛卿,戰場就交給你收拾了,朕回宮裏去。”崇禎皇帝一句老周本來就要脫口而出,但見周圍溫體仁、范景文眼巴巴的盯着他,就又改了口。
聞聽崇禎皇帝終於要回宮了,溫體仁等閣臣心裏的石頭頓時落地,他們是真怕崇禎皇帝再胡來,畢竟福王的兵馬距離這裏並不遠。
周遇吉欣然領命,崇禎皇帝則帶着一大波親衛回了宮裏。
然而在軍營里呆的久了,習慣了軍營里的吵吵嚷嚷,突然回到宮裏除了總也批閱不完的奏疏外,崇禎皇帝總覺得有些躁。
“王大伴兒,召楊嗣昌來見朕。”崇禎皇帝乾脆將筆杆子往桌子上一撂,對王承恩道。
說起來也小半年沒見楊嗣昌了,雖然消息上來看,鄭芝龍是效忠了他,但崇禎皇帝想知道一些細節,來判斷是不是要信任鄭芝龍。
楊嗣昌辦公所在的文淵閣就在宮裏,沒過多久,楊嗣昌就前來請見。
“坐,朕這些天都在忙活諸王造反的事兒,以至於現在才有空召見你,給朕說說鄭家投誠的詳細情況吧。”崇禎皇帝指了指大殿內的椅子對楊嗣昌開門見山道。
他不喜歡沒有任何意義的客套,向來都是有事兒說事兒。
於是楊嗣昌便將他在福建的所見所聞,以及鄭家船隊大戰劉香,鄭芝虎戰死後鄭芝龍痛定思痛,最終選擇效忠朝廷的事說與崇禎皇帝聽。
“嗯,給鄭芝虎追封的事兒你做的不錯,鄭家能效忠於朕,對朝廷算是件大事,此行你有大功,當賞!”崇禎皇帝十分肯定的道。
楊嗣昌聽了崇禎皇帝的話,臉上的鬍子顫動了一下,自去歲將山陝的事兒辦砸以後,楊嗣昌一直覺得自己愧對崇禎皇帝的重用,是以心裏頭一直很愧疚。
如今福建之行,總算是解決了崇禎皇帝心中的心病,楊嗣昌彷彿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陛下信任微臣,臣已經感激不盡,為陛下分憂本就是微臣分內之事,實在不值得陛下誇讚。”楊嗣昌謙遜的道。
“那不成,有功者賞,有過者罰,否則不是亂了套,這樣吧,從即日起你官復原職,朕加封你為柱國。”崇禎皇帝道。
柱國為文勛,從一品,僅次於正一品的左、右柱國,已經算是文勛中比較高的了,崇禎皇帝不向前任那般摳門,諸如這種名譽性的封賞從來不吝嗇。
“微臣……謝陛下!”楊嗣昌十分鄭重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彎腰拱手謝恩。
他自然知道崇禎皇帝的脾性,說那些假話空話都是徒勞,崇禎皇帝給的東西還從來沒人敢拒絕,是以只得欣然接受。
“哦對了,朕聽廠衛的人說,你這次回來,將鄭芝龍的嫡長子鄭森也帶了來,人呢?朕要見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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