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天罡桃樹
一邊罵,還一邊仰頭灌酒,打個嗝兒都能把人醉暈。
陳道玄微微一笑,把胖乞丐請進了林地中央。
乞丐頓時瞪圓了眼睛:“哦豁,特奶奶的,你還真沒吹牛逼啊,還真是氣絕格局,都四五十年沒見識過了。”
“嘖嘖,要不怎麼說,老二那王八蛋是天煞孤星轉世呢,特娘的,到哪兒哪兒倒霉!”
“老七啊,你都給他擦了半輩子屁股了,也真是難為你了。沒辦法,他也沒把我這個當大師兄的放進眼裏啊,誰都管不了他。”
“沒事,可能這就是我的命吧。”陳道玄坦然笑道。
胖乞丐聳了聳肩,就地盤坐了下來。
陳道玄則從袖口裏掏出一個布囊,遞給了鄭阿牛。
解開一看,全是桃核。
“這是……桃樹種子?”
陳道玄搖搖頭“不是一般的桃樹,是天罡桃樹,也叫血桃樹。”
“這是我家掌門師兄培育的天材地寶,唯茅山宗獨有,樹木成才后,會孕育出最純粹最猛烈的罡氣,邪不可干,也只有這種至純至烈的罡氣,才能阻斷氣絕風水的擴散。”
“我已經在布囊上畫好了經緯圖,你按照方位,把這八顆桃種栽下。但切記,要在周圍栽下普通的桃樹,掩護血桃樹,避免讓讓外人得知,畢竟,這些種子是貧道偷來的。”
鄭阿牛懵逼了“偷、偷的??”
陳道玄苦澀的點點頭:“這可都是我家掌門師兄的命根子啊。”
“事關老百姓的死活,掌門師兄應該是願意借桃種的。但問題是,他跟我二師兄的關係很差,一旦知道這裏的災難,是由我二師兄引發的,掌門師兄恐怕會賭氣不管。”
“所以,我只好偷了……”
鄭阿牛感到愕然的點了點頭。
真沒想到,這些世外高人,其實也都是性情中人。
“好了,你拿去栽種吧。但記住了,種子不能碰鐵器,要先用公雞血浸泡一個時辰,再用木屑包住,然後才能入土。別用化肥,頭天以童子尿淋之,之後也只能用天露水來灌溉,泉水亦可,一天至少要澆五次。”
鄭阿牛認認真真的記下來,然後跑回村子裏準備。
等他拿着泡好的種子回來時,不由得愣住了。
他原本以為,兩位高人借來了神樹種子,已是仁至義盡,應該離開了。
沒想到他們還在。
而且,有幾十隻一掌大小的小紙人,正奮力地在他們周圍掏挖溝渠。
被牽過來“榨取”童子尿的幾個小男孩,忍不住好奇心,上前圍住了那個胖乞丐,感到好玩的揪他絡腮鬍。
突然,一個小男孩臉色一綠,捂着開襠褲打滾。
胖乞丐睜開了眼睛,收回了方才彈小孩丁丁的手指,聞了一下,打着酒嗝嗤笑:“真臭,都這麼大了,不好好洗澡,害不害臊?”
另一名膽大的男童咽了咽吐沫,奶聲奶氣道:“爺爺,你一頓吃幾個小朋友呀?啊不,吃幾個饅頭?”
胖乞丐哈哈大笑。
“貧道不吃飯,只喝酒。”
鄭阿牛急忙上前把頑童拉開,拱拳道:“冒犯了大師,小孩不懂事,請別見怪!”
“對了,你們這是……”
陳道玄這才徐徐睜開了雙眼。
“掌門師兄培育的天材地寶,一般也就只能在他那特製的溫棚里生長了,其他人、其他地方,極難養活,更何況是這氣絕之地。”
“只是栽下這些種子,就足以延緩氣絕格局的擴散了,但樹木不長成的話,終究難以長期維繫。”
“但,要想在這裏養活天罡桃樹,又豈能只靠區區的天露水?必須要得道高人的精血,每日滋潤。”
“所以我才把大師兄請過來,因為只靠貧道,根本養不活這整整八棵天罡桃樹。”
“我知道了!”一名小頑童拍手嬉笑:“這個胖爺爺這麼肥,血肯定也多!”
胖乞丐也沒生氣,只是嗤嗤怪笑了兩聲,把這小鬼頭也彈得捂襠打滾。
陳道玄繼續道:“情況好的話,可能只需要一兩年吧,樹苗成型后,就不再需要我們的精血了,可以用陽氣重的人血替換;”
“但要是樹苗遲遲不成型的話,我們可能得在這裏呆上幾十年,甚至可能功虧一簣。”
“不過,我們會儘力的。”
他說的平淡,卻令鄭阿牛渾身一震。
他這才明白,陳大師為了解救黎民百姓,犧牲了多少!
還有那位胖高人,雖然看起來外貌邋遢,卻願意做這種事情,真是人不可貌相!
鄭阿牛感激涕零,立馬拉着幼童們,跪地道謝。
此時,那些個又小又精悍的小紙人,已經把溝渠挖到了育苗位置。
鄭阿牛趕緊跑過去,小心翼翼的種下了桃種。
陳道玄沖胖乞丐點了點頭,當先輕輕在指尖上一滑,擠出來數滴精血。
這精血圓潤如珠,沒有浸透大地,反而翻轉着滾向了桃種。
胖道人打了個哈欠,也刺破手指,懶洋洋的滴下了精血。
結果被這正午的烈陽一照——轟!——居然自燃了!
鄭阿牛嘖嘖稱奇:“我的媽呀,您這血管里流的到底是血,還是酒精啊……”
胖道人尷尬的訕笑兩聲,當即做法逼出了渾身的陳年酒氣,再次將精血滴下去。
鄭阿牛也沒敢閑着,連忙跑回家裏,砍下一板車的芭蕉葉、木樑,給兩位高人搭建了涼亭。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重複了下去。
每天八滴精血,聽起來不多。
但哪怕是凡人的血漿,每天流出幾滴來,怕也不用幾天就要生大病了,何況是修道者的精血?可想而知這是多麼大的犧牲。
為了維持精血不竭,師兄弟一刻都不敢懈怠的冥想、修鍊、恢復元氣。
鄭阿牛也沒日沒夜的在這裏看守着。
時間長了,村民們發現了這件事情,對兩位道士指指點點的,覺得他們圖謀不軌,在這裏修鍊邪術。
鄭阿牛也不敢解釋清楚,因為“神龍顯聖”的概念,已經在伏龍村深入人心了。現在跟村民們說這裏大難臨頭,要改變風水,他們非認為此舉會觸犯神龍、好心當做驢肝肺不可。
只好敷衍說,是附近道館裏下山苦修的,村民們的態度這才好轉,時不時的也送點乾糧飲水過來。
時間如白駒過隙——
陳道玄原本的預計,是少則一兩年,多則一二十年。
結果,他低估了氣絕格局對作物的影響。
整整四十三年過去了,樹苗才發育成型!
當初精壯矯健的少年郎鄭阿牛,已經被熬成了白髮蒼蒼的老人家。
但當看到那乾枯了幾十年的樹芽,終於生長出了綠葉,他還是激動的像個孩子,捶地大哭。
陳道玄的面容沒有絲毫變化,倒是那位胖道人,已然瘦成了皮包骨。
“師弟,我悟了。”他一臉嚴肅認真的道。
“是啊……”鄭阿牛感慨萬分:“十年樹木,百年樹人,的確能給人莫大的啟發……”
“你搞錯了。”陳道玄閉着眼淡淡道:“我大師兄在化奉待過很長時間,沾上了那邊的地方口音。他不是說“我悟了”,而是說“我餓了”。”
鄭阿牛:“……”
胖道人爬了起來,湊的一聲,就消失不見了。
鄭阿牛後悔沒有早點設下演戲感謝大師,只好就地跪下來,連磕了三個響頭。
“小娃娃,不是跟你說了嗎,不要輕易磕頭。”陳道玄笑道。
鄭阿牛想起了初次遇見大師的情景,淚濕眼眶,抽泣着把陳道玄攙扶了起來。
陳道玄看了眼煥發綠芽的八棵桃樹,欣慰的點了點頭。
“雖然時間久了點,但終是皇天不負有心人。既然天罡桃樹已經長成形了,便至少可以保證百年內氣絕風水不得擴散。至於百年後,想必風水界一浪高過一浪的後代英傑們,自會想出更妥善的解決方法……”
“不過阿牛啊,貧道也算不準這些桃樹何時會結果,所以你要交代好你的子孫後代——若有一天,這桃樹出現了要結果的徵兆,就趕緊上茅山把我掌門師兄請下來,千萬別妄動;”
“這天罡桃樹的果實,落地即成精,是會吃人的,切記……”
鄭阿牛擦着眼淚連連點頭。
大師為毫不相干的老百姓,默默奉獻了四十多年,卻到現在還在為別人着想。
他,真是一位當之無愧的大師!
陳道玄鬆開鄭阿牛,自己往前走了兩步,彎下腰來,慈祥的笑道:“小妮子,又想暗算爺爺。”
埋伏在樹冠上的小女童,頓時跳了下來,剛好騎在陳道玄頭頂上。
陳道玄任憑她揪自己鬍子,樂呵呵的問道:“名字取好了嗎?”
鄭阿牛心情放鬆了很多,點點頭笑道:“小剛也沒啥文化,就隨便給孩子取了個“佩佩”。”
“鄭佩佩……嗯,挺好的。”陳道玄撫須微笑:“所謂楚蘭不佩佩吳鉤,就是說,楚蘭的幽蘭再美,又豈能配得上我手中寶劍呢?乃巾幗之意,俠女之意,名字的五行也與孩子的命理相合。”
“萬物共鳴的天賦,已經在這個孩子身上覺醒了,她勢必要成為我六師姐的關門弟子。”
“不過,還是往後稍幾年吧,讓孩子享受一下天真爛漫的童年,畢竟,山門裏的清修,還是挺清苦的。”
鄭阿牛憐愛的捏了捏孫女臉蛋,同時也孕生出了一種家出英才的驕傲。
“好了,貧道的私事,已經耽擱幾十年了,再不能耽誤了。但有些話,我還要交代一下這孩子的父母,他們在哪兒?”
“在田裏呢!”
鄭阿牛趕忙上前帶路。
剛走出密林,陳道玄就怔了一下,發現前面蹲着個乞丐。
他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渾身血痂。背對着陳道玄,好像在挖野菜吃。
“唉,今年我們南方鬧洪災了……”鄭阿牛嘆息道:“這人應該是難民吧,已經在這兒幾十天了……”
陳道玄點點頭,從袖子裏掏出一瓶跌打葯遞給鄭阿牛,就自行牽着小女孩去田地里了。
鄭阿牛則從兜里摸出半個哨兵,連通跌打要一起,遞給了那個老乞丐。
老乞丐一動不動,直到陳道玄走遠后,才回過頭來。
看模樣,有五十來歲,但那雙精芒畢露的眼睛,比壯年人還要銳利。
鄭阿牛當場僵住了,手一松,跌打要跌在了地上。
“是、是你!??”
雖然已經幾十年了,但童年的那場奇幻遭遇,實在是記憶深刻,以至於鄭阿牛至今都記得這張臉。
正是當年與龍爭鬥、埋設龍元,害的這方土地氣絕的怪人!
“蹭”的一聲,怪人死死掐住了鄭阿牛的脖子,使他的呼救聲咽回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