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墨書兩折1
兩人沒有逗留,處理完萬琅閣的事就回了無極山,無極山山門處設有法陣,需要特製的腰牌才能開啟。
傅斯乾剛摸出腰牌,就看到樹林炸出一道煙霧,破空聲陡然響起,幾道人影在樹林中穿行,有淡淡的血腥氣瀰漫。
修真界與現實世界不同,按照《至尊神主》的設定,修者之間交手,無論戰況如何,不多管閑事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規矩。
晏君行拉住傅斯乾,沉聲道:“這血腥氣濃得很,怕是要出人命。”
傅斯乾朝樹林看了一眼,不以為意:“沒有妖邪之氣,是修者交手。”
言下之意就是不多管閑事。
“話雖如此,但此處可是無極山的地界。”鏤雲扇擋住陣眼,晏君行笑吟吟地說,“昭元你必定不會坐視不理的,對吧?”
正遲疑間,一道人影從林中躥出。
是個身量修長的男子,渾身傷痕纍纍,沒走幾步就摔到了地上,他偏頭看向樹林,一雙桃花眼如藏了星般熠熠生輝。
傅斯乾正對上那雙眼,剎那間風雲停歇,他眼前變幻出無數景象,時光倒流,如同加速播放的電影,陌生的記憶一點點鑽進他的腦海之中。
無極山,碎玉宮,昭元仙尊……
這是原主的記憶!
傅斯乾眼前一陣眩暈,晏君行拍了拍他的肩,關切道:“昭元,你沒事吧?”
肩上的手帶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本是令人舒心的氣息,此時聞起來卻令傅斯乾出了一身冷汗,他按捺住內心的驚濤駭浪,朝晏君行擺擺手,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一步。
在原主的記憶中,他與晏君行於修道之上見解相左,原主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晏君行主張生死無異,兩人一直不熱絡。
“找到他了,在這裏。”
“別讓他跑了,一定要殺了他!”
林中又出現一群人,穿着黑色勁裝,散發矇面,氣勢洶洶地向桃花眼逼近。
桃花眼穿了件冰藍袍子,此時已經被血浸透,只有衣角處方寸布料能辨出顏色,活像剛從血水裏撈出來的。
蒙面人將桃花眼團團圍住,正舉起刀,晏君行突然喊道:“一群修者追殺一個凡人,你們還要臉嗎?”
那桃花眼是個凡人?!
傅斯乾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
晏君行與傅斯乾都是渡劫期的修者,兩人之前刻意隱去氣息,若非修為在他們之上,是無法察覺到他們存在的,此時晏君行故意出聲,當即便吸引了那群人的注意力。
為首的蒙面人拎着雙環大刀,警惕地朝四周張望:“閣下插手我等之事,不怕壞了規矩嗎?”
“規矩?”彷彿是聽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晏君行輕笑出聲,“瞧瞧這是什麼地方,跑到別人家的地盤上以多欺少,這就合規矩了?”
此處是……
蒙面人心下大駭,斟酌道:“我等無意在無極山鬧事,只是碰巧來到此處,若有得罪,還望閣下海涵。”
另一人蒙面人低聲道:“大哥,多說無益,不如速戰速決。”
為首者一咬牙,十幾把刀陡然砍下,千鈞一髮之際,只見刀鋒震顫,竟一寸一寸碎裂開來,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傅斯乾皺了皺眉,方才情勢危急,待他反應過來時已經出了手。
“閣下可是無極山的仙尊?”為首者眼神一暗,“無極山是正道第一大門派,素來不恥邪魔歪道,仙尊可知我等追殺之人是誰?”
桃花眼咳出了血,搶先道:“仙尊莫聽他胡言,我乃一介凡人,姓風……名聽寒,是淮陰人士。”
姓風名聽寒……風聽寒!
傅斯乾指尖一頓,反應過來時已移動到風聽寒面前,他掐着面前之人的下巴,厲聲道:“你說,你是風聽寒?”
風聽寒被掐着下巴抬起頭,正對上一雙墨色的眸子,強大的壓迫感襲來,逼得他又咳起來:“我是風聽寒。”
這句話有如一個魔咒,勾出一連串記憶:【風聽寒遭人暗算,身受重傷,誤打誤撞來到了無極山,偶遇昭元仙尊,被收為徒弟,一躍成為正道魁首的接班人。】
眼前這個滿身血污,狼狽不堪的人,竟是《至尊神主》裏的男主風聽寒!
怪不得。
怪不得他會突然接收到昭元仙尊的記憶。
傅斯乾掏出帕子,細細擦拭着指尖上沾染的血跡,他心下瞭然,這是自己與風聽寒命定的相遇!
晏君行搖着扇子徐徐而至,暗暗打量着風聽寒:“昭元,你要救他?”
救自然是要救的,傅斯乾隱隱有一種感覺,他之所以來到這裏,就是為了風聽寒,他溫聲問道:“風聽寒,我想收你為徒,你可願意?”
昭元仙尊修為深不可測,他若收了風聽寒為徒,肯定不會放過他們,蒙面人當機立斷,轉身就往林中躥去。渡劫期修者神識強大,能洞察周遭一切,傅斯乾頭都沒回,直接把想逃跑的人定在原地。
風聽寒心中驚詫,小心翼翼地說:“我是微末凡人,如何能攀得上仙尊,雲泥之別,實在不敢有此妄念。”
是他耳朵有問題,還是風聽寒腦子有問題。
傅斯乾試探着又問了一句:“我說,我想收你為徒。”
風聽寒遲疑道:“我說,我不配拜您為師?”
很好,不是他耳朵有問題,是風聽寒腦子有問題。
傅斯乾緊緊盯着風聽寒,恨不得把他腦殼掀開來瞧瞧:“你可知我是誰?”
風聽寒眨眨眼,滿臉無辜:“昭元仙尊。”
既然知道他是昭元仙尊,怎麼還不走劇情?傅斯乾百思不得其解,將事情從頭到尾捋了一遍,語重心長地問:“你有很大的壓力?”
風聽寒緩緩打出一個問號,這昭元仙尊莫不是腦殼有包?
“你說自己身份低微,不配當本尊的徒弟。”
風聽寒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並且十分強烈。
“風聽寒,本尊不介意你高攀。”
風聽寒:……這就是你想了半天得出的結論?
傅斯乾笑了笑,又繼續道:“你身受重傷,還被人追殺,是死是活在此一舉,不是嗎?”
他生得俊逸,微勾了唇更是風流無雙,只是那笑意未達眼底,看起來有點瘮人。
風聽寒十分想為這位昭元仙尊在風雲榜投上一票,此等堪比城牆的臉皮,威脅起人來都理直氣壯,真是一點都不做作。
風聽寒額角有血滑下,他半眯着眼,眼底藏起來的凶意,幾乎能把人撕碎:“承蒙仙尊厚愛,能拜您為師,是我的……福分。”
收徒成就達成!
既收了人家為徒,自然要做點師父應該做的事,傅斯乾溫聲道:“你且歇歇,為師定替你討個公道。”
破空聲凌厲。
劍道熾火,鬼神皆落。
不過片刻,蒙面人就倒了一地,裹挾着松竹氣息的風染上了血腥味,傅斯乾執劍而立,他微側着頭,鳳眸半眯,在無邊血色的映襯下,整個人都透着一股肅殺之氣。
傳聞昭元仙尊清風朗月,一襲白衣勝雪三分,溫潤如玉,仿若謫仙下凡。
可眼前之人……
不像仙人,倒像踩着累累白骨來索命的惡鬼。
雖知傳聞不可盡信,卻不料會偏駁到如此地步。
這人下手如此狠絕,若擱以往他定會拍手叫好,可如今暗算他的人還未揪出,唯一的線索也斷了,想起這裏,風聽寒臉色略有些發沉。
傅斯乾蹲下身看着風聽寒,他剛殺完人,像一柄染血的刀,凌厲又霸道:“那些人都死了,神魂俱滅。”
風聽寒:還用你說,我又不是沒長眼。
“他們以多欺少,要置你於死地,乃姦邪之輩。”
風聽寒:這算姦邪之輩?那你怕是沒怎麼見過世面。
“對待這樣的人,不需要手下留情。”
風聽寒:手下留情?落到我手上,定要一刀一刀剜下他們的肉,將骨頭砸碎泡在毒藥之中,看着他們一點點斷氣。
傅斯乾全然不知他心裏的想法,只覺得這默不作聲的傻白甜過於軟糯:“你可以善良,但你的善良,要帶點鋒芒。”
風聽寒頭一回被人說善良,這感覺頗為新奇,他抬手抹掉臉上的血,眨了眨眼:“師尊不怕我是壞人嗎?”
你怎麼會是壞人,你簡直對自己的傻白甜一無所知。
傅斯乾淡淡道:“為師信你。”
風聽寒心頭生出扭曲的驚喜感,踏過屍山血海,踩着累累白骨,站上至尊之位,他從沒有像現在一樣,興奮激動得無法言語。一時沒壓制住內心的情緒,他突然吐出一口血,緊接着便往旁邊倒去。
傅斯乾迅速起身,堪堪避開了將要摔在自己身上的人,廣袖拂風,在風聽寒又驚又怒的臉上劃過。
晏君行疑惑道:“你怎麼不接住他?”
十級潔癖選手傅斯乾:“太髒了。”
聖賢殿內,樂正誠等候已久,見到人忙迎上去:“此去萬琅閣路途遙遠,一切可還順利?”
“順利。”傅斯乾一言帶過,指指風聽寒,“勞煩樂正兄找個醫師。”
晏君行把人放在椅子上,甩了甩胳膊沒好氣道:“趕緊找,免得人死了,昭元跟你急。”
傅斯乾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視線落到風聽寒身上,清潔咒無法清潔皮膚,他臉上還有血污,雖然沒看清面容,但只憑那雙桃花眼就可推測,這人的容貌會有多麼驚艷。
樂正誠一頭霧水,邊傳信邊問:“什麼意思?”
晏君行搖着扇子往外走:“讓昭元仙尊告訴你,他都幹了些什麼事。”
聖賢殿設了三十六級台階,晏君行慢悠悠地往下走,走一階數一階,踏在第十階時,如願聽到了身後傳來一道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