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四章 失守洛陽
趙青旌有心想要放風，便趁着隨行的大夫們都走開了，適才慢慢挪着腳步混入茶館。
可當他們真進了茶館才知亂世也竟有太平。周遭來客大都還面色從容，滿面紅光地高聲闊談近日新聞。後來也不知是何人先起頭聊起了戰事，於是順理成章的話題過渡，有個些茶客們逐漸離了位置，開始三五兩桌地圍論起近日來的戰況，直至有個生意人打扮的無意中提了一嘴洛陽，竟一時惹得眾人緘默，只垂首飲茶不多有動作。
而勝在店家也是個素來善於察言觀色的精明人，眼見着氣氛不對，便假自稱愚詢問洛陽如何。問句一出，茶客們方又有了興緻打趣：店家糊塗，如何連洛陽近日消息也不知的？如此，四嘴八舌又說開了。
彼時趙青旌剛飲罷一盞濃茶，伸手就招呼店家續滿。店家老哥笑得憨厚，添茶動作也利索，離腳前或是無意提了句俠士如何不發表些高見？趙青旌則被問得微楞，頗為無奈地拱手道一句：倒沒什麼高見，只是洛陽怕是也快堅持不住了。
他語畢，店家一張笑臉似也端不太住了，手裏茶壺穩當置於桌上，拉開板凳就坐，面色亦有些許凝重，微微垂首略顯謙恭，只道請先生指點。
趙青旌對此舉實有驚異，下意識調整了下姿態，語氣放得更加和緩：“老哥不必如此客氣，只是確實兵力懸殊，本就是必輸之局。”努努嘴示意左側桌，有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早先已拍桌而起，方時還嚇得盞碟都打架，他神情激動，同旁人高聲爭論着洛陽這場早被傳得玄乎的戰爭。
店家細聽其言論，似也並未發現什麼，一時眼神閃爍看趙青旌的目光也有些奇怪。趙青旌面對這般眼神也是坦然一笑，淺嘗一口溫茶遂將實情道出，又勸誡店家勿將玄乎當真，若真是兵力相當怎會打得如此艱辛。只是解釋之餘，念及洛陽戰情也不免微微皺眉，雖然談論的是洛陽的戰情艱辛，但其他地界又能好到哪裏去呢？聽了一席子話，店家恍然，雖替家國感傷，但仍不免好奇，厚着臉悄聲詢問：“冒昧一問，俠士如何這般清楚？”
趙青旌聞言，臉色略顯古怪，支支吾吾半晌，只答自己是自范陽打聽得來的消息，不過也好在店家也未糾纏着刨根問底，道謝后便離去。這會趙青旌又落了個清閑，捉着自己的答話暗自嘲諷兩句，后又痛飲一盞茶水，以壓一壓心思。此時又恰逢位前來尋人的小大夫進入茶館，他左瞧右瞧一陣，將將好給瞧見了這頑劣病號。他快步上前來硬是從趙青旌手中將茶盞奪了下來，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把火給壓下來，只瞪着一雙眼，張了張嘴欲開口叱責，但似乎又想起這大庭廣眾之下不便給人難堪，所以即使話到嘴邊也不得不憋了回去，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實在好笑。
趙青旌心裏實際也清楚小大夫在想些什麼、想說什麼，只是此情此景下裝作不知，他快活發問：“小大夫怎麼了？”小大夫硬生生憋出一個笑來，拽着趙青旌就要往外走，可才剛踏出幾步，又轉身停了下來，果真瞧見趙青旌臉色有些發白，額上隱隱出汗，似乎真的痛苦。小大夫一下子就心軟了，緩和了語氣埋怨：“你看你，明知道腿上有傷還要下車亂跑，都說你這傷嚴重了你還不聽！將養這些日子明明也有些好轉了，你這麼一折騰又給毀了，你就不肯好好聽大夫的話？再這樣就是回了長安，也沒人能治得好你的腿了！”趙青旌自知有錯，也老老實實挨這一頓，比師父訓徒弟還得恭順個好幾倍。
而這時正趕巧，店家正好來給隔桌客人續茶，瞧見這麼一幕還楞了片刻，本想着打個圓場，挑了個話頭就開口：“俠士這腿可是受傷了？看着倒還挺嚴重的？”小大夫像是找到個知心人似的，未等趙青旌開口就急急搶了話同店家攀談起來，說他這腿傷得有多嚴重又說他如何不把大夫的話放心上要真到了長安指不定腿都廢了，還說起戰場上刀槍無眼，傷在腿上也好過了戰死之類云云。店家則精準從這一大堆話里抓住了重點，開口就直問：“如此說的話，先生們此行是要去長安了？”小大夫也不設防，大大方方就承認了。
店家又想起先前所言，似又恍然大悟：“先生剛提起戰場之類云云，莫不是在戰場上受的傷了？難怪先前談論洛陽時頭頭是道了，先生的話他定是放……”然店家話未說完就被小大夫給打斷了。這“洛陽”二字刺激得小大夫登時怒火中燒，殊不知自己明顯會錯了意，言辭也變得不一般了：“先莫說他們本不是洛陽退出來的，再說他這腿之前受了傷，本就上不得戰場了，你這店家什麼人呀？洛陽戰里朝廷遲遲不派援軍，堅持到此時已屬不易了，你這倒還怪起誰了？”店家被這番指責給撂倒了，一時竟不知從何喊起冤枉。
幸而趙青旌是知曉前因後果的，拽了拽小大夫衣袖又解釋幾句，小大夫知道自己鬧了笑話，漲紅着臉便不肯再多說話了，小聲致歉后就落荒而逃了。店家眼看着小大夫逃遠了，這才鬆了口氣，拱手向趙青旌道了聲感激，又同他多攀談了兩句，原來趙青旌是在范陽打仗的，只是後來受了嚴重的腿傷，遂跟些重傷的將士一同送回長安養傷。
攀談一番罷，店家本有意送趙青旌出門去，卻聽得一小年輕吵吵嚷嚷，跟踩着旋風似的跑進屋來，可還未等大人訓斥，小孩兒已開口叫了起來：洛陽！洛陽沒了！
這一叫像是給茶館裏人叫了停，之後很快又是人聲嘈雜，質疑聲叫罵聲大起，至於小孩兒那點聲音早給埋沒了，便也再聽不清了。剛折回來的小大夫面色慘白，顯然這消息他也知道，趙青旌抿了抿嘴唇，心裏像是壓了塊大石，至於店家嘛，則臉上難掩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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