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麒靈拿着茶葉掂量了一下,又打開嗅了嗅,品不出好賴,她本身不愛喝茶,自然不可能對此有多深研究。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她思量一番,一手茶葉一手摺子,準備去賄賂,哦不,孝敬頂頭上司。
“大人要把茶送易大人?”李進才問。
“捨不得?”
“不不,能讓易大人喝到是小的的榮幸。”語氣興奮。
“放心吧,易大人喜歡的話肯定提你的名。”
“謝大人!”
這個點大多數官員都已經回家了,所以這個時候去找上司最能表現出她的勤奮和上進,最重要的是,據她平日觀察,易恩陽這個時候也該走了,她就可以通過侍衛的口轉達她的勤奮和上進而不用直面頂頭上司帶來的壓力。
“大人有請。”
侍衛恭恭敬敬讓開道。
嗯……世上不如意十有八九,她最近運道實在不太好。不過沒關係,她才剛得罪了上司,確實應該表現得更有誠意些,就多附送一套泡茶服務吧。
“從前沒見你跑得這麼勤。”易恩陽看着她道。
她乾笑。
把公文和茶葉一起奉到他案前。
他瞟了一眼,“學會送禮了?”
“這不是禮,是下官對大人的拳拳孝心。”
易恩陽是見慣大風大浪的,面對大多數情況能做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但每每見着這個白白胖胖的女娃娃一本正經地拍他馬屁,他總能感到會心一擊,伴隨牙酸。
他隨後將目光落在茶葉上,捏起一撮在鼻尖嗅了嗅,眉頭逐漸皺起。復看向麒靈,她睜大烏亮的大眼睛,正在期待他的反應。
他垂眸思索片刻。
將茶葉放回去,拿出一張帕子仔仔細細地擦手。
“你不喜喝茶?”他問。
“是,大人怎麼知道?”
“既然不喜,為何偏偏送此物?”
她不明白他什麼意思,送人東西自然是投其所好,送別人自己喜歡的東西豈不是腦袋有坑?小心翼翼問:“大人可是不喜這茶?”
“你知這是何茶?”
“……不知,但應該是好的。”
“去泡吧,用那套銀的。”
她一頭霧水,他應該不喜歡那套銀茶具吧?都放角落裏落灰多久了。怎麼的,嫌茶葉檔次太低不屑用好茶具?
先把銀茶具里裡外外洗乾淨,直到光可鑒人,然後開始泡茶,將清透的茶水倒進杯子后,她眼睜睜地看着茶具由亮銀色逐漸變暗,最後漆黑一片。
刺骨寒意從腳底升騰而起,她全身剋制不住戰慄起來。
跌跌撞撞地跑回易恩陽面前噗通跪下,“下官不知……下官該死,求、求大人恕罪……”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回去吧。”他語氣平淡。
她第一次對人磕頭,實打實地磕了三下,把額頭磕紅了,“謝大人。”拿着毒茶葉快步離開。
走到外面,冷風拂過她的臉頰,她的眼眶瞬間紅了,她用力擦了一把眼睛,咬咬牙,大步走回去。
李進才還沒走。
見她回來,他緊張又激動地迎上來問:“易大人可喜歡?那個,如果茶葉還有剩的話能否給小的一些,小的也想嘗嘗鮮。”不好意思地搓手。
她目光定定地看他,一向清澈乾淨的眼眸翻湧着滾滾慍色,可惜李進才沉浸在喜悅中沒能發現。
她垂下眼眸。
“送出的東西還想要回去?這茶葉就如此好?”她問。
“小的哪裏知道茶葉好壞,只不過送茶葉的人對小的意義不同,她特意叮囑小的跟大人您一起品嘗她的心意……”說著話竟還扭捏起來。
“他一定叮囑過你不要告訴我誰送的茶。”
“大人怎麼知道?”他驚訝。“她說她曾經得罪過大人,希望能借這茶修復關係,提前告訴大人怕您不肯喝,但是大人喝過之後若覺得好就可以說明她的身份……大人,還有易大人,覺得這茶葉可好?”
“好極了。”她臉上在笑,心裏是排山倒海的怒意。
李進才一臉與有榮焉。
“那麼,是誰?”
“是蘭兒……大人。”
※
毒害朝廷命官,人證、物證俱全。
對方是易恩陽的舊情人又如何?生命是她的最後底線,敢下毒害她性命,她不會再顧忌什麼易恩陽范建安,就算以卵擊石,也絕不咽下這口惡氣。
於是她越過易恩陽,將奏章直接上呈皇上,同時將消息透露給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
沒過多久,她接到易恩陽的召見。
這在她意料中,易恩陽是她報復蘭妗絕對越不過的坎。
跪在易恩陽面前,一言不發。
她心裏清楚,對易恩陽羅列證據指證蘭妗是沒有用的,不說他信不信,就算他信了,也只會選擇包庇他的舊情人。她感激他識破毒物救她一命,但這和她報復蘭妗是兩碼事。
易恩陽不看她,專註審閱公文。
她低着頭,既不告罪求饒也不陳述委屈。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膝蓋已經痛麻到失去知覺,突然聽得“嘭”的一聲,一本公文被砸在她腳邊。
她把頭埋得更低。
“很好,倔得很!”怒斥。
她乾脆匍匐在地。
“你還有什麼話說?”
“下官無話可說。”
他走到她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強制她抬頭,力道之大將她逼出生理性淚水。
“倒是錯看你了,原以為你不是如此愚蠢之人。”
“下官愚鈍,辜負大人看重。”挺直腰脊,一字一頓。
“你以為這麼做就能報復蘭妗?你可知,不用我出手,你所謂證據就能被他們輕易扭轉,反咬你誣告。”
“下官知曉。”眾所周知李進才是她的人,作為人證極容易被推翻。
“知道還這麼做?”
“下官別無選擇。”如果謝泓在……甩甩頭,就算他在,她也不能讓自己的事情連累他,自己這一舉動等於把朝廷兩大勢力同時得罪,拖他人下水毫無意義。
“丟人現眼。”
“大人教訓的是。”
“滾出去。”
“謝大人。”
她想站起來,但是腿腳已經失去知覺,摔回去。
這時皇上的口諭到了,召她進殿。傳口諭的內侍見她行動不便,特地找來宮女攙扶她過去。
來到大殿,宮女鬆手退下,她再次跪到地上,膝蓋傳來鑽心的痛。
現場除了皇上,還有范建安和蘭妗。
蘭妗看向她的目光厭惡中帶嘲諷,還有勝利在握的得意。范建安則是全然的狠毒。
果不其然,范、蘭二人反咬她誣告,言她心思歹毒,誣陷朝廷命官,罪大惡極,當處極刑!
皇上倒是態度平和,問麒靈有什麼想說的。
“微臣問心無愧,請求陛下下令三司會審。”
三司會審即刑部尚書、御史大夫、大理寺評事聯合會審,專門審判重案要案。她清楚自己勢單力薄,但是敵人的敵人就是夥伴,范建安前不久才得罪刑部,跟御史台更是一向勢同水火,如果能走到三司會審這一步,她還有一絲勝算。
“但是庄舍人,你若沒有其他證據,朕很難答應你的要求。”
“三司會審一定能幫微臣找到證據。”憑藉他們對范建安的敵意一定會拚命尋找證據,然後蘭妗拖范建安下水。
皇上沉默下來。
范建安冷笑。
蘭妗時不時哭訴。
麒靈的心越來越涼,可除了繼續請求沒有其他辦法,只要能越過這個坎,只要……
皇上不耐煩了,不悅道:“庄柔,朕最後再問你一遍,可有其他證據?”
“臣……”
“來人,先把庄舍人拖下去打五個大板清醒一下。”
她難以置信地看向皇上,但皇上已經不耐煩與她對視。
“臣願受這五大板,只求陛下打過之後准許三司會審!”她高聲道。
“做夢!”范建安打斷她,命令內侍:“給我狠狠打!”
皇上看了眼范建安,皺了皺眉,沒說話。
內侍立刻走上來拖她出去,門剛打開,正好看見易恩陽走來,趕緊放開她跪下行禮,“拜見易大人。”
皇上驚訝地站起來,“易愛卿怎麼來了?”
蘭妗滿臉驚喜,望向他的目光繾綣而傾慕。被范建安重重捏了一下才白了臉色,慌忙收斂情緒。
“賤人。”范建安低罵。雖說他放任蘭妗去勾引易恩陽,但他不能容忍她赤.裸.裸地表現出對其他男人的愛意。
易恩陽目光淡淡地掃過現場所有人,開口:“下屬不懂事,本官來領她回去教訓。”
范建安哪裏肯,“不……”
皇上討好道:“愛卿儘管把人帶走。”
“謝陛下。”
易恩陽走到麒靈身邊,抓住她的胳膊,毫不留情地將她往外拖。
“大人!”蘭妗急忙喊出聲。待易恩陽回頭,她也不說話,就那麼痴痴地望着他,剪水雙瞳中飽含委屈和控訴。
易恩陽:“何事?”
蘭妗愣住,眼角瞥了眼范建安,囁嚅着不知如何開口。
易恩陽轉身拖着麒靈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