緇衣

緇衣

女媧微微頷首,鴻蒙紫氣飛快散在識海中,已然明了自己的造化成聖之道。

心潮澎湃之下,遂去翻自己的乾坤袋,準備再取一些材料捏泥人。但一看,就有點愣了。

剛剛捏元黎的時候用料太實誠,比照着元黎來的話,頂多再捏十來個就沒了。

靜思片刻,女媧跪伏在地,對着天空高聲道,“天道在上,吾為女媧,今要為洪荒再造一族,請道祖借乾坤鼎一用。”

話音剛落,便有一團靈光從天而降,落到女媧身前,變成一隻神光異彩的古樸大鼎。

女媧遂在四周布下結界,不讓旁的生靈進出打擾。然後拿出所剩不多的九天息壤和先天神水,又取了一些普通的泥土和河水,加上自己的精血一起投入鼎中。

煉製九九八十一日後,神土煉成。雖然品質不如第一回捏元黎的那種,但也不算差了。

期間,第一個人族元黎似乎想往外跑,被女媧的結界攔住,又不得已晃了回來。乖乖看着女媧煉土。

這回沒有了那個感應提要求,女媧取出一團靈土,三兩下就再次捏出一個先天道體之形。拿指節劃出模糊的五官,便扔到地上。

碰到地面的瞬間,泥人迅速長大,有了生息。只是五官外貌不如元黎精緻,眼中沒有靈性。傻愣愣站在原地,混混沌沌,動也不動。

反倒是元黎看到自己多了同伴,跑過去。好奇地推了他一把,那新泥人就倒地上不起來了。

元黎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倒下去的新夥伴,裝作什麼也沒做過的樣子,悄悄走開。

女媧看了也沒想那麼多,料想是品質的問題。見泥人有了生命便知道可行。她心中歡喜,索性拿出前些年留下的先天葫蘆藤,沾着泥土一甩。泥點落地,皆化為人形。

她甩了九九八十一下,正好造出十二萬九千六百人,合一元之數。除了元黎之外,其他泥人皆混混沌沌,神志不明。

又因為沒有親手塑造的過程,新出現的泥人長相如何全靠運氣。

乾坤鼎內的泥土剛一用完,天邊就用來一畝慶雲,降下海量的功德金光。

七成功德落於女媧身上,一層功德融入乾坤鼎中,一層功德均勻分給所有人族,半層功德融入葫蘆藤里,還有半層兜兜轉轉,卻是落在了元黎身上。

乾坤鼎和葫蘆藤且不說,均分了一層功德的人族眼中皆有了神采,不再是混混沌沌的模樣。得到半層功德的元黎,看起來並無不同。

而得到七層功德的女媧,周身氣息節節攀升,飄然飛起。恢弘的氣勢,籠罩萬里。

天邊紫氣東來三千丈,宣告新聖人的誕生。眾生皆在聖人的威壓俯身下拜。

同一時刻,昆崙山上,一寶塔放出玄黃之光,下有三清合力抵抗聖威,脊樑挺得一個比一個要直。

站在右側的上清通天感嘆,“不曾想,咱們幾個裏,女媧師妹竟是第一個成聖的。”

中間的玉清元始給了他一個冷眼,“修行最懈怠的就是你,連師妹都走到前頭了。”

通天一臉無辜,小聲道,“被師妹超過的又不止吾一個……”

言下之意,你們倒是勤奮修鍊了,不也是落在師妹後面嗎?

元始:……

沉默的太清老子帶着玄黃寶塔,不動聲色地往左邊挪了一步,只將通天暴露在聖威之下。

通天猝不及防,被壓彎了腰,咬牙強撐着才沒趴下。回到玄黃塔下,幽怨地看向老子。

“大兄你……”

“回去閉關。”

通天:……仙生艱難。

西方須彌山。接引准提也頂着十二品功德金蓮,頑強抵抗聖威。

准提一臉苦相,充滿羨慕,“吾等何時才能成聖啊。”

接引臉色比他更苦,搖頭不語。

妖族天庭上,眾妖拜服。妖皇帝俊在太一混沌鐘的保護下大笑。

“速速備禮,慶賀我妖族多了位聖人——”

太一微微皺眉,卻沒有說話。

又有巫族群居之地,十二祖巫在聖威下閑聊,彷彿沒什麼感覺。

“你們猜下一個成聖的是誰?”

“三清吧。”

“說不定是西方兩個嘿嘿。”

“我壓個最不可能的,紅雲!”

回到不周山。

聖威消散,女媧回到地上。得到功德金光開啟靈智了人族盡皆跪地,齊聲謝聖母造化恩德。

一片跪趴的人里,獨有一人站立在後方,好奇地看着這一幕。

旁邊的一個男人扯了扯她,“你怎麼不拜聖母?”

元黎眨了眨眼,“哦”了一聲,便要學着旁人屈膝跪下。

卻在元黎雙膝落地之時,天空中雷霆轟鳴,仿若天怒,連成聖的紫氣都被驅散了些。

剛剛落在地上的女媧心機一驚,感受着沉沉天威,暗道莫不是天道對她成聖后逗留洪荒不滿?

紫霄宮中,道祖鴻鈞皺眉看向空濛的殿內。

“道友這是何意?”

天道沒有回應。

鴻鈞沉思一刻,對女媧傳下道韻。

“速去三十三天外開闢道場。”

不周山的女媧得到道祖傳話,不敢逗留洪荒。

她看着自己造出的人族,怎麼看都覺得……還是第一個用心捏出來的作品好看。

便問人群中的元黎,“可要隨我去三十三天外?”

元黎站起身,看了看天,搖頭,“不想去。”

女媧覺得有些遺憾,但也不強求。留下一句,“人族為本聖所造,百年內各族不得侵害。”

便飛身不見,往三十三天外而去。

拜送聖母離去,留在不周山的人們歡快地起身蹦噠,慶賀人族的新生。

元黎盤膝而坐,驚奇地看着那些人跳來跳去。男男女女,都隨着本能原始的韻律舒展搖擺光潔無遮蔽的身軀。

有膚色雪白的女人,身段似水波蕩漾。

又有健壯的男人,甩啊甩的,晃過了元黎的眼。

“噫……”

元黎面上露出嫌棄的表情,低頭看那綠油油的草坪。辣手摧折一叢,揉了滿手綠汁。

“草啊,你真好看。”

人族歡慶新生的活動沒有持續很久。才蹦躂了不到半天,人們就捂着肚子停下了動作,然後往各個方向分散開。

從他們亂糟糟的聲音里,元黎分辨出被提到頻率最高的是——

“吃?”

隨着這個被高頻率提到的音節,有的人跑去啃地上的植物,有的則爬到樹上去摘果子。

元黎無趣地看着那些人的動作,隨手拔了一棵手邊上被□□的青草嗅了嗅。氣味異常的清新。

於是她學着某些人的樣子,把青草塞進嘴裏。嚼了兩下。

“呸呸呸——”

儘管及時吐了出來,但口腔中遺留的辛辣苦澀的味道還是讓元黎感覺受到了欺騙。

元黎:時常因為各種原因感覺自己跟同族格格不入。

她平癱在地,望着天空。覺得“吃”這種活動,就跟族人跳舞一樣可怕。一個辣眼睛,一個辣舌頭。

相比之下,四周看不見摸不着,僅僅呼吸時帶入體內,讓她完全不會飢餓的“靈氣”要可愛得多。

這個想法剛剛萌生,一個桔紅色果子就遞到她面前。

光潔的表皮,果肉晶瑩剔透。香甜的氣息在鼻尖前彌散,像一把小勾子,引誘她快去啃一口。

元黎仰頭,鳳眼眯成一條線。越過果子,看向舉着果子的人。

雪白蕩漾的大波浪彰顯了對方女人的特徵。

她有着濃密的頭髮,臉型跟體態都很豐滿。白白嫩嫩的臉頰兩側有個若隱若現的小窩,澄黑的眼眸里是純凈的光。

發現元黎看向她,她晃了晃手裏的果子,又指了指自己光潔的腹部,真誠地發出幾個音節,

“給你吃,丹果,不餓。”

儘管果子的氣息比青草更香甜,但元黎想想剛才草槽糕的口感,還是搖頭拒絕。

“你吃,我不要。”

那個女人像是有些急了,把果子遞到元黎嘴邊,挨着她的唇。

“吃了不餓,有力氣。起來走,跟我們,要離開這裏。”

這些含糊的音節不怎麼好分辨,加上動作,元黎才明白這個女人的意思。

原來她看到元黎躺在地上,誤以為她太餓了爬不起來,所以才好心地找來食物給她。順便叫她跟族人一起離開。

這個世界上最不好拒絕的,就是別人發自內心的善意。

元黎看着女人那雙澄凈的眼,說不出拒絕的話語。遂接過果子,一咬牙一閉眼,啃了一大口。

果肉被不周山的靈氣澆灌的晶瑩易透,咬一口,香甜的汁液順着喉嚨滑下——

真香!

元黎猛地坐起身,三兩口吃完了整個果子。

她決定對之前的感悟改觀。“吃”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前提是不要吃草。

女人見元黎坐起來,笑眯了眼,又遞給她一個果子。

拍拍她的肩膀說,“你太瘦,沒力氣,要多吃。”

元黎:……

雖然她覺得自己一點也不瘦,但——這個女人,真是該死的甜美。

接過第二個果子,元黎問她,“我名元黎,你的名是什麼?”

女人指了指不遠處一棵極高的、長滿了桔紅果子的樹,笑得露出酒窩,有滿滿的驕傲。

“我,丹果,爬樹,第一個找到。”

言下之意,她第一個爬上樹找到這種果實,所以取名叫丹果。

元黎聽着,就跟她在黎明獲得生命,而又是第一個人族,所以女媧給她取名元黎差不多。

大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丹果站起身,小跑到那果樹旁,指了指最頂上的累累果實,看樣子又要往樹上爬。

見此,元黎一個猛子從地上跳起來,趕在丹果要爬樹前,把她抱了下來,放到地上。

別說,胖胖的丹果抱起來手感是真不錯。

丹果震驚又茫然地看着突然崛起的元黎,就聽到元黎又說,“你站遠點。”

那雙鳳眼一睜開,便從頹廢慵懶的模樣變得神氣逼人了。丹果一時被那鳳眼的神采震懾,不知不覺已經退開了十幾步。

元黎看着距離差不多,滿意地點點頭。

看着那比自己腰身還要粗的果樹,元黎上下掂量了一下。微微彎腰,一手向下托住樹榦下半截,一手環住樹榦,腰部用力往上一挺。

只聽得土壤噗嗤往下落的聲音,那果樹竟被她連根拔起,橫了過來。

這一番大動作,引得周圍的人族都圍了過來,驚嘆不已。

“哇噢——”

“女人,好強!”

無視旁人的驚嘆,元黎就着那橫抱果樹的姿勢,大步走到目瞪口呆的丹果面前,把果樹往地上一放。

轟隆一聲,驚起塵土飛揚。

一個女人在飛揚的輕塵中對另一個女人揚起笑容,朱唇比那果子還要紅潤豐澤。指着地上的果樹和散落一地的果子,語聲清脆,

“我瘦,但有力氣。”

反駁了一句,證明自己力氣很大的元黎才繼續說,“丹果,都給你。”

無數震驚和羨慕的驚呼聲中,丹果白嫩的臉上綻放激動的紅暈,酒窩深深。高興地跳過樹榦,抱住了元黎。

“元黎,你真好!”

……………

雖說不周山靈植豐富,但這一片的資源被人族搜颳了一遍,已經所剩無幾了。

想要滿足“吃”的需求,他們必須離開這裏,到別的地方覓食。

元黎本來對去哪裏都無所謂,認識了丹果以後,自然就是跟着丹果走了。

丹木的果實,食之不飢。

將大部分的果子分發出去,剩下的十幾個果子丹果不願意再給別人。

啟程后,十幾個靈果都被丹果和元黎分開抱在了懷裏。元黎還好,穩穩噹噹。丹果卻是沒走幾步,一沒留意那果子就往地上掉。

走了沒多久,已經掉了四五次。

元黎見丹果嘟着嘴,一次次彎腰去撿。四五回之後,就落在了族群隊伍的最後面。

第六次,元黎皺起了眉頭,對丹果說,“不撿了,我再給你找。”

丹果搖頭,“元黎給我的,都要。”

元黎沒辦法,又走了半天,看到一棵無花無果的樹,葉片特別寬大。便讓丹果先走,自己跑過去摘了片葉子。順手還採了一條藤蔓。

回到丹果身邊,元黎將果子放到葉片中間包裹,拿藤蔓牢牢纏住。見藤蔓還有多餘,索性纏在了自己腰上,無師自通打了個死結。

腰上掛着一大包靈果,元黎面不改色,對丹果笑着說,

“好啦。這樣就不會再掉了!”

丹果嗯嗯兩聲,特別高興的樣子。跟元黎一起重新追上族群。

接下來的路程,丹果卻是從走幾步撿以一次果子,變成了走幾步就看一眼元黎腰間的葉包。彷彿是要確定她的寶貝有沒有掉。

看的次數多了,這個年輕女人便又有了新的愛好。

大概是覺得元黎腰間圍了個藤蔓好看,在族群重新找到一個地方停留的時候,丹果又跑去采了幾條藤蔓,連帶還有許多花花葉葉。

搗鼓了兩三天。似乎是想要將這些都串在一起。

元黎對這種事沒有任何興趣。對她來說,與其擺弄那些花和藤蔓,她寧可爬到樹頂去看每天到晚上,人族的隊伍又便小了多少。

十二萬的人族在沒有人領導整合,也沒有任何危險的情況下是不可能所有人都永遠朝一個方向走的。

每一天,乃至每經過一條岔路,隊伍的人都會分散。才不過兩三天,現在還跟元黎一個方向的已經只剩下兩千人左右。

又走了兩天,經過多次失敗的丹果終於將藤蔓和花葉串連編製在了一塊兒。然後叫來元黎,把自己編好的東西圍在了元黎的胸前。

花花綠綠的網狀物自然下垂,從胸部遮蔽到了膝蓋上面。

丹果拍拍手,一句“元黎好看”剛剛說出口,天邊就降下一道功德金光,分別落在了丹果和元黎身上。

一個模糊的意象出現在兩個女人的腦海中,告訴她們,這是第一次緇衣的功德。

“緇衣?”

丹果懵懂的念出這個音節,彷彿明白了什麼。興奮地跳起來,抱了抱元黎,就又跑去叫了幾個女人一起摘藤蔓了。

同樣得到功德的元黎望着丹果和幾個女人跑遠,低下頭扯了扯腰間的藤蔓,陷入迷惑。

用這玩意兒遮住身體有必要嗎?穿着這麼一長串東西,很影響她跑步和爬樹啊……不知道她把這東西取下來丹果會不會生氣……

陷入沉思的元黎並沒有想到,不周山裡,除了花草果木,還有着許多兇惡的妖獸。隨便哪一隻都能輕而易舉地咬碎人族孱弱的身軀。

之前的幾天沒有遇到危險,完全是因為女媧成聖時的威壓嚇得妖獸們逃離此地,強行清理出了一塊安全地帶。

而經過幾天的遷徙后,人族已經走出了安全地帶,將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中。

丹果和幾個女人跑去采藤蔓沒過多久,一聲刺耳的尖叫將元黎從胡思亂想中驚醒。

“啊——”

“別過來——”

元黎循聲望去,正看見一條巨大的青黑色大蛇從灌木中高高揚起蛇首,張大的嘴裏剛剛吞下一個人族的上半身,還有兩條腿在外面不甘地踢動。

大蛇旁邊,是幾個捧着藤蔓花果尖叫的女人。丹果也在其中。

而與此時,太陽星上。

一隻沐浴在大日火焰的湯池中修行的三足金烏睜開眼,看着功德金光落於不周山,金瞳中閃過異彩。

“新生的人族竟能獲得功德?”

沉思良久,他自池中起身,振了振翅膀,化為一道金光飛向了功德墜落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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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跟聖人分手后我證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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