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竹林之戰
就在這一刻,他動手了。
“噌——”
是利劍出鞘摩擦刀柄的聲音。
段玉音的右頰擦過一道銀光,一柄長劍陡然往她的脖頸砍來。
嘴角一勾:等你好久了。
“喝——”
女子手中的油紙傘霎時間變成了一柄殺人利器,一下擋在了劍尖落下的地方,那黑衣人臉色不變,一擊不中,身軀在空中一個大轉,腳尖擦過地面,帶起無數枯黃的竹葉,“呲呲”,是竹葉滿天飛撒的聲音,黑衣人調轉船頭,重新改變了方向,狠狠的朝着段玉音的後背刺去。
冰心玉映與誰同?更有翩翩林下風。
段玉音紫衣翩翩,頓時化作一隻靈巧的飛燕,平地旋轉,腳尖一踏地面,輕捷的躍過這道殺機。
“鐺——”
她眉眼淡漠,踩着劍尖,一鼓作氣,一個后側仰翻,再看時,已經靈敏的落在了不遠處的一棵竹子上。
腳尖踏着竹葉,段玉音睥睨着那黑衣人。
黑衣人本無表情的臉,在這一刻終於有了絲毫鬆動:好俊的輕功,這個太子座下的暗影之首,果真是不同凡響。
“你是什麼人?”
黑衣人嘴角一扯,沙啞着嗓音,“要你命的人!”
雖然刻意造成模糊性別的嗓音,但是段玉音還是敏銳的從中聽出了屬於男性的特徵。
“要我段玉音的命,卻藏頭露尾,難道是覺得不配死在我段玉音手下么?”
“你們小樓清台在殺了澹臺相洲與澹臺青秋時,就應該想到會有這一天。”
!!
段玉音眼中射出千萬寒光:小樓清台是太子手下的勢力,這是連聽香水榭都不一定能知道的事情,這個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滴滴答答——”
簾外雨潺潺,夏意闌珊。
雨下的更大了。
段玉音眼角露出一絲殺氣:無論此人是誰,知道了如此大的秘密,不論他的目的是什麼,他都該死!!
“喝——”
女子一改往昔,不再是一直以防守為主要目的,手中的油紙傘砰然而去,凝結成一點明黃色的長線,以傘尖朝着那黑衣人撲去。
黑衣人毫不顧忌,雙腳狠狠蹬地,憑空而起,迎上段玉音的攻擊。
“蹭蹭——”
“鐺——”
青泥小劍關,紅葉湓江岸,百草連雲棧,功名半紙,風雪千山。
段玉音手裏的油紙傘在與長劍相對,瞬時打開,微微旋轉,那長劍的劍尖原本是要血淋淋的砍斷她的脖子,卻落在了油紙傘上,而那微微旋轉的傘身遮擋住,劍尖頓時如同浪花一般扭曲,隨着傘身的欹斜滾滾化為了劍浪。
這天地間的雨勢如此之大,而段玉音卻全身都還是乾燥如此,可想而知她的出手速度早已在肉眼看不清中變換了多次,道行更是遠勝過這個全身濕漉的黑衣人。
“死!!”
段玉音大喝一聲,油紙傘陡然收緊,一腳猛踢,腳尖下的青竹在這一刻四分五裂,“刺拉”一聲朝四方散去。
“啊——”
黑衣人的劍本已因為方才失去控制,現在那油紙傘的陡然收緊中,斷成了無數截,劍身如同銀色的排浪般,化作漫天星雨,待他回過神來時,手裏只剩下了一把光禿禿的劍柄。
不好!
這個女人的武功遠在自己的想像之上。
快逃!
黑衣人已經心頭一慌,預感到大事不妙,今日的復仇計劃恐怕就要胎死腹中,已準備逃走,卻段玉音哪肯罷休??
“想走?沒那麼容易!”
油紙傘化為奪命的血滴子,但看那人藉助方才的長劍被破一勢,看似受到劍浪衝擊般的,往外倒飛出去,其實是見勢不好準備逃走,而段玉音哪會不知道他的想法,卻已經距離自己有了一段距離,手裏的油紙傘猛然一擲,追魂奪命。
本以為逃脫了的黑衣人猝不及防,反應過來時已看到那油紙傘離自己眼前便只余咫尺,撐盡全力避開要害,卻那油紙傘還是猛速的擦着自己手臂外側飛去。
“嘩——”
好狠。
黑衣人吐出一口血,段玉音身影如跗骨之疽,就要來臨,恨恨的看着竹林中那一抹紫色的身影,他再也沒有了戀戰之意,幾個大跳,迅速的消失在了雨幕中。
“哼——”
見那身影消失的無影無蹤,段玉音本欲追上,卻奈何自己與他之間的距離的確拉開了很大,要追上恐怕不太現實,而且還得將自己新得來的情報說與白景淮聽,只得作罷。
“擦——”
拿起掉落在地上被雨淋濕的油紙傘,段玉音將它甩了甩,水滴亂濺,如瓊珠碎玉,嘈嘈切切錯雜彈,滾落在地,和落下的雨滴交差流灌在一起,而那個紫衣女子的身影,已經一步步的離開了此地。
細密如銀毫的雨絲輕紗一般籠罩天地,籠罩所有生命的痕迹,籠罩——流了一地的血跡。
黑衣人硬撐着內傷外傷,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來到深山幽谷之中的洞穴里,一把將頭上的斗笠扔開,露出一張男子的臉。
“呲——”
微微抬了抬捂住手臂的雙手,瞬時間血流又繼續往外滲出,額頭上布上密密麻麻的汗意,長久以後,居然昏死了過去。
山洞外是一方天地,山洞內是不知生死之局。
夫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誰能說得清,今日你來做皇帝,不小心壓死的一隻螻蟻,待螻蟻擁有了反撲之力,焉知不能咬死一頭猛象??
柳垂金線,桃吐丹霞。柳葉饞吐線碧,絲若垂金。赤日當空,樹蔭合地,滿耳蟬聲,寂無人語。
擁藍山莊陷入了常有的寂靜之中,卻忽然湖上來了一群意料之外的人。
娑婀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頓,看着前來宣旨的太監,只是半晌,朱唇輕啟。
“公公稍等,容娑婀去更衣完,再陪着各位姐妹一起前去。”
小太監有些為難的,“這——殿下只說說傳娑婀姑娘一人前去,沒說要帶別人啊。”
“公公嚴重了,從昨晚的情況來看,太子殿下近日神思倦怠,正是需要各位姐妹盡心侍奉的時候,若這時各位姐妹不能與娑婀一起為太子殿下盡心儘力,還能是何時呢?我等日日感太子殿下恩德,此時正是出力之時,公公寬心即可,這是考慮周到的事。”
小太監思來想去,似覺有理,便不再堅持了。
莫枕霜剛為莫沉雪捧了一盞茶,門外便聽得人喊道“娑婀姑娘到——”
然而進來的,卻不只是她一個人。
今日娑婀着一身深蘭色織錦的長裙,裙裾上綉着玉蘭花,腰系水綢,裹住玲瓏剔透身段。一枚浸泡了花香的瓔珞隨行動而搖曳,逐香漏冉冉之氣於鼻,抬履姍姍間自現風采。小巧的臉上畫著淡雅的梅花妝,耳環白玉,烏黑的秀髮綰成如意髻,僅挽着一根玉蘭簪。環佩鏗鏘,靨笑春桃,唇綻櫻顆,榴齒含香。一股大家閨秀的溫婉之氣淋漓盡致,叫人難忘。
在她身旁還有四個女子。
其中一位淡紫衣綉梅花長裾傾瀉於地,披帛則選擇了同色系的粉藍色衣,腰間有白色織錦腰佩,松垂一枚荷包,幽香暗傳。長發如瀑,斜簪一朵新開的雛菊,並挽一支碧玉玲瓏簪,綴下細細的銀絲串珠流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左側女子着深紫色蘇綉抹胸長裙,外披一件白色蜀錦廣袖紗衣,輕紗曼攏,腰身玲瓏。雲髻堆翠,鴨綠鵝黃。頭上挽着的美人髻,斜插一枝藍色寶石步搖。清新優雅,內蘊十足的淑女氣息。
再左那人一襲水藍色長裙及地,再搭湖綠色夏衣,臉上薄施粉黛,綰三千青絲,插鳴環釵環,墜彩綉纓絡,腰更楚楚。肌膚勝雪之間,搭配她刻意於眉間點上的芍藥花鈿,顯得嫵媚十足。
最後是一身穿挑絲雙窠雲雁的宮裝,外罩一件淺紫色半透明紗衣的女子。一圈珍珠釵將青絲攏聚成蝴蝶髻,最後簪一根流雲銀月簪,簪子下銀色的流蘇款款搖動,手持一把美人扇,別緻清新,倒突出些俏皮可愛來。
低頭紅暈春波臉,冷齒香消小如櫻。
真正看到那些女人,莫枕霜才深刻的明白了,什麼叫後宮佳麗三千人,而莫沉雪那所謂的擁藍山莊中遍藏美人,果真不是一句戲言,雖然心裏早有準備,卻還是忍不住酸了又酸。
四人美的各有千秋,勿說是普通女子,就是在擁藍山莊中,只怕也是姿容上佳。
看來今天來的這些人,沒有一個是偶然。
而本身世界上所有的偶然當中,都包含着必然的因素。
莫沉雪看到這環肥燕瘦的四人,以娑婀為首,在後面站了一排,都對自己暗送秋波,微微一頓,好看的眉頭一擰,“本宮記得,只讓你一個人來?”
“殿下的旨意娑婀聽得很清楚,只是眾位姐妹長久不見殿下,實在思慕,若是殿下只召見娑婀,恐怕娑婀回去會被其餘姐妹妒忌,還如何再讓殿下做到平分秋色呢?”
“妒忌?”莫沉雪輕聲一笑,笑聲里似乎帶着些諷刺,“你會在乎這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