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白琳琅的生辰禮
小蓮湖是郊外有名的景緻秀雅之地,現在又值春初,處處都是柳垂金線,桃吐丹霞的時候。
暮春三月,春水綠油油的,透底如深潭,如潛淵,樹也是遠遠的栽,使得空間看來空曠。遙燈出樹明如柿,倦獎投波密過餳。
鄉野間長蒿投波還有水響,石縫裏開始冒出了一些灌木狀的細葉槐,濃陰匝地,攢聚如簪般的將女人的頭髮攏起來,岸邊的柳葉饞吐線碧,絲若垂金,碧玉妝成一樹高,垂下綠海般的絲絛。楠葉子小如蚨錢,柚子樹葉掉在石板上,點漆葉子疊成青氈,小如暗展的圓青睡蓮葉,又像女子額上貼翠的花鈿。
岸邊有百姓出遊,帶着稚童於小蓮湖旁放風箏,還有青年男女三五成群吟詩作對。
草長鶯飛、拂堤楊柳,春煙迷醉、空翠煙霏,一切春天該有的最美的光景聚集此地。
從遠處划來十幾隻裝飾華美的皇家畫舫,原本湖面上的扁舟欹側裊娜只有三三兩兩,隨意安放享受春光,而驀然闖入視線的輝煌畫舫將所有的小舟全部隔開,以幾艘略小一些的畫舫為欄,清空了一片水域,眾星拱月的包圍起中間幾盞。
事情未完,就在眾人揣度這來的是哪一家的大人物時,大地忽然發出“踏踏”的聲音,好似輕微的地震,幾隻訓練有素的禁衛軍陡然出現,將靠柳堤的一片河岸統統圍起來,神情肅穆,使人莫敢逼近。
頭上扎着羊角辮的女娃娃,風箏落在了禁衛軍圈起來的範圍內,卻又懼怕於那些人,瑟瑟縮縮,猶豫未決,卻又禁不住風箏的誘惑,想上前去拿,還未走幾步,空氣中陡發殺意,刀芒在即,就要見血,旁邊連忙有人將女娃娃抱起,逃也似的離開了。
被眾星拱月圍繞起的畫舫,又以最尾端的一艘巨大畫舫為佳,寬綽無比,使人踏在上面如履平地,而入內才見到一切陳設都與陸地上的皇宮寢殿一般,雕樑畫棟、珍奇具有,便不得不眼饞了。
此時畫舫內觥籌交錯,小姐們的戲語、謔笑聲不絕於耳,正在談笑時,從旁邊靠過來一艘更大的寶舟,白琳琅驚喜一笑:“姐妹們,太子哥哥的船來了。”
寶舟劈開水波,穩穩的站立在了中央,龍舟外的侍女撥開簾幕,走出一位英姿勃發的貴公子模樣。
但見那人頭戴着束髮嵌寶紫金冠,身穿一襲雲錦紫袍,光潔白暫的臉龐透着稜角分明的俊挺,烏黑深邃的眼眸,泛着野心的慾望。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無一不在張揚着主人身份的高貴與優雅。
船上的女子原本笑語盈盈,卻在其人來到后緘默無聲。
“參見太子殿下——”
白景淮抬手一笑:“免禮。”
白琳琅蹦蹦跳跳的來到白景淮身旁,搖着他的胳膊撒嬌道:“大哥這回要送什麼好東西給琳琅?”
其實畫舫上已經堆滿了各家小姐、姑娘、官員送來的禮物,能留在船上的,也大都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沒看見那離畫舫遠遠地那麼多船,都是想上這艘畫舫而又不夠資格,只能遠遠的羨慕嫉妒。
白景淮淡淡一笑,揮手間有一個伶俐侍女捧來錦盒,眾人探頭看去,見那錦盒只微微打開一些,便有七彩光暈流轉,待完全打開時,看到的便更加了。
一隻全身以七彩琉璃打造的毛筆,周身似乎還點綴着青山綠水,頭部的軟毛乍看便如流雲一般柔順,黑亮無比,尾部一點宮絛穗畫龍點睛,更顯出此筆的不俗之氣。
這明顯是一隻不同凡俗的畫筆。
白琳琅探尋的眼神看向白景淮,侍女見機道,“稟公主,此乃伴月山莊所鑄,喚為提策仙人筆,筆身為一種只生長在箏玉國國都上的水醉雲仙樹所鑄;毛髮採擷的乃是活動在漉雪國雪山中的,行動速度極為輕捷的紅頂花狐貂;連接的鎏金礦物,是與在太子受封那一日,皇上賞賜給太子的寶劍材質一般的黃道精鐵;尾端的穗子是皇后的愛植初發紫梅的汁液所染。”
這樣一說,頓時周圍響起一片片抽氣聲,這支筆單獨拆開來,每一樣都是世上難求的寶物,何況加起來,其本身的象徵意義已經遠遠大過實際意義了。
白琳琅臉上露出極度欣喜之色,拿起筆看了又看,抱在懷裏笑了許久,畫舫上的女子或探頭、或注視,顯然也是羨慕的很。最後的視線卻全都落在了那個正一臉寵溺看着妹妹的太子身上。
眾所周知,太子年方二十才七,側妃雖有許多,然則太子妃卻一直空懸,一旦太子登基,太子妃便為母儀天下的皇后,即便當不了太子妃,只是側妃,日後起碼也是個妃位,更何況貴妃、皇貴妃?
而拋卻這些不問,只單單是太子風姿如此,即便做個無名無分的侍妾,淹沒在百花群中,能得太子青眼,那已經是旁人求不來的福氣了。
一時間眾人心思各異,原本是欣賞賀禮的,反倒變成了無誠勿擾,而站在船頭上的女子,一個個眼神都調轉船頭,看向了其餘面露春意的競爭對手摩拳擦掌:這些都可能是敵人啊。
空氣中飄過一道奇異的異域香氣,一艘花船奪人眼球的從遠處而來,後面遠遠的跟着一溜護衛軍,還未來到跟前便聽得一聲:“箏玉國公主駕到!!”
未見其人先聞其名,船上有人將好奇的眼光探過去,大部分對着剛剛從民間認領回來的箏玉國公主還不熟悉,倒是有人已經見過她幾面了,白琳琅原本的好心情似乎因為這個人的到來有所破壞,下拉的嘴角扯出一絲不滿,“又是她。”
白景淮撫了撫她的頭,溫柔的,“不得無禮。”
花船映入眼帘,一雙纖纖玉手挑起了帷幔,笑意盈盈的站在了眾人面前。
那箏玉國公主着一身輕紗衣廣裙,白色的抹胸上綉了幾朵艷麗牡丹,勾勒出玲瓏的曲線。細長的柳眉下包含着一池春水的眼睛,紅艷的唇畔更張揚嫵媚之色,柳似眉,蓮似腮,櫻桃口,芙蓉額,濃妝艷彩添得光彩照人,又多幾分成熟的韻味。
“聽聞琳琅公主生辰之喜,塵廂千里迢迢特來祝賀,尚無什麼拿得出手之物,唯有兩株長在深宮的絞股白檀,民間稀少,可助公主夜半好眠。”
這絞股白檀也算得上好東西,只是由這個女人送,白琳琅心裏不喜。
“誰知道你是來賀壽的,還是來砸四嫂的場子的。”
白琳琅小聲嘀咕了一句,在莫枕霜大大方方於秫香館技壓群雄,舉止洒脫,事後還能將雪蠶絲完璧歸照,便已經贏得了白琳琅的好感,而且更重要的是,雖然白琳琅不知道為什麼四哥死而復生后對原本平平無奇的莫枕霜如此迷戀,但是四哥喜歡的人,就是自己喜歡的人,她自然也是向著莫枕霜更多。
這個不知道忽然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箏玉國公主,初見四哥便死纏爛打的黏着,不知羞不說,還常常以公主的身份欺辱其他官家女子,四哥當然很好,可又不是你一個人的,莫不是以為自己是公主在他國也可以橫行霸道?
白景淮在見到那童塵廂第一眼,見其濃妝艷抹,自然心思與自家妹妹一般,都知道這女人今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然則卻在那花船上沒見到他,當即有些輕詫。
怎麼會?玉音的情報不會有錯,他應該在一個月前就與童塵廂一起到了搖水國才對,童塵廂在此,而他卻不在么?
然而想法是一回事,白琳琅身為公主,還是懂的以大局為重,十分客氣的寒暄道:“多謝公主遠道而來,琳琅感激不盡,只是禮物貴重,琳琅不敢承受,先請公主上座吧。”
將禮物交由侍女捧着,童塵廂步履款款的來到了畫舫上,左右搜尋一番,視線左顧右盼,末了卻只剩下失望,這時彷彿才看見白景淮般的,勉強行了個禮,白景淮心裏好笑,微微擺手。
眾人正當入座,遠遠的,畫舫右側響起了一抹幽幽的笛音,縈縈於耳,不絕如縷,與此同時,從左側卻奏起了一絲古琴,穿過湯湯的湖水而來,闖入眾人的心襟。
白琳琅臉色大喜,搖着白景淮的手臂:“大哥大哥,你看,是四嫂哎——”
白景淮視線一凝,童塵廂臉上陡然突現一絲憎惡之意:就是她么?
莫枕霜身穿白色紗裙,腰間用水藍絲帶相系,一支芍藥花簪斜斜的插在如瀑的秀髮上,容貌雖凡,卻肌膚晶瑩如玉,舉止脫俗,平添出塵之態。她端坐在一艘小舟之上,琴聲玎璫,如山澗溪水流淌,使人忍不住側耳傾聽。
白沉棲落落獨立,一襲白衫,玉膚玉骨,清雅出塵,郎艷獨絕,世無其二。其丰神俊秀,乃至千里扁舟四面山,春光欲上萬千枝,都成了他這一株千樹萬樹的襯托,集衣袂皆香,淡而可醉。
笛音與琴音彷彿心有靈犀般,雖然是不同時間、於不同出發地點的分別奏鳴,卻在這一刻成為了小蓮湖上的琴笛靈犀。湖水星河影動搖,天涯霜雪霽寒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