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顧辭長這麼大算起來也叫過於爾思三次哥哥。
每個小區都有一個傳奇小孩,他們從幼兒園起就懂事不鬧愛看書,各種賽事贏第一,家裏獎狀堆不下,鄰居誰見誰來誇。
於爾思就是這樣的一個小孩。
對於其他孩子來說簡直就是噩夢般的存在,讓小顧辭用一個詞形容那大概是:別人家的孩子。
因為兩人媽媽好閨蜜,爸爸又是同一個工地的工人,所以小顧辭記事那年起,對門鄰居就有一個雖然只比自己早出生一個月,但是全能的“爾思哥哥”。
“你爾思哥哥都會背詩了。”
“你爾思哥哥自學的圍棋下贏於爺爺了。”
“你爾思哥哥暑假都去圖書館你也跟着學學。”
顧爸爸看着打球回來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的兒子笑着摸了摸他的頭,出來打圓場:“以後兩個孩子多玩玩,我們顧辭也很優秀啊,還能教他打籃球對不對?”
“你再誇你兒子就飄起來了。”江老師看着父子倆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
“你爾思哥哥”這五個字充斥了顧辭的整個童年但他卻一句哥哥也不願叫。原以為初中可以喘口氣沒想到竟還和他一個學校,兩人還好巧不巧的分在一個班。
孽緣啊。
看着自家親媽一臉疼愛的目光看着斯文微笑吃着大份冰的於爾思,小顧辭狠狠吃了一大口冰。
假惺惺!
不就是學習,誰不會啊。
可是鐵一般事實證明,顧辭真的不會。
他看着燙手的48分數學卷子,只恨平日沒多做幾道題、考前沒在桌上抄幾個公式,深深地嘆了口氣,站在樓下不捨得向上邁出半步。
“怎麼不上樓?”清冷的男聲身後響起,做賊心虛的顧辭嚇得身子一顫,把手裏的卷子趕緊向身後一藏。
轉身看向來人,於爾思漆黑的眼眸中疏離淺淡的目光看向他,散漫又慵懶,顧辭立馬會意:哦哦,我擋學霸路了。
見他心虛地退幾步讓了位置,乖巧的樣子完全不似平日的帶刺的男孩,於爾思忍不住噙着了幾分笑意和他多說了幾句:“沒考好嗎?我的卷子借你。”
顧辭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見他掏出卷子塞到了他的手裏,男孩自己剛勁有力,整齊字跡的像打格子寫的一樣。
“沒用,看不懂。”顧辭撇了撇嘴,把卷子隨手丟給他,絲毫不想領這份情。
“沒事,哪裏不懂可以問我。”於爾思絲毫不在意,人畜無害笑着看向他,伸手示意他拿過來手中的卷子,顧辭沒反應,順勢慵懶的靠在了牆上側過臉,不理人的態度十分明顯。
於爾思這幅對誰都禮貌客氣的溫柔嘴臉,可真是太討厭了。
顧辭堅信,如果不是後來那場意外兩人這輩子應該也不會有所交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十四歲夏天,可能是懶洋洋的靠在空調屋裏寫暑假作業,也可能在熱浪中奔波玩耍,或甜,或咸。
可是顧辭和於爾思個顧辭的十四歲夏天,特別苦。
為了熏陶小顧辭學習,江老師特地去隔壁借來了於學霸讓兩個孩子一起寫作業,可又有什麼用呢?
老牌的電風扇“呼哧呼哧”的轉起來都比顧辭努力。
一個焦急的喊聲像一顆石子掉進了水中,打破了這夏天的平靜:“江老師!老於和老顧礦上出事了!”
原本昏昏欲睡的顧辭聽到這瞪大了眼睛僵在了原地,‘嗡’的一聲猛地在耳邊響起,身邊所有的聲音都慢慢消失彷彿換回了剛剛的平靜,可是被旁邊的身影打破,於爾思一個健步向外跑去,他趕忙抬腿跟上,彷彿剛剛短暫的耳鳴像是錯覺。
工地離小區並不遠,兩人沒過多久就跑到了。
來來往往地人群,遍地狼藉,消防員的只進不出,即使顧辭想多騙自己一會可是救護車不間斷地響聲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他這件事是真實在發生的。
“升降機出了問題,死了九個人,還有兩個人在搶救。”聽到這於爾思猛地抓住正說話的那個人:“我爸呢!我爸呢!”
工友一眼認出來是於家的小子,又看了看後面的小顧辭,男人再也忍不住哽咽道:“老顧和老於都救不活了。”
“不可能...不可能!”於爾思瘋狂搖着頭整個人失控般頭向前栽衝進去,旁邊幾個工友趕緊上前攔住。
可是男孩依舊不管不顧,奮力掙脫,不要命般狠着心非要上前去確認:“放我進去!我爸還活着!”
議論紛紛的人群也瞬間靜了下來,只有男孩吶喊到嘶啞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刀割般刺着旁邊每個人的心。
“啪”
姍姍來遲的於媽見到發瘋似的於爾思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臉上。
“別再發瘋了。”儘管她努力控制着自己,可是哽咽的聲音讓她蹲在了原地,不管再怎麼努力,一哄而出的悲傷讓她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啊!”
於爾思猛地又開始掙扎了起來,漆黑的瞳仁中多出了顧辭從沒見過的狠絕,或許是看他溫柔堅強慣了,看着他親手撕下自己的面具,顧辭更加透骨酸心。
如果是自己這樣撕心裂肺,爸爸會怎麼做呢?
對,應該會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吧。
沒由的想到這,顧辭上前一把猛地將他抱住,他明顯感覺到於爾思整個人僵住沒在掙扎。
顧辭努力控制着自己顫動的聲音,哽噎道:“哥,別鬧了,咱們回家。”
那是他第一次叫他哥。
*
於爾思放下最後一盤菜,微微抬眼看向剛剛明明答應的乾脆,屁股卻黏在電競椅上的顧辭,微微發愣的坐在那裏,他揚了揚眉學着粉絲的語氣叫他:“鵝神?該吃飯了。”
這句‘鵝神’讓顧辭回了神,他齜牙朝鏡頭擺了擺手:“今天就到這了各位,我是病號不能再打了。”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病號?鵝神怎麼了生病了嗎!
@我是鄒添:你剛剛和我杠的時候可以點沒看出來是病號。
@我們是冠軍: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只有我一個人覺得鵝神剛剛愣神是再湊時長嗎?
顧辭瞄了眼彈幕側着頭掐了下自己的臉,回答的理直氣壯:“我發燒了,還紅着呢。”話音剛落立馬切斷了直播,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摘下耳機向餐桌走過來。
於爾思看着他自己掐微紅的臉頰和一臉的愁苦,不禁有些好奇:“吃個飯而已,怎麼苦大仇深的。”
提到這顧辭怨恨的瞥了眼他,拿起筷子準備大快朵頤一下,但看一桌的素食清淡餐實在不知道從哪裏開始吃起:“這也太素了吧。”
於爾思神情淡漠的沒有回應,顧辭也討個沒趣,訕訕地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口雞蛋,可這也堵不住他的嘴:“你和沈堯...咳咳咳......”話還沒說完就被噎了下。
於爾思從小的家教就是吃飯不能說話,但這麼多年早也習慣了顧辭飯桌上也閑不住的嘴,只能無奈地把湯碗推給他:“喝口湯,你慢點。”
顧辭接過猛地喝了一大口,剛剛噎了一下臉頰還是微紅,和他自己掐的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我是說,你和沈堯現在也經常聯繫嗎?他還沒找對象啊。”他放下碗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的打量着於爾思,仔細看他的反應。
於爾答非所問:“一個醫院肯定經常碰到。”
哦,那就是經常聯繫了唄,裝什麼深沉!顧辭撇了撇嘴拿筷子狠狠地插進了雞蛋里。
“他有時會送我東西。”
哦,那聯繫還挺不一般唄,假惺惺!顧辭把雞蛋狠狠地扯開分成小塊。
“你上次故意砸壞他送的熏香盒還沒賠給我。”
聽到這,顧辭狐疑地抬起了頭,於爾思推了下眼鏡,好心提醒:“車裏,熏香盒。”
想起自己上次在車裏故意把熏香盒摔下又踩了一腳的一系列猥瑣行為,顧辭不禁紅了臉也不忘為自己辯護:“我才沒有故意。”
看着於爾思嘴角微微上揚的敷衍點頭,顧辭突然覺得自己這句話簡直就是白給,只能用手遮住臉看看附近有沒有地縫能鑽進去。
“我們倆平時除了工作上一般沒什麼聯繫,真的。”
“他送我也只是買多了才給我一個。”
“以後我只掛你送的。”
清冷的男聲不厭其煩地和他一句一句的解釋,尾音也增添了幾分不真實的柔。顧辭抬眼看去,男人鳳眸狹長,笑起來時眼睛彎彎,空氣彷彿都滯了一瞬拍。
“叮叮叮....”
於爾思的手機冷不丁地響起,看着屏幕上“沈堯”兩個大字,剛剛那番感人肺腑的發言突然一點也沒有說服力,顧辭心中的感覺一刻即逝,他下巴微微不屑地抬起:“就這樣的不常聯繫?”
於爾思不自在地側了下頭“咳”了一聲,接過電話正準備興師問罪,結果聽着電話那端臉色越來越沉。
顧辭看他有些不太對勁,但見他放下電話還是忍不住開啟陰陽人模式酸道:“怎麼?約你去聯繫聯繫?”
可是於爾思並沒因為他的一兩句生氣,嚴肅道:“去醫院,江老師出事了。”
“嗡”
耳邊嗡嗡聲不斷響起,顧辭看着於爾思的薄唇一張一合卻聽不到聲音,耳邊全都被“嗡嗡”聲充斥着,他努力的趴過去想聽清楚他接下來說了什麼可是卻聽不到。
“顧辭,顧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