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再入鏡像
“你怎麼開車的?”李光一巴掌拍在警員後腦勺,喊破了音的嗓子變得有些沙啞。
警員整個人處於發懵狀態,戰戰兢兢道:“剛、剛前面突然出現一個人,後來不管我怎麼踩剎車,就像是失靈似的,一點用都沒有。”
李光打了個尿驚,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相當難看。他從後視鏡窺了眼沈繹之冷峻的側臉,心頭稍安,於是曲起食指敲在車上,一邊斥責道:“胡說八道,你肯定是昨晚熬夜了吧?我早就說過,疲勞駕駛要不得。要想讓公民們遵紀守法,先得從咱們做起,回去寫份五百字檢討。”
“可……”
“再加一千字。”
“我寫,我寫。”警員哭喪着臉,一想到一千五百字的檢討,什麼妖魔鬼怪通通拋到九霄雲外。
李光目光一轉,看到虞魚神態淡然,胸口一堵。再瞅瞅旁邊嚇破膽子的警員,心頭詭異的找到一絲平衡:“你看看你,都三十歲的人了還不如人家一個小姑娘。”
警員扭過頭。
小姑娘眨巴澄澈的鹿眼,笑得十分甜。
他羞愧不已,重新穩定心神。開火,倒車,調整車胎方向繼續朝前駛去。
這條公路很快就到了盡頭。
車燈掃過去,右側有塊牌子,上面寫着——王家村。
睡了一路的小黑伸了個懶腰,撐起身體用兩隻前爪趴着窗口往外看,迷迷糊糊的喵嗚兩聲。
一輪圓月清清冷冷的懸挂在天邊,大地蒙上一層銀紗。入目之處,家家戶戶緊閉大門,在黑暗中猶如一座座小土包,暗得叫人心尖直顫。
“這才九點,王家村的人睡得可真早。”李光訕笑兩聲,心頭卻想:早個屁!一盞燈都沒亮,總不至於所有人都早睡早起身體好吧?
但他不敢深想,結果越努力忽視越慌……
“不是。”虞魚出聲否定道:“他們沒睡。”
李光疑惑的問:“你怎麼知道?”
虞魚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一臉無辜:“看到的。”
李光:“……”你當我人老眼花嗎?這麼黑……“居然特么真亮燈了!!!”
他幾乎要瘋,腦袋一抽一抽的疼。
一旁的警員更是嚇到將車開得歪七扭八,然而此時李光也無暇顧及,心神不寧地在褲腿上戳手,乾脆閉着眼默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漸漸的周圍開始響起狗吠聲,偶爾還夾雜着一兩句孩子的啼哭……真實的煙火氣息撫慰眾人的情緒。
最終在村尾停下,再往前是一條狹窄的小道,道路盡頭緊挨着一座巍峨高山。
虞魚推開車門,陰森冷氣拂面而來,從腳底蔓延而上,纏繞在周身,直到下巴處時彷彿被燙着似的,轟然退散得乾淨。
她摸摸下頜,腦子裏有什麼一閃而過。就在這關鍵時刻,遠處傳來一陣凄厲的尖叫聲。
虞魚彎腰一手按着車門,對沈繹之叮囑道:“外面冷,沈先生你待在這別動。王珍是我同學,我去看看就行。”
她垂眸掃了眼小黑。
與主人心意相通的大肥貓邁着優雅貓步來到沈繹之旁邊,趴下,兩隻前爪搭在他的腿上,毛茸茸的尾巴晃來晃去,擺出一副“這個人類已經被我罩”的霸氣模樣。
沈繹之眉梢微動,與虞魚對視幾秒鐘,須臾輕聲笑了出來:“快去快回。”
他,這是被小姑娘和她的寵物保護了?
……挺新奇的。
虞魚貼心合上車門,小哥哥簡直不要太符合她心意了吧?
顏好脾氣贊,話少不多事。
簡直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完美情人!
她深吸了口氣,努力按耐住不安分的心思。走了沒幾步,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轉頭髮現李光跟了上來。
虞魚睨了他一眼,無聲蹦了兩個字:麻煩。
“你說什麼?”李光不解的問了句,一邊用手電筒左右掃過田埂,就怕有什麼東西衝出來。說實話他壓根不想單打獨鬥,因為此時其他警員還在路上,要不是迫於後座那位大佬的壓力,他也不想頂着大義凜然的光環衝鋒陷陣。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李光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走,非得搶在虞魚前頭。
山底下的溫度似乎遠比其他地方要冷,漸漸的有了濕霧。
一旦察覺到這點,霧瞬間變得無比濃郁,一米開外依稀窺見一個個模糊的影子。影影綽綽,看不清輪廓。偶爾一晃眼,旁邊直愣愣的杵個人似的。再仔細一瞧,又是幻覺。
李光估計嚇得夠嗆,一路上都不吭聲,走得規規矩矩的。
“我們快到了。”又走了幾分鐘,他的聲音從前面飄過來。
虞魚沒應聲。
得不到任何回應,李光終於停下腳步。身體不動,腦袋直接翻轉過來,兩隻眼直勾勾地盯着她,重複道:“我們快到了。”
虞魚嘴唇動了一下,“你……”
就在李廣以為她要發表什麼見解的時候,卻見她面無表情地伸出根食指:“……踩在牛糞上了。”
李光:“……”
他眼角抽搐了下,咬牙切齒的繼續重複:“我們快到了。”
“不是我們……”虞魚糾正他的話:“是我!”
驀地凌空抓起一把金刀掄了過去,動作又戾又凶。
“李光”耳畔只聽到獵獵風聲,還沒來得及尖叫,便“噗”地散成一片片碎紙。
虞魚收回刀。
紛紛揚揚的碎紙后出現一個坐着輪椅的男孩,正是白日裏在樹叢看到的那人。只是他的皮膚還是正常的黃色,微微泛點青。兩頰凹陷,眼睛裏矇著一層淺淺的白翳,但還是閃着亮光。
就連胳膊都是完好無缺的。
虞魚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呵欠。
所以這是……
又踏入了鏡像世界!
“姐,你終於回來了。”男孩雀躍不已:“我今天有乖乖聽話,按時吃藥。”
虞魚驀然側身。
不知何時王珍面無表情地佇立在她背後。
王珍快步越過她,半跪在弟弟跟前,臉上的死氣沉沉一掃而光,生機煥發。她輕撫他臉頰,笑着誇讚:“真棒。”
“那我今天有獎勵嗎?”男孩歪了下腦袋,扯着她的衣擺低聲撒嬌:“可不可以不泡葯浴了?真的好疼好疼啊!”
王珍身體一僵,語氣相當堅決:“不行。”
她起身,繞到身後推起輪椅,用力握着,力氣大到手背綳起青色血管。
然而虞魚的注意力卻在她身後的鼓鼓噹噹的書包里,黑色的液體正一滴一滴往下掉。
空氣里是濃稠到化不開的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