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命案
“她在跟你道謝。”沈繹之手指握拳,抵着嘴唇低低咳嗽着,低垂的眉眼斂着暗潮。
老婦人登時抖得更厲害了,斷斷續續的,艱難地從口中擠出兩個字:“謝……謝……”
許是很長時間都沒有說過話,聲音沙啞難聽,像是破舊的風箱裏發出的嗡嗡聲。
虞魚的思緒卻被那壓抑的咳嗽聲吸引,站在晨曦下,男人那冷白皮的臉色更是白得幾近透明,脖頸緊緊繃緊,藏在衣領間的鎖骨若隱若現。
病弱,且禁慾。
好在咳了十幾聲便歇,沈繹之微啞了聲音,溫和笑笑:“抱歉,讓你多等了我一會兒。”
“沒關係。”虞魚左手按出蠢蠢欲動的右手
瞧瞧這是多麼善良禮貌的好看小哥哥啊,突然很想要氪金養崽崽怎麼辦?
但想想那四張不同匯率的盲盒卡片……
再想想自己背到家的運氣……
窮得叮噹響的小姑娘默默把蠢蠢欲動的心思摁滅。
就在此時,一輛車忽然停在了兩人身側,一個穿着警服幾乎要禿了頭的中年男人匆匆走下來,眉宇間攏滿愁容。
“先……”一個字剛開口。
沈繹之側頭撇了他一眼,清淡淡的,沒什麼情緒。
李光頓了頓,迅速改口道:“沈先生,農場那邊出了命案,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語氣掩飾不住的……敬畏?
虞魚狐疑地眯起眼。
“縣裏還聘請我當法醫。”沈繹之彷彿知道虞魚在想什麼,眉梢輕微皺了一下,刻意壓低的語氣顯得很低落:“你也知道我的病很難治,每年花費不少錢。可當校醫賺不了幾個錢,只能多找點兼職。”
聞言,虞魚心內的狐疑一下子散開,與此同時胸口浮起一股欽佩。為了籌集醫藥費而努力工作,真是太勵志了!
“是、是的。”李光擦了擦額頭花落的冷汗,乾巴巴地附和道:“沈先生醫術高超,死人活人的活都在行,是縣裏最厲害的法醫!”
虞魚:“……”這句誇讚是認真的嗎?
但。
今日剛好放晴,農場就出了命案……
“我也可以一起去嗎?”虞魚斜歪着腦袋,眉眼彎彎的建議:“我已經成年了,肯定能幫上忙。”
沈繹之意味深長地看着虞魚,自然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輕笑反問:“成年了?”
虞魚抬起下巴,理直氣壯道:“當然。”左右也就相差半年,四捨五入嘛。
“別的不說,挖坑挺在行的。”小姑娘拍拍略平的胸口,給自己增加籌碼。
剛說完,虞魚就看見面前那張漂亮溫和的臉瞬間就融化了冰棱,慢慢地柔和起來。那雙眼清潤又深邃,像是墨染一眼,浮動着細碎的笑意。
“這麼厲害啊?”男人低磁的聲音含着一絲挪揄。
虞魚得意地揚了揚下頜,鼻音輕哼了一聲,肆意又張揚:“當然,要麼你帶我去,要麼我偷偷着去湊熱鬧。”
畢竟,她可是擁有一輛公交車的青春美少女!
“再說了,如果你帶上我,回來還能一起去買菜涮火鍋呢。”
小姑娘頰邊的梨渦特別惹眼,夾着和煦的暖陽,格外甜。
沈繹之眯了眯眼。
身側,拇指捻了捻食指指腹。
想戳一戳。
“好。”他點頭。
李光猛然抬頭,欲言又止。
先生,美色誤人啊!
望着沈繹之冷峻的側臉,不禁輕嘆一聲,唉,先生決定的事情向來都只有無條件執行。他撇撇嘴,忍不住嘀咕一聲:“你要是看到現場還能吃得下飯,我叫你一聲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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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場小木屋十米開外的地方橫欄起警戒線,拉線的距離有點遠,原因在於周邊積攢厚厚的香灰,壓根無從下腳。越靠近木屋,香灰越是厚重,門口更是厚得足膝,直接將整個木屋覆蓋住,得像是……
……一座巨大的墳塋!
明明艷陽高照,眾人卻覺得一股股寒氣往衣服里鑽,往骨縫裏爬,凍得心尖發直顫。要不是穿了這身制服,早就撂攤子不幹了,躲得遠遠的。
“按理說這麼大的灰得燒個十天半個月吧?可實在是太詭異了,前幾天我們來的時候還沒有。”
“唉,老莫的死狀也太慘了,跟他養的那些家禽一樣,全身被啃得只剩下骨架,兇手會不會是那些放高利貸的?”
“放屁!如此喪心病狂的作案手法,就算窮凶極惡之徒也干不出來吧?整個農場沒有一個活物,一夜剝光骨肉,估計是惹上什麼不幹凈的東西了。”
“我聽說老莫和翠雲山那位大師早些年有點過節,他好像言語上輕薄了對方閨女,難道……是報復?”
“切,不就一個糟老頭嗎,能有多大能耐?不管是誰犯了罪,都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都閉嘴,局長來了!”有人低呵一聲。
所有人一鬨而散。
現場揚塵很大,隔得很遠就能聞到一陣腥臭至極的血腥氣。
虞魚胸口忽然一窒,頓在原地,沉悶得幾近無法呼吸。再次抬眼望去,整片天地籠罩在一片紅色霧氣當中。不遠處的房屋蒸騰着黑色煙霧,一縷縷,交織糾纏。
在場所有人頭頂上生命值正急速驟減,他們吶喊、奔潰、無助,血肉消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成一塊塊干皮。就像是某種獻祭儀式一般,煙霧越來越盛,升騰得越來越高,以狂猛的姿態瀰漫遮蓋天空。
驀地,突然幻化成一隻咆哮憤怒的黑色饕餮,挾裹着無比強烈的怨氣,朝她俯衝而來。
就在這時,肩膀倏然間被一隻手輕拍了下。
近在咫尺的黑色饕餮猛然剎車,黑色眼眶蹬得老大,急吼吼地轉頭奔向遠方叢林。
須臾,幻境散得一乾二淨。
長空澄澈萬里無雲,陽光明媚如初。蒼穹底下,眾人有條不紊的忙碌着手上的工作,神情鮮活又充滿生生朝氣。
虞魚下意識闔眸,再睜開,舔了下乾燥的嘴唇。
“你沒事吧,臉色怎麼變得這樣白?”剎那間闖入耳膜的嗓音如同林間輕拂的晚風,乾淨清冽,奇迹般的將堵在胸前的那些殘留的哀怨愁怒一點點驅趕得沉寂消無。
虞魚目光掃過沈繹之漂亮的側臉,嘴唇微動:“沒事,煙灰太大了。”
話剛落下,一方白色絲帕便闖入眼帘。
絲帕右下角綉着一朵紅色蓮花,栩栩如生,彷彿盛開正盛。
“拿着,擋着口鼻會好些。”無論何時何地,男人始終都是從容不迫,溫和優雅的。就像是他的鞋面,即便一路走來,也依舊乾淨得不染一絲塵埃。
虞魚開始覺得有點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