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42. 愛屋及烏

——酷拉皮卡突然想去看海。

友克鑫之後，與他們分別的時光，讓那些曾經退去的黑暗和仇恨又如同迷霧再度湧上口鼻，淹沒了他的身體。

即使他已經變得更強，在部下中備受尊敬，卻依舊會感到無法適從的孤獨。

海水。

透明、無邊無際、藍色的窪地。

那是與山澗不同，寬廣到令人震驚的地形，海浪聲聲入耳，空氣混合著海水的氣味，潮濕又腥氣。

“在江邊和海邊是完全不一樣的！”那個少女那時如此糾正道，她義正嚴辭地告訴他，“江邊是淡水魚的味道，海水是海鮮市場的味道！”

“有什麼區別啊你舉的例子！”另一個男孩鯊魚嘴吐槽。

彎曲廣闊的海岸線，黑夜倒映着水色，潮水漲涌，從雲層中透出的月光呈現環形的陰影，在海浪里飄飄蕩蕩，看上去就像月亮在不斷地碰碰撞撞。

而他自小居住的村莊被杉樹林環繞着，海水與島嶼都是長大后才看見的。最初對海的印象就只是：潮濕、腥氣，沒有邊際的危險之地，鹹水窪。

可畫面清晰，在地下室站在他身前的，正是捧着玻璃器皿的黑髮少女。她睜着單邊的紅眼睛，抱他的時候，包容的情緒，彷彿月夜般沉靜浪漫的大海。

那寂靜的、深藍色月夜海岸邊的空氣，搏動鼻腔，然後他慢慢伸出手——

聚集在少女眼窩的淚水被他輕輕碰了一下，便順着指尖的弧度滾落，沿着手腕掉在沙地。

少女本來就帶有潮紅的面色更加艷麗，她閉着眼睛，因為神志不清，被他打橫抱在懷中，從鼻腔里呼出的氣體甚至讓少年的肩胛皮膚髮着精巧的粉色。

“……海。”

酷拉皮卡低下頭，眉心向中間蹙起，嘴角卻微微彎着，像是悲傷又像在高興：“我們帶你來海邊了，唯。”

他很少這樣直呼她的名字。

【YUI】

單單念這個字音，簡單的音節都能讓人拉長嘴唇，變成微笑的表情。這個名字的意義就像她之於他的意義，背後帶着一切美好溫暖象徵的東西，讓音調都柔軟。

惡魔漂浮着，蹲在雷歐力的頭頂上空：“你們還真跑出來了啊，不過到這裏有什麼用？”

“你這個鬼東西，趕緊從她身體裏出來啊！”雷歐力跳起來想要去抓它，齜牙咧嘴，“說自己是惡魔，我看就是變態魔獸吧！喜歡年輕女孩的變態！”

“......你是不是有什麼大病。”

惡魔小爬矜持又高傲，不屑於和雷歐力計較：“想要小丫頭恢復之前的樣子，我很明確地告訴你們，不可能，別妄想了。”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傑立刻反駁。

“她已經沒有正確感知別人情緒的能力了，再怎麼做都是無用功，白費力氣。”

“所以你偷走了她的感情？！”

“喂，注意用詞啊，是她主動跟我交換的。而且不是感情，只不過無法和別人共情罷了。總的來說她現在就是自私的反派吧。”

“——你可以和人做交易對吧，我跟你換，把那傢伙的東西還給她。”奇犽忽然抬頭說。

惡魔十動然拒：“我現在寄宿在小姑娘的身體裏，之前當面逗逗倒是無所謂，現在她沒醒，我可不跟你們交易。”

“啊！好狡猾！”

“傑，你這不是廢話嗎這鬼東西自稱惡魔啊！”

露比失落地低着頭：“抱歉，如果不是我......”

“你別自責啊。”雷歐力嘆着氣擺手，“既然已經變成這樣了，木川她肯定也預料到這種後果。寧願自己失去同理心也要救你，不正好證明了你對她來說很重要嗎。”

“謝謝，雷歐力你人真好。”

“啊這。”

喬一個人坐在沙灘邊的礁石上，抱頭陷入糾結：“我喜歡的人是西索，對，我是個長情的人！絕對不會移情別戀！可是小唯好可愛我可以.......不行不行我不可以！”

聽到他的自言自語，雷歐力的表情頓時變成了地鐵老人看手機：“我之前就想吐槽來着，你不是獵人考試那個偷西索內褲的變態嗎！周圍的變態真多啊喂。”

“不是變態！我只是合理的私生飯！”

“......有區別嗎？”

奇犽毒舌道：“所以你為什麼要跟過來？既然喜歡那個小丑變態的話，老老實實去做個跟蹤.狂不就行了。”

喬站起來大喊：“因為我是奶茶妹妹的結拜兄弟啊！”

“你就不覺得自己這句話很怪嗎。”雷歐力耷拉着死魚眼。

“我和奶茶妹妹在第二次獵人考試里又相遇了，她幫了我好多，還和多瑪一起教我罵人，是我的好朋友！”說著，他頓了頓，“考慮到你們有可能不知道多瑪是誰，我貼心地解釋一下——那是奶茶妹妹找的雇傭小弟，大概是簽了什麼合約吧，不過他們當時關係很好的。”

“能不能換一種稱呼，奶茶妹妹，聽起來有點油膩。”

“什麼啊！明明這麼可愛！”

“你就是見色起意吧！不愧是看上西索的狠人，現在不要來霍霍木川啊！”

酷拉皮卡把黑髮姑娘輕輕地放在沙灘邊，將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聽到這些人七嘴八舌吐槽，不禁無奈地半睜着藍眼睛，默默想道：這姑娘之前都交了什麼沙雕朋友，一個正常人都沒有。除了他。

不過好在有這麼多人，把原本死氣沉沉的氛圍重新活躍起來了。明明是這麼緊張的狀況，他們卻還能找到希望，打打鬧鬧地朝正確的方向前進。

這樣的談笑讓酷拉皮卡不由回憶起過去他們幾人一起考試一起在友克鑫生活的日子：雷歐力總會抱怨住宿環境差，然後又因為看見什麼值錢的裝飾兩眼放光，奇犽就會站在一邊吐槽，看着傑睜着豆豆眼舉起房間裏的方形煎鍋，一群人湊在一塊猜拳決定誰去負責料理。不過大部分時候都是木川......

眾人忽然沉默下來。

他們一同默契地望向某個方向：像小黑貓蜷縮在沙地上的少女緊閉雙眼，冷清的面容在暗夜中散發著淡淡的銀光，一頭漂亮的長發尾部打着小卷散落在肩頭。

“吶，我說...如果奶茶妹妹真的沒辦法恢復，該怎麼辦呢？”喬小聲地問。

奇犽盤腿坐在木川旁邊，黯淡的光線在他平靜的臉上灑下一片陰影。銀髮少年近距離俯視着少女，他的嗓音本來就容易顯得苛刻冷漠，此時則更有種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沒關係，她就算永遠這樣，我也能接受。”

“我也是。”傑沒有絲毫猶豫。

雷歐力和酷拉皮卡對視一眼：“我們也是。”

露比姑娘點點頭：“還有我。”

喬自然知道這些傢伙有各種各樣的小毛病，可同時他也深刻地意識到，他們是真的很喜歡她，沒有什麼壞心思，比任何人都真誠。

“唉，這又是何必呢？”惡魔嘆氣，“小姑娘壓根不在意你們，這種愚蠢的行為到最後感動的只有自己，等她醒了，你們的命都岌岌可危，還大言不慚地說著接受她，先接受要死的事實吧。”

傑轉身面對惡魔的黑霧，表情堅定，墨綠的眼眸光芒四射：“如果是小唯的話...哪怕她是大壞蛋，我也不會害怕！小唯的一切對我來說都很重要！”

這——他怎麼看起來亮得扎眼？

惡魔向後挪了挪，不着痕迹地打量這個本該最不用擔心、看起來毫無威脅的小男孩。

思想單純，行動全靠着一腔熱血，目標性明確，任性，就是個標準的正派人物嘛。不過...他身上的言靈倒是有點意思：【要有光】——明明那丫頭完全不相信神，卻還是把這樣的祝福丟給這小傢伙了。

向光而生，被光庇護的少年嗎。

這可真是個作弊利器，有這種buff在身上，再加上原先的親和力和韌勁，簡直就是又一個人見人愛的「心引力」。

“小子，你真的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別口出狂言了！”

見多了這樣的人類，嘴裏信誓旦旦地說著認同接受，最後跑得比誰都快。尤其是小丫頭看人的眼光還很差，之前的艾斯，還不是口口聲聲發誓不死，結果死的時候對她連一句道歉都沒有。

吸收了木川的共情，又被身體記憶逐漸同化，此時的惡魔小爬，頗有那麼點和原本的少女同仇敵愾的意思。

“你能接受殺手和醫生，接受復仇者和大小姐，可是你能接受得了世界公敵嗎？”它反問，“一次兩次的同行算得了什麼，總有一天你會對多如牛毛的麻煩感到厭惡，對這個不是人的小傢伙產生反感，人心是會變的——”

傑沉默了一瞬，似乎是陷入了思考。酷拉皮卡接話道：“我贊同你的觀點，人心確實會變，沒有人能篤定未來不會發生改變，但我願意去相信這個可能性。”

“......算了，反正我也不在乎你們的事情。”惡魔沉默了一會，“等着打臉吧。”

與此同時，似乎要驗證它的話一般，那個黑髮的少女睜開了紅眼睛。

她不會喝酒，看上去還有些懵，對耳邊的海浪聲難以置信，頓了頓就一下子從沙灘上坐起來——她的背影看起來和一年前完全相同，還是挺直的脊樑，側顏也依舊流露理智冷靜的姿態，時光似乎沒有改變她的任何地方。

但很快，她的紅眼睛裏便徹底浮現出一種漠然的色彩，好像海水無法勾起她的情緒，面前只是一片普通的鹹水灣。

透過她的虹膜，倒映出的正是這樣冷酷無情的大海。

有所期待的眾人立刻展露出微表情上的失望，雖不明顯，但還是被惡魔捕捉到了。

她瞥了一眼身上的西裝外套，面無表情地拽下來，隨手丟在沙灘，繼而大大咧咧地曲起一條腿，搭着胳膊揉了揉太陽穴。

穿着鬆鬆垮垮的男式襯衫，少女的動作也有些慵懶，在摸到腿邊的海螺時，她的手指卻反射性彈跳了一下，接着收緊，將稜角鋒利的貝類使勁攥住。朝着海的方向，她猛地揚起手臂——

被人抓住了手腕。

警惕的黑色霧氣爬上少年的胳膊，對方卻依舊沒有放開。他用一種讓人難以讀懂的目光看她，銀色的頭髮被海風吹得凌亂，露出光潔的額頭，藍眼睛呈現乾涸的沉默。

“那不是很重要的東西嗎...別扔啊，會後悔的。”

“後悔？”她冷淡地和奇犽對視，輕佻反駁，“知道了那是我曾經憧憬的人送的，你還會這麼勸嗎？”

然後，她親眼目睹了少年一直以來冷靜內斂的感情如同大廈坍塌般傾瀉的全部過程。深藍的眼眸佈滿了尖銳的刺，一根一根刺向自己，就像委屈的幼貓被主人不分青紅皂白地訓斥之後，激起的痛苦和受傷。

“嗯。”他說。

起初，看到對方受傷痛苦，她是非常滿意的。但是很快，惡魔饜足地從他們身上吸收着負面情緒和能量，她在看他時，目光中又多了幾分微妙的惱怒。

奇犽以為是自己的回答讓她不滿，神情懨懨地補充：“我早就知道了。”

“那是小唯在獵人考試說過的，全世界最喜歡的人吧，他叫什麼呀？”傑坐在她斜後方，語調溫柔，“一定是個很好的人。”

木川的視線審視地落在他們身上。

“也是你和我提過的，希望能變成妖艷的女忍者女海賊，為了他留長發、改變自己的那個人吧。”雷歐力笑着推了推墨鏡。

露比同時接過話茬：“和我一起逛街的時候，只要看見牛仔帽子，你就會繞開呢。”

“在貪婪島的那個雨天，你一個人去杜力亞司是為了當時沒有的卡牌，我記得是014...緣盡剪刀，所以你才會那個樣子啊。”

奇犽瞭然地垂着眼睛：“後來在迎春祭，占卜的人才會那麼說。”

...話都被你們說完了，他該說什麼。喬左右看看，最後難以置信地指着自己：“啊，所以在場的只有我不知道嗎？不，等等——可是第二次獵人考試，奶茶兄弟明明告訴我們，他喜歡的類型是「血海深仇一腔孤勇然後走上復仇道路堅強聰明愛讀書有修養的普通人」於是當時我和多瑪還猜是不是阿妮達......”

棕發青年緩緩噤聲，因為他忽然發現，其他人一下子變了臉色，齊刷刷向那個金髮的男生望去。

“呃，你是叫酷拉皮卡吧，我記得你第一次獵人考試是404號，奶茶兄弟第二次考試也是404號，他拿着號碼牌還高興了很久。”喬慢吞吞地說著，然後某道鋒利的目光就刮在身上，他嚇得渾身一抖。

扭過頭，正好對上木川唯陰鷙冷酷的視線。

“我有這麼說過嗎？千也君。”

被叫了本名，喬迅速閉嘴，委屈巴巴地抱膝。

“真是精彩。”惡魔再次飛出來，停在木川的肩頭，不知道它是怎麼發出鼓掌聲的，總之賤賤地去蹭了一下女孩子的脖頸，“小姑娘喲，一會功夫沒見，有沒有想死我。”

“我想你死了。”少女冷漠地回復。

“......對惡魔很不友好啊。”

它的話音直接落在她的腦海中，沒有開口，而是以一種傳聲的方式，在大腦皮層中響起。

“知道現在這些人在想什麼嗎？”

“不，我沒興趣。”

少女站起來，淡漠地打量了一下這裏和王宮的距離，白金色的溫度層再次包裹住身體，顯得難以接近。配合著她毫無波動的眼神，艷麗的長相，在大海面前簡直和操控水波的海神一模一樣。

“是嗎，那就算了。”

惡魔小爬噗噗地笑着，重新鑽回她的身體，不再去看那些年輕人們。

【“能被你愛着的人，一定很幸福。”】

——反正告訴你，也改變不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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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修羅場內味了。

大海，對木川來說，一直是海賊世界的象徵。而其他人通過她，也開始喜歡海水，這是愛屋及烏。

那麼知道木川曾經崇拜的艾斯是一個怎樣的人，同時也好奇且充滿羨慕，對這個讓她改變的人擁有好感，這也是愛屋及烏。

本章依舊是屑屑的小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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