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悅君兮(為小天使加更)
當夜舒蓮華前往晏王府赴宴,長寧本來執意要去,還想出了把自己化妝成他的琴童這種餿主意,舒蓮華哭笑不得道:“你扮男裝騙騙那些眼神不好的也就罷了,王爺哪有這麼好糊弄?況且他還見過你。少想這些有的沒的了,你就在這裏安安心心的等着,我若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在外面也好救我不是?”
最後一句話徹底說服了長寧,但是她又怎麼可能真的安下心來。千叮嚀萬囑咐地將舒蓮華送出門,那一副依依不捨的情態,看得來接舒蓮華的人都犯起了嘀咕,想着這舒公子不會和他這妹妹有私情吧,好像也不是嫡親兄妹……
長寧自然不知道他們想的什麼,送走舒蓮華,她心不在焉地回去後院自己的房間,就這麼坐卧不安地看着窗外從夕陽西下到華燈初上,再到夜幕徹底降臨——舒蓮華還是沒有回來。
她獃獃的望着天色,這些年和舒蓮華相處的點點滴滴都漸漸浮上了心頭。憑心而論,她覺得這個世間待舒蓮華實在太不公平,這個男人自幼飽讀詩書,律己甚嚴,從未做過任何虧心之事,從未生過半分怨尤之心,而他所求也不多,只想安安靜靜的過自己的日子罷了,可為什麼這點小小的願望都來的這麼艱難?如果不是和舒蓮華相處了這麼些年,長寧大概也不會相信,這世間最陰暗污濁之地,還能開出潔白的蓮花。
只是哥哥怎麼還不回來……長寧不止一次想不管不顧地衝到晏王府看看,可是想到舒蓮華的最後一句話,又強行按捺住了這心思。
直到長寧幾乎覺得舒蓮華可能再也不會回來的時候,前院終於有了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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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蹭”地一下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向前院跑去,黑暗中來不及看腳下,還險些被絆了一跤,但是她已經沒有心思去注意這些了。
“哥哥!”長寧一眼就看到舒蓮華半倚在一個人身上,閉着眼睛表情痛苦,腳下更是踉踉蹌蹌,若不是旁邊那人扶着他,只怕早已摔倒在地。
那瞬間她腦子裏一片空白,禁不住朝他旁邊那人吼道:“蓮華哥哥他怎麼了……啊!怎麼是你?”
長寧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會在這種局面下見到蕭千寒。
她呆住了,一時間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也忘了接過舒蓮華。
蕭千寒微微嘆了口氣,見長寧已經六神無主,便安慰道:“別擔心,你哥哥只是喝醉了酒,睡一覺便好了。不知道他卧房在何處?有沒有備着醒酒湯?你們這裏可有下人服侍么?”
他有條不紊的聲音讓長寧漸漸冷靜了下來,她按捺下心頭的焦躁與疑問,下意識地答道:“我帶你過去,麻煩你扶一下我哥哥,我看他的樣子,大概是沒法自己過去了。醒酒湯應該是沒有了,我去燒水泡壺茶吧。照顧哥哥生活起居的周伯伯一家人都已經睡下,大半夜的還是不要折騰他們了。”
蕭千寒點頭:“也好,你給我指個方向我扶着你哥哥過去便是,你去燒水吧。”
長寧應了一聲,揉了揉眼睛,勉強沖他笑了笑,便跑去廚房燒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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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舒蓮華安置好的時候夜已經深了,長寧在院中站着,默默看着蕭千寒從舒蓮華的屋子裏走出來。
她見蕭千寒走過來,一言不發便要行大禮,蕭千寒嚇了一跳,忙阻止她,道:“長寧小姐這是做什麼?”
長寧用袖子往臉上胡亂抹了一把,強笑道:“蘇公子,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謝你啦。你救我哥哥一次,我救你一次,原本算是扯平了,如今你又救了我哥哥一次,大概還冒了不小的風險,這情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還了。”
蕭千寒深深地看着她,長寧半夜未睡,擔驚受怕着急上火,剛剛應該還偷偷哭過,眼睛腫的像核桃一樣,臉上淚痕交錯,神情更是憔悴不堪,哪裏還有半分那夜裏月中仙子花間精靈的風采?可是這狼狽的樣子,不僅不讓他覺得不雅或反感,反而……
那瞬間他平生罕有的動作比腦子快了一步,伸手將長寧臉上的淚痕輕輕擦去。
臉上溫熱的觸感讓長寧驚住了,她整個人都石化了,傻傻的站着任由他動作。
蕭千寒覺得她此時傻獃獃的樣子也甚是可愛,禁不住笑了起來。
長寧覺得自己在做夢,不然那個清冷如霜的少年何以會笑的那麼溫柔,何以會用那般繾綣的語氣輕輕道:“不知道怎麼還,那就欠着吧。”
她的淚水一瞬間就落了下來:“蘇涼,你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講明白,不許用似是而非的話敷衍我。你可想好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若是還想臨陣逃脫,就趁現在趕緊。”
蕭千寒失笑,他就知道,這丫頭看起來渾不在意,心裏卻對那天的賬記的清清楚楚,就等着這種關頭來扳回一局,這半點不肯吃虧的性子當真讓他又愛又恨。可是看着她幾乎已經寫在臉上的期待,蕭千寒只覺得心軟的一塌糊塗。
“長寧,只要你不離開我,我便再也不會走了,這一生一世,只願與你並肩攜手,千山萬水,雙宿雙飛。”
夜風浩蕩,他們在月下緊緊相擁。時光流轉,歲月無聲,山河褪色,日月星隱,剎那間,天地中彷彿都只剩下這對璧人。
前塵已忘,莫問歸程,如果可以,願光陰就此停駐,願兩心相依永如此時。
與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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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蕩蕩的鳳江自西向東流去,養育了沿岸數以百萬計的百姓。最初的最初,就是在這條河的兩岸,誕生了這華夏之地上最古老的居民。千萬年歷史走過,無數個朝代興起,無數個朝代滅亡,無數人來來去去,唯有江水奔流不息。
靈昌作為鳳江上最重要的一個河港,白天江面上自然是船來船往,人聲鼎沸,熱鬧至極。但在深夜裏,也自然是一片靜寂,只聽得到江水拍岸、潮起潮落的聲音。
而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裏,卻有兩個人影出現在河灘上,正是從城中趕來的謝長寧和蕭千寒二人。他們倆歷經這驚心動魄的一夜,皆是了無睡意,況且長寧心中還有數不清的疑問想要問他,大半夜無處可去,長寧便提議來江頭等日出,蕭千寒對這聞名天下的鳳江嚮往已久,來靈昌這幾日也還沒抽出空來轉轉,聞言也沒有什麼異議。
此時長寧站到河灘上的一個巨大的亂石上,衣衫鬢髮被江風吹的凌空亂舞。她看着眼前這“浩浩湯湯,橫無際涯”的鳳江,一時覺得心胸都開闊了起來,不禁悠悠長吟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蕭千寒凝望着這如傳聞中一般波瀾壯闊的江河,也是胸懷激蕩,百感交集,嘆道:“難怪古今詩人至此總有不盡的興懷感嘆,我一介武夫,也頗有‘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之感。”
長寧回眸笑道:“江河萬古流又有什麼好的,若是千年萬年都是孤單一人,那千年萬年的歲月又有什麼意思。我只求這百年光陰能順心從意平安喜樂便無憾了。”
蕭千寒看着她的笑顏,心神蕩漾,一時只覺滿滿的溫軟與甜蜜:“朝聞道夕死可矣,情愛何嘗不是一種道。”
長寧深深看他一眼,這話里既有生死相許的意思,也有幾分不祥的意味,她不想再接,便換了話題道:“現在可以說我哥哥的事了吧。”
蕭千寒一頓,無奈嘆了口氣,難得地猶豫了,卻拗不過長寧堅定的目光,只得沉吟道:“晏王爺性情風流,好在府內宴飲作樂,有時也會邀請一些賓客,昨日,我便收到了王爺的請帖。”
長寧臉色大變,瞪道:“你你你你你居然經常參加這種宴會?連晏王都會邀請你?”
蕭千寒無奈:“我從不參加這種宴會……只是這次是王爺相邀,無法拒絕,不得不去。”
長寧狐疑地瞪着他,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蕭千寒聞言肅然道:“長寧,我既已與你許下白首之約,按理來說對你不該再有隱瞞,但是我身負重任,在事情塵埃落定之前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所以暫時只能對不住你了。一旦此間事了,我便帶你回去見我長輩,正式訂親,屆時你便明白了。”
長寧本來只是隨口一問,卻招來他這麼嚴肅的回答,更扯上了什麼訂親見家長白首之約,當下羞的臉頰通紅,道:“別胡說好么,誰和你有白首之約了?誰要跟你去見長輩?誰要和你訂親?蘇大公子你這進展也未免太快了點,別想扯開話題,繼續說晏王宴會上怎麼了?”
蕭千寒見她害羞彆扭,也不在意,微微一嘆,伸手攬過長寧的腰輕輕抱住她,長寧象徵性地掙了掙沒有掙開,便懶洋洋地倚在他胸膛,聽他低聲道:“其實也沒什麼,無非是有人藉著醉意起鬨,要你哥哥陪酒罷了……”
“我哥哥不肯然後被打了?”
“……怎可能,你哥哥他當時只看了晏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