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表舅還是表姨
滿室寂靜時，卻有不合時宜的腳步聲，自外入內。
顧茗煙循聲看去，見那輕紗被撩開，許久未見的太子蕭澤正踏入其中，一雙眼直直的望向顧茗煙，竟是眼底綻開一抹笑意：“顧小姐安好。”
“太子殿下安。”
草草行了禮，她只放下了那濡濕的帕子，又折返回那床邊。
她自顧自的攏了袖口，攤開手伸到皇後面前。
“若要請脈，需得小枕方帕。”蕭澤出聲提醒，邊揚手將自己隨從打發了出去。
我連藥箱都用殿中的！哪裏來的什麼軟枕方帕！
卻見那皇后順著兒子心意，不肯伸出手來。
顧茗煙眉頭一挑，只將那錦被一角折了，從懷中掏了片素帕墊上。
蕭澤忍不住輕笑。
顧茗煙癟癟嘴，巴巴望着皇后。
皇后愕然看了眼蕭澤，目光又怪異的落在顧茗煙的那張臉上，輕輕的將手腕遞了過去。
只是這一診脈，顧茗煙又皺起眉頭來。
可那憂慮不過一瞬，她又慢騰騰的將那錦被鋪好，給皇后掖了掖背角，沉默良久，才道：“姑奶奶的兒子，我該叫什麼……”
蕭澤揣着手站在一邊，心想，那不就是本宮嘛。
皇后卻是收緊了手臂，怔怔看向顧茗煙：“你本該喚我一聲姑姥姥，太子……算是你的表舅。”
說罷，皇后冷眼落在蕭澤的身上：“你、去外面候着！”
蕭澤好似聽懂了什麼，目光在皇后肚子上溜了一圈，揣着手離開。
留下顧茗煙細細把脈了一番，方才正色道：“三月有餘，可今日娘娘動了胎氣，若不細細調理，只怕不能平安出世。”
若皇後生了子，那她日後豈不是要叫個小子表舅或是表姨！
顧茗煙有點慌。
皇后卻是笑逐顏開，反手握住了顧茗煙的手：“若有了這孩子，我柳氏是否可有其他出路了？”
“拖延十月，又能如何？”顧茗煙被掐的生疼，面上卻還端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小聲道：“依我所見，姑奶奶倒不如將此事暫壓，一來可等皇上料理了柳氏，二來也可困於宮內保胎。”
此言一出，她的手又被甩開了去。
皇后冷睨了她一眼：“看在這孩子面上，柳氏……”
“太子殿下，亦是您與皇上的孩子，卻也未見太子殿下能改變皇上心意。”顧茗煙顧念她四十有孕，實屬不易，心中一桿秤翻來覆去的掂量過，又道：“柳氏之罪，必是要罰，姑奶奶為何不借這子嗣，央得皇上一絲垂憐，護着活人才要緊，那些個畏罪潛逃、結黨營私的，肯定是救不回來了。”
“柳氏如今難有迴旋餘地，可您自己，尚有來日。”
這般勸說，顧茗煙又執筆洋洋洒洒寫了幾個養胎的方子。
得見皇后仍神遊九天，不過悄然上前，正色道：“茗煙擅用毒，這養胎法子不見得是頂好的，只可暫保養護，若還需細細調理，您需得找信得過的醫官大夫，對症下藥。”
接過這張單子，皇后眼神多變的看她。
“我還以為，你是為皇上和顧相前來說服本宮。”
“茗煙只是來幫您權衡利弊罷了。”
顧茗煙幫她搓暖和了手，又補了一句：“茗煙還有許多事情都沒做，萬不想因柳氏或是顧氏，擾了我，自是得在其中周旋一二。”
指尖泛了暖，心裏卻冰涼一片。
皇后目光凄凄，只將顧茗煙的手緊了又緊，終是長長嘆了一聲：“容我再想想，你先……回去復命吧。”
顧茗煙瞳仁微微收縮，又對上皇后那無神的眼，終是起身。
還未發一言，卻又得見那皇後半撐着身子，脊背挺立的靠於軟枕之上，從枕下取了根金色鳳簪來，遞交於她。
“你既喚本宮一聲姑姥姥，這鳳簪，便當是本宮給小輩的一份薄禮。”
金色的鳳簪尾羽滿焰火，鳳眼血紅。
是只實實在在的火鳳。
顧茗煙眼底劃過一絲詫異，卻聽得皇后又一聲輕笑，輕拍過她的手背：“本宮母儀天下，乃是金鳳，你這小輩不過命數所致，火鳳是否富貴祥瑞，亦是你的命數。這鳳簪，襯得上你的羽衣。”
“姑姥姥，耳目通達。”顧茗煙莞爾一笑，珍重的將這鳳簪攥緊於手中，對上皇后那略帶笑意的眼，只道：“皇后既已知曉皇上心意，想來心中已有決斷。”
“此事並非皇上告知，而是我自己探聽來的。”皇后撩去耳邊的碎發，瞧着手邊唯一的一簇燭火：“聖心難測，未來還未可知。”
“姑姥姥的話，茗煙記下了。”
顧茗煙躬身行禮，指腹摩挲過手中鳳簪，眼神微暗。
鈴蘭節上，她所穿的羽衣乃是綉娘們精心趕製，而背後的火鳳紋，卻是藏得嚴嚴實實，饒是她也不過是見過一次方才知曉。
可此時此刻，皇后竟也知曉此事。
天楚金鳳朱雀，乃是皇權象徵。
而火鳳青鸞，卻是書中所記，同宿同出、情比金堅之意。
哪怕她背上是實實在在的金鳳，卻也不能因她而撼動皇后尊位，只得以火鳳為名告知天。
想入非非之時，皇后已然將門外的太子蕭澤喚了進來。
“更深露重，你親送了茗煙去你那父皇那，請個安，莫要叫你父皇以為，你只惦念着母后。”
“兒子知道了。”
蕭澤略一拱手，那目光淡淡自皇后肚子上逛了一圈，方才回過身來，帶顧茗煙離了殿中，尋摸了兩個信得過的小太監在前掌燈。
“我母后當真有……”
“太子殿下。”顧茗煙出言打斷，回頭看他：“皇後娘娘身體有恙，這幾日需得好生調養，不然來日陰雨天氣，雙膝疼痛，小腿抽疼，那便是受苦了。”
嘴上恭敬，可那眼底分明說著——此事不可妄言。
蕭澤瞧着那雙桃花眼，不自覺勾了勾唇角：“你年紀輕輕，已然是醫術卓群，倒是叫我好奇你師從何處。”
“師從書卷罷了。”顧茗煙隨意敷衍了句，悄然加快步伐。
太子落在她身後，眼神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