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慧眼如炬
“呃……”八姑子差點被口水嗆住,現在的小姑娘都這麼直白了嗎?
姜如笑着道:“在他人眼裏他也可以很病弱,還不會說話,但在我眼裏,誰也比不上他。”
包含高高在上的謝漪瀾,也敵不上祁樹一根頭髮絲兒。
“病弱?”八姑子喃喃作聲:“你確認?”
那反應是個厲害的主啊,小姑娘你是不是眼瞎?
姜如露出:“他會好起來的。”
雨逐漸小了,晶瑩的雨水順着房檐往下游,砸在地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江嘉才洗澡出來,散披着一件大紅色的紗袍,如墨長發垂到腰下,粉嫩,眼睛潮濕潤的。
他恬靜地坐在錦墩上,任由美婢給他梳頭打扇,神志閑適,再沒有以前的暴戾,更像一隻軟綿綿的小狗。
桃蕊柔聲安慰他:“公子別急,八姑子出面,必然能把人請回歸的。”
江嘉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不耐性地將袖子一掃,狂妄地道:“小爺才不急,死丫環敢不來,便把她綁來!”
適才那隻軟綿聽話的小狗便像是錯覺,這反應便是一匹特地搞毀壞的惡狼。
桃蕊痛苦地扶了一下額頭,她不該奢望公子的性格會變好。
一個美婢大着膽量道:“公子,如果是獲咎了她,她不高興,不給您看病如何辦?”
江嘉神采猙獰:“那便綁了她全家!”
美婢道:“姜姑娘看起來並不是唾面自乾的人啊。”
江嘉握拳:“那便打到她服了為止!”
眾美婢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裏看到了驚怖。
全世界能治公子的僅有姜如,打死或是獲咎了,遭罪的便是她們,因此必然要好生奉養着,萬一公子抽風,姜如也可以會看在她們經心儘力的面子上,少計較一點。
忽聽裏頭傳來轉達聲:“公子,姜姑娘來了。”
江嘉立馬推開給他梳頭的美婢,走到窗邊白藤躺椅上躺好,翹起兩條,自滿洋洋地晃了兩下,拈起一粒葡萄喂到嘴裏:“請~”
“小如,請進。”八姑子鬆了一口,好歹懂得說“請”,不枉她以前苦口婆心勸了那麼久。
美婢打起湘妃簾,江嘉風騷倜儻地將長發以後一撩,露出線條硬朗俊秀的臉頰,對着門口來了一個狂妄而不失文雅的亮相。
姜如走進房子,目光落到窗前紅彤彤的人形身上,瞳孔便是一縮,迅速轉身走了出去。
什麽意圖?看到他便跑,他是鬼嗎?
江嘉一怔,怒瞪八姑子。
八姑子盜汗都出來了,她也不曉得是如何回事呀!忙忙匆匆追上姜如:“如何啦?”
姜如淡淡地道:“男女授受不清,貴公子衣衫不雅觀,我未便入內。”
是為了這個,八姑子松一口,想來說服公子系好衣帶沒問題吧?
又聽姜如道:“紅色會讓我心浮氣躁,另換一身吧。”
“昂?”八姑子傻了眼。
這是個天大的難題啊!公子必然會炸的!
她結結巴巴地道:“紅色多喜慶啊,那什麽……”
姜如不容商榷地道:“要麼根據我的禮貌來,要麼我走人。”
八姑子深吸一口:“好,我去!”
一會兒后,屋裏傳來江嘉的怒吼聲:“她算什麽人啊?我娘都沒她這麼抉剔,看個病還要更衣服?還要換她稀飯的顏色?她是皇帝她選妃啊?”
八姑子等人手忙腳亂:“公子慎言,公子慎言!”
烏七八糟鬧騰許久,八姑子再次出來相請:“可以進入了。”
姜如專一地插花,制香,焚香,燒水,烹茶。
阿米恬靜地跪坐在一旁,不時給她遞東西,打動手。
江嘉換了一身素淡的月白色紗袍,靠在躺椅上,神采陰鷙地盯着這主僕倆,試圖用眼神洞穿她們,讓她們瑟瑟股慄。
那主僕二人卻是毫無半點反應,當他是透明的。
“哼!”江嘉忍不住,一腳將眼前的矮几踹翻在地,嚇得眾美婢一陣吸氣聲。
姜如卻是眉毛都沒動一下,只將一盞熱火朝天的茶遞給阿米:“可以了。”
桃蕊迅速上前,從阿米手中接過茶盞,眼尖地發現茶盞變了。
不再因此前那隻晶瑩剔透會開紅蓮的水晶盞,而是一隻平淡無奇的白瓷盞。
再看茶壺,茶壺也換成了一隻蓋子缺了一角的舊紫沙壺,暗沉沉的,一點都不精緻。
桃蕊下認識地看向江嘉,總以為要壞菜。
果不其然,江嘉一眼看到那隻白瓷茶盞,立馬便毛了:“你如何回事呀?誰讓你拿這麼卑賤的茶盞給小爺用?它配……”
“它配不上公子,我曉得。”姜如不緊不慢地道:“但沒方法,我窮啊,再也找不出更好的茶盞了,要不,公子這裏別換一隻寶貴的、配得上公子的茶盞吧?”
八姑子打圓場:“好好好,快把公子那隻琉璃盞拿出來!”
江嘉兇狠地瞪着姜如:“茶壺又是如何回事呢?”
姜如垂憐地拿起那隻舊茶壺:“這茶壺可寶貴了,我們家傳的,得有上百年的光景了,這泥料做工都不得了。這色澤多潤啊,泡出來的茶可好了,品格得提升一兩層!那天公子嫌我的茶具不太好,我思來想去,僅有它才配得上公子!”
江嘉用看痴人的眼神不屑地瞅着姜如:“你沒見過好東西吧?這破壺也喝采?”
姜如挑眉:“了!在我心目中它便是很好的!”
江嘉盯着她看了半晌,看不出任何不對,便將下頜一揚,從鼻腔里“哼”了一聲,道:“看你孝心可嘉,便不嫌你眼瞎了!”
也不要女僕換什麽琉璃盞了,接過白瓷茶盞,將茶湯一飲而盡。
八姑子等人鬆了一口,真是個祖宗啊,她們適才真怕他會砸了姜如的茶具。
很快,三盞茶喝畢,茶葉末子也都喝光了,姜如修理好東西要走,江嘉卻慢悠悠地道:“慢着!小爺讓你走了嗎?”
還說今無邪順當呢,是在這等着的!
全部人的心都揪成一團,不等姜如作聲,八姑子和桃蕊先便賠笑道:“公子有什麽交託?”
江嘉看也不看她二人,站起從容不迫地走到姜如和阿米身邊,圍着二人轉了幾圈,猛地指着阿米道:“小爺認得你!”
阿米和姜如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裏看到了緊張。
是了,那天夜晚浣游光競價拍賣阿米,江嘉是在場的。
他以前瘋瘋癲癲,老眼昏花,沒能認出阿米是正常的,這次他比較蘇醒,認出阿米也在事理之中。
但那又如何樣?
她不偷不搶,獲得阿米的歷程全都合法,怕什麽?
姜如悄然地笑着,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江嘉指定阿米以後,再勾起右邊角,鬨笑着盯着姜如,輕聲道:“你的身份很特別啊……能被浣游光奉為座上賓,坐在甲字號包廂。開了一家葯膳堂,賣些稀奇詭譎卻能強身健體的菜。
有一手好茶藝,能治種種疑問雜症。眼高於頂,膽敢不把小爺放在眼裏,小爺很獵奇,你畢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如果是小爺讓人去查,能不可以查出點什麽來?我聽說,你和江家藥鋪的葉掌柜有點過節?”
姜如內心“咯噔”一下,緊張地想,莫非他曉得她行使他合計死葉掌柜了?
不對,他一準兒是詐她的,否則以他如此率性妄為的德行,早便翻臉了!
因而板着棺材臉,面無表情地道:“公子真是慧眼如炬,我的身份的確很特別。”
阿米不解地眨眨眼,她如何沒發現姑娘的身份畢竟特別在哪裏?
八姑子有種“肯說真話了”的喟嘆之感。
姜如淡淡地整理了一下袍袖,濃長的睫毛垂下來擋住心虛的眼睛,雲淡風輕地扯着角,江江道:“我與浣游光主有舊,因此他很照謝我。至於這手好茶藝,那是真沒方法,家傳的秘方。”
姜如存心裝出一副自滿樣兒,彷佛認識浣游光主有多了不得似的,僅希望如此能撤銷江嘉的疑慮。
但她不曉得,認識浣游光主,能得對方照謝,很了不得。
江嘉驕狂的神采總算緩和了幾分,他默然着看向八姑子,看到後者必定的點頭以後,便又看向姜如,清了清嗓子。
八姑子以為他會放過姜如,卻沒想到他很是高聲地吼道:“浣游光主很了不得啊?你曉得小爺是誰嗎?”
姜如很煩了:“曉得,你是有錢人,貴公子嘛!”江有錢,江朱紫,江賤人!
江嘉鼻孔朝天:“有錢算什麽?可貴的是有錢又有權!小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江嘉是也!如何樣?沒想到吧?嚇沒嚇着你?”
姜如逢迎道:“嚇着了,嚇着了,好了不得……”
她打發得太厲害,江嘉眯了眼睛、嗖嗖散發冷氣:“你曉得小爺是誰嗎?”
姜如道:“您適才說了呀,江嘉啊!著名的大富人啊!浣游光的人都不敢惹您!”
江嘉確認她完全不認得他是誰,輕鬆鑒戒的同時,又以為不爽:“你曉得宰相大人是誰不?”
姜如故作高傲:“我一個小小的民女,生意人,不需求曉得這個。”
“哼土包子!”江嘉一下子找到了生理上風,鄙視地鬨笑道:“沒見識!蒙昧當高傲!告訴你,當朝宰相大人姓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