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是十八節 君心難測

封門關大營之內，與林奇大帳比鄰，是一座臨時搭起的小營帳。陌芊一個人坐在黑暗之中，眼神之中卻透着一股冰冷的恨意。她痛恨這個世界的不公，痛恨自己多年面對的屈辱，甚至痛恨自己的父母不該把她帶到這個世上。

陌芊深知自己在唐川手中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棋子，如果僥倖活下來，對唐川來說或許是一把暗刃。但即便是被孔贊秘密抹殺，在唐川的佈局之中也掀不起任何波瀾。陌芊甚至渴求，林奇真的能夠帶着她遠離是是非非，但是陌芊知道這種期望非常渺茫。甚至說，自己都不一定能夠活着離開這座大營。

旁邊的營帳之內，林奇靠在床榻上微閉雙目思索着一些事情，十三卻是不安的來回走動，時不時掀起帳簾向外看一眼。

“十三，你身上還有傷，早點睡吧。”林奇忍不住說了一句。

“少爺，芊芊姑娘一個人在帳篷里，我有些不放心。”

林奇無奈的坐起身，“那怎麼辦，不行你就過去陪她入睡。”

十三面色一紅，“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怕~！”

“放心吧，孔老頭再怎麼說也是當世大賢，他會顧及自己的顏面。”

林奇說著揉了揉額頭，他也在思索着下一步該怎麼走。別看林奇對劉軻的邀請拒絕的很堅定，但他知道既然卷了進來，要想脫身也不容易。況且自己知道的秘密不少，真要是一拍兩散，以孔贊對太子的執着絕不會讓他活着。

林奇正在沉思，十三卻是耳朵一動，伸手放在腰間的短劍上，“少爺，有人來了。”

十三話音剛落，門帘一挑百里軒走了進來。別看他與九兒一前一後離開了將軍府，但百里軒是翻牆越脊直入軍營，而九兒還得去馬廄找馬上鞍，繞行大半個關鎮才能到達。這一耽擱，足足差了半柱香的時間。

百里軒看了警惕中的十三一眼，向林奇說道，“林奇，孔老大人讓我給你帶幾句話。”

林奇看到百里軒一身勁裝，心中一動，向十三暗示道，“十三，你去芊芊那裏，我想單獨與百里大人聊幾句。”

“少爺~？”十三有些不安，他明顯感覺出百里軒面色不善。

林奇再次給十三遞了個眼神，“去吧，任何人敢對芊芊不利，不必客氣。”

十三心中明白林奇的意思，猶豫着本不想走，但是看到林奇犀利的目光，十三隻好點了點頭，目光兇悍的盯着百里軒，從他身邊走了出去。

百里軒不禁嘲諷道，“怎麼，你怕我帶人過來，對那女子不利？”

“百里大人別誤會，芊芊只是個弱女子，需要保護。再者說，我兄弟二人的命不值錢，但真有人想無辜殺人，至少十三能殺個夠本。”

“你這是在威脅我？”

林奇不屑的笑了一聲，“我們保護太子之時，說的比什麼都好。如今太子安全回到封門關，保護太子最大的功臣卻被軟禁在大營之中，百里軒，你覺得這對我們公平嗎？”

百里軒皺了皺眉頭，“身為大安子民，保護太子是責任，你沒資格居功自傲。”

“你錯了，在秋水城歸塵院信王爺可不是這麼說的。說白了我們兄弟只是為了賞錢，如今大功告成，為何不讓我們離開？”

百里軒怒視林奇，林奇也毫不示弱。兩人對視了片刻，百里軒惋惜的嘆了口氣，“林奇，你小子確實有些不凡，但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在北辛之時，或許可以讓你張揚一時，既然回到了大安，你就沒有資格講條件。”

林奇苦笑道，“看來軟的不行要來硬的，好啊，我林奇就是草民一個，這條命也不值錢，想要就拿去。但是逼我做不想做的事情，恐怕你百里軒大人做不到。”

“你不怕我殺了你？”百里軒威逼的盯着林奇。

林奇卻搖了搖頭，“孔老還沒這麼小肚雞腸，這會毀了他一生的清譽。”

百里軒指了指林奇，“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打的什麼鬼主意，剛才你讓十三離開大帳，我若殺你，以十三的能耐確實可以逃出這座大營。小子，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孔老可以放過那個北辛婢女，但是他有個條件~！”

百里軒剛說到這，就聽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聲。林奇聽着眼神一亮，竟然是九兒在外面叫罵。剛才林奇還真有些害怕，現在九兒一到，林奇終於可以放心了。

不大一會兒，就看到九兒闖了進來，兵衛們可不敢緝拿這位將軍大人的親妹妹。

“百里軒，你敢動手，我就死給你看。”九兒抽出佩劍橫在脖子上，快步擋在了林奇身前。

百里軒氣的翻了個白眼，乾脆半轉身軀，那意思讓林奇來處理。林奇面帶微笑，輕輕的握住了九兒拿劍的手。

“我的小姑奶奶，可別真傷了自己。百里大人只是過來陪我說幾句話，這裏沒什麼危險。”

“在將軍府我都聽見了，他是要~要對芊芊不利。”九兒倔強的說道。

“眼見都不一定為實，耳聽更不一定是真的。那什麼，十三和芊芊都在旁邊的大帳，你先過去替我保護着芊芊姑娘，我與百里大人還有話說。”

林奇安撫着九兒，好說歹說把她勸離了出去。得知芊芊沒事，九兒也長出了一口氣。她真擔心自己晚來一步，看到的會是十三瘋狂的廝殺。還好，事情不是她想像的那樣，既然一切平安，九兒也聽從了林奇的勸說，邁步向芊芊的大帳走去。

過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百里軒離開了大營，林奇也背着手走進了芊芊的營帳。

三個人都急切的看着林奇，林奇臉上擠出一絲無奈的笑容，“放心吧，都過去了，芊芊以後不再是婢女，她和十三一樣，都是兄弟姐妹。”

陌芊一聽，忍不住流下激動的淚水，對着林奇跪拜了下去，“芊芊多謝林大哥救命之恩。”

“這是幹什麼，趕緊起來。”林奇慌忙拉起陌芊，他可不習慣被人跪拜。

九兒心中一動，“林大哥，你~答應輔佐太子了？”

林奇看着三人期待的目光，微微搖了搖頭，“沒有，不過我答應一起回京，看看情況再說。”

林奇也是迫於無奈，雙方各退了一步，孔贊放過芊芊，但林奇必須跟隨他們一同進京。不管林奇是否進入仕途，至少人在京都，有些事情或許會看的更清楚一些。

九兒得知林奇也跟着回京，激動的差點呼喊起來。這一路上林奇一直說要四處漂泊，一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林奇，九兒的心情非常低落。既然林奇一同入京，終於可以在京城見到林奇了。

......

太子回到封門關的消息，不用李占渡八百里加急，各方眼線紛紛放出飛羽，迅速向各自的主子傳遞了密報。

一日之後，距離封門關最近的信王，最先收到了消息。歸塵院閣樓之中，點燃着兩盆炭火，大總管洪山恭敬的站在一旁，不敢驚擾信王的沉思。信王手中捏着一枚棋子，久久未能落入棋盤。

片刻之後，信王扔掉棋子抬頭看着洪山，“洪山，孔老執意要把本王推到太子這條船上，你覺得最終會如何？”

洪山面露尷尬，猶豫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信王瞟了一眼，“這裏只有你我主僕二人，沒有禁忌，但說無妨！”

洪山答應了一聲，這才說道，“王爺，老僕覺得事情有些超出您的掌控。孔老雖然與王爺您有着半師之宜，但這次的北辛之行，好多事情卻並未與王爺商討。當然，這都不算什麼，但有一點他對王爺隱瞞，或許將來會釀成大禍。”

“你是說~劍神巴郎之事？”信王抬頭看着洪山。

洪山微微一躬身，“不錯，請恕老僕直言，若不是北辛的暗子聽到魏志山與孔老的談話，恐怕王爺現在還蒙在鼓裏。巴郎身居御前侍衛副統領，他親自出手，背後的授意者不言而喻。老僕斗膽猜測，那太子劉軻即便到了京城，恐怕~。”

信王卻搖了搖頭，“這怪不得孔老，父要殺子，本王最好還是不知道為好。本王只是奇怪，劍神巴郎親自出手，他們是怎麼逃得過這一劫的。難道就靠九兒那野丫頭？哼，她還沒能力讓巴郎改變聖意。”

“王爺，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動了殺意，王爺就不該再蹚這條渾水了。”

信王擺了擺手，“洪山啊，你還不了解陛下，我那皇兄心機之深，恐怕還在孔老之上。劉軻這次能毫髮未損回到大安，或許~這才是皇兄真正想看到的結局。”

洪山心中一動，“王爺的意思是~陛下並非真的要殺太子？”

信王冷笑道，“殺死一個多年未見的兒子，對皇兄來說不算什麼，聖令未必是假。不過，若能在眾多殺機之中逃離出來，這才是他想要的皇子。”

“那也是孔老的籌謀，與太子關係不大。”

信王看了洪山一眼，輕蔑的撇了撇嘴，“洪山，你錯了，不管是誰在籌謀，只能說明太子身邊有了真正輔佐他的力量。而且能在巴郎劍下逃生，更能證明劉軻身邊存在着身手不凡的忠誠死士。有了這兩點，想必皇兄應該感到很欣慰，至少太子回京之後，不會一味地遭受後宮打壓而無力反抗，最後向他母妃那樣鬱鬱而終。”

洪山微微躬身，諂媚的說道，“這還不都是王爺的功勞，若不是王爺知人善用，太子身邊何來的死士。”

信王心中卻暗暗嘆息了一聲，他原本以為孔贊重用兩個籍籍無名的草民，無非是想找個替死鬼，甚至說信王都沒想到林奇與十三還能活着回來。但是現在，信王真正升起了惜才之心，不過他知道林奇與十三不可能再入他的門下了。

“洪山，既然孔老執意要輔佐太子，那本王就再為太子添一把火。馬上請旨，本王要親送太子回京。”

“王爺，您這可是~？”

信王苦笑道，“既然都接到了封門關，本王已經沒了退路。去安排吧，本王也該去拜見一下皇兄和母后了。”

洪山知道信王心意已決，當即不再猶豫，馬上擬寫奏摺請旨入京。

兩日後，大安京都皇宮，在一處戒備森嚴環境幽雅的庭院之內，一名內官匆匆的跑向了寢宮。

寢室之內瀰漫著一股刺鼻的味道，即便是上品的龍涎香，也遮蓋不住葯湯的氣息。大安帝君劉創趴在龍榻之上，花白的頭髮有些凌亂，額頭上更是青筋凸起，彷彿在忍受着難熬的痛苦。他的背部，有一片被藥膏塗抹的爛肉，散發著難聞的惡臭。太醫們從未見過這種病症，嘗試了多種方法都不見效，如今他們唯有延緩皮肉的腐爛，誰也不敢保證陛下還能堅持多久。

“陛下，封門關密奏！”一名老公公輕輕稟報了一聲。

帝君劉創雖然趴在龍床之上，眼神卻是一厲，“怎麼，李占渡那小子跟北辛打起來了？”

“回陛下，沒有打起來，是~太子殿下回封門關了。”

“什麼？”

劉創一側頭，目光威嚴的盯着老太監，嚇得老太監渾身一顫，趕忙把密奏複述了一遍。

劉創重新回過頭閉上了雙目，當他再次睜開之時，雙目之中浮現出一絲痛苦之色。

“老東西，你還真要跟朕賭下去，朕為君你為臣，不過這個賭局，朕到希望你能勝出。可惜啊，阿珂歸來的太遲了，為了朝綱穩定，朕只能讓阿珂承受這一切。來人，馬上把麗景宮收拾利索，傳令各城各郡，隆重迎接。”

老太監一愣，心說太子回歸不是應該入住東宮嗎？為何要入住荒廢多年的麗景宮？不過老太監不敢多問，趕忙答應了一聲。

“老奴遵旨！”

帝君劉創命人攙扶着坐起身，既然劉軻能活着回來，他也不想再追究什麼人的責任。但身為大安帝國的君王，劉創自知已無多日，根本無法等待劉軻威震朝綱那一天。為了朝綱的穩定，即便劉軻回歸他也得廢黜太子。劉創心中已經定下了接掌大任之子，那就是皇后一族與誠王鼎力支持的二皇子劉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