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是非江湖

江湖，不過是一種讓別人覺得比較好聽的稱謂。江湖中人，不過是一群想要殺人又不得不被人所殺的不敢正經事的人。

在我看來，江湖就是如此。

而但凡要行走江湖的人，卻很少有人會看到這一點，因為他們總是被俠義所迷惑，被行善所迷惑，看不到行走江湖其實是一種很是現實的生活。

是人都要生活，但每個人所選擇的生活方式往往不盡相同。你以為你可以玩弄權術，你就去當官吧，你覺得自己可以操縱時機，你就去做商賈吧，如果你的思想夠豐富足以博覽天下，你就去著書立說吧。

我想，只有那些閑着沒事幹又沒有自己的生活目標的人，或者是被逼無奈不得不離家出走的人，或者是要為某種信仰而甘願赴湯蹈火的人，或者是身後有一大攤子事不得不處理的人，才有可能選擇走上江湖這條路。

也有很多人是因為對此頗感興趣才走上這條路的，儘管還沒到最後他們都興趣全無，或者說到生命的最後才現這個興趣是多麼致人的命，自己根本玩不起。

置身江湖，誰都玩不起。因為江湖永遠是波濤洶湧的，從來都不可能平靜非常，基於此，天下永遠沒有第一，只有爭奪天下第一的人和屈於爭奪天下第一的人，所以這個世上只有敢說自己是天下第一的人，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天下第一。江湖中沒有一個可以讓一切人臣服的人，自然不能風平浪靜，於是，那些即使是看起來可以和所有人玩得起的人，到最後也不可能不成為某個人或自己的刃下亡魂。

江湖上每一件事情的生，十有**都會讓人感到不可思議。如果很多事情可以按照正常邏輯來推理並得出一個讓很多人很是認同的答案的話，那麼，江湖便不是江湖了。

要不然也不可能有人能夠一夜成名，一鳴驚人，要不然也不可能有那麼多人無緣無故地死去，要不然這天下肯定會少了很多的刀光劍影。

江湖如果安寧，天下則肯定安寧。

而江湖永遠沒有安寧的時候，所以這天下一再狂涌波瀾，後浪推前浪，更迭着一代又一代的人，血腥着一代又一代的人。

有人要息事寧人，但更多的人卻要挑起事端。很多人不可能閑下來舞風弄月，江湖中人都有一股子為看起來並不太起眼的事情推波助瀾的叵測之心。於是，這江湖不得不讓很多人陷入無奈的絕境，也讓很多人自得其樂地隔岸觀火。

作為殺手一樣的劍客的我，深諳其中的道理。我是一個殺手，一直做着那種人命和金錢的交易，我是一個劍客，江湖中的很多是非難免不理透，所以我知道江湖中的腥風血雨是一種多麼奇怪的現象。

我參與着，往往不是主角，而是一個讓別人忽略但在關鍵時候又起着重要作用的配角。基於這種特殊的身份，我了悟了江湖。

可是，一旦江湖行，便很難再退出，除非你死去。很多年前，我便被傳聞已經死了，其實這是我自己編造的謠言，因為當時經過了一次一次生死的殺戮之後，我實在厭倦了江湖的生活，很想死卻沒有死成的我想到的是隱沒，於是便有了自己隱蔽五年的過程。

其實，我根本就沒有真正隱蔽。我已經是江湖中人了，只要還活着，我就退不出江湖，很多不想參與的事又不得不轉過身來參與。

所以，在那消失的五年裏，我也一再殺着人。

沒有人知道被我殺的人是如何死的，即使判斷得出也不可能猜到我的頭上。在很多人的心裏，我已經死了。

沒有人知道我有多孤獨，因為在很多人的心裏，我已經死了。

那五年裏，知道我沒有死的人只有一個，那人就是歐宜靜。

嚴格地說，其實是應該有兩個人知道我沒有死的，另外一個人是我的忘年交敬寒道人。我多次拜訪過他，雖然他並沒有見我，但我多次向他示意過。以他的聰明，他不可能不知道我依然活着。

被別人傳聞着我已經死了，這事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這五年必須忍受的孤獨。

其實，也可以說，我真的已經死了五年，因為我在這其中也視自己已經死去。

不過，某一段時間裏我還是會有一些異常的反應的。譬如，我想讓自己知道自己依然繼續活着，沒有享受到生的樂趣卻依然擁有着生。之所以在這五年裏我繼續殺人，根由似乎便積於此吧。

聯繫我的人只有歐宜靜。幸虧她在這段時間裏混得不錯，一個人的名聲很快成為江湖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然後她秘密地有了一種雇傭殺手的職業，我才能在很隱蔽的情況下，以一種為人不知的身份，做一些以前做過而當時只是為了排除孤獨的事情，殺人。

殺人不能帶給我生活的樂趣，但不殺人我更不知道生的樂趣，自己是否還活着。

反正在很多事情中，我所充當的不過是因為錢才參與進去的配角，沒有人真正在意我是誰，也沒有人想知道我是誰。

別人的忽視，讓我可以繼續隱沒繼續消失。但同時也讓我感到更是孤獨。

我厭倦了江湖中的是是非非，不想再與腥風血雨打交道。可是，可是……如果拋卻了自己一直以來都在維持着的生活方式，我卻又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什麼。

行走江湖這條路充滿了血雨腥風,但有的人知道如此偏偏不畏懼，硬要笑着飲血嗅腥踏行，嘗試着讓自己無聊到難耐的生活有一點非比尋常的刺激，我似乎不是其中的一位，但確實又這樣的一位。

也可以說，我不是不畏懼，當我讓自己變得很是無情后，一顆心對自己所做的一切便變得冷漠了，不知道嘗不出是什麼滋味，也就沒有什麼畏懼可言了。

在那看起來是消失的五年裏，我無法忍受太過孤獨的生活，所以我需要尋求一些刺激，讓自己知道自己還活着，哪怕這刺激需要別人的命去換。我所殺的人是得了錢后我必殺之人，所以我也不必在乎什麼是非，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就夠了。

你無法去想像一個被別人認為已經死去的人究竟忍受着多麼深的痛苦和孤獨，你就不能想到我這五年裏究竟是多麼生不如死。

而既然我還活着，我必然要尋求解脫自己所面臨的遠非枯燥乏味能形容的生活給我的那種無可奈何的襲擊。我要殺人，如果我想要尋求到生活的刺激，我要殺人！

江湖，我面對江湖只能這樣變成一個在很多時候失去正常人的理智的劍客，殺手般的劍客。

我知道，這一場無解的紅塵過往，註定給不了我有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