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敬寒道人之死（中）
日暮向晚，月盈黃昏。
夜色漸漸地濃了，清風送涼正是時候。
繁星點點，映滿夜空，我們頭頂的上空空闊異常，所以我們可以看到那些泛浪般的星星。
敬寒道人的兩個門童現在一個已經衝破了穴道恢復了常態，一個也從昏迷中醒了過來。他們慵懶地看着身邊的一切，不知發生了何時，只抓着後腦勺，緊皺眉頭。
而我和他依然還面對面立着，都紋絲不動，除了嘴唇。
我對他說道，江湖中任何時代都有着自己的能人，而且至少三四個，所以你不必擔心以後出現不了鐵骨錚錚的男兒支撐起江湖之事。以後請不要憂心我們這些江湖的新一代，因為我們還沒有真正做出自己的能耐，但如果你能活到以後的某個時間，你一定會看到我們做出的能耐。你放心，絕對只會比你們做的好，不會比你們做的差。
他說道，後生可畏也，尤其是你。
我說道，你們這一輩的江湖元老有你們這一輩人行為處事的方法，我們這一代江湖人士有我們這一代人的生存邏輯方式。這其間雖隔不過二三十年，但也必然會有代溝，你們不可能了解我們的為人處世的方式，我們也同樣不可能了解你們的行為處事準則，所以你們大可不必擔心我們的發展，更不要設置什麼障礙阻擋我們的成長。到時你會發現，也許你們對我們這一代人的約束，只會讓你們成為逆流的水，是大浪衝擊的對象，是我們必然深惡痛絕的對象，因為你們看不清我們這一代人是怎樣生活的，就像我們也看不清你們那一代人是如何生活的一樣。
他說道，小小年紀，卻有着這麼滲透哲理的思考，我更是佩服於你了。你的年紀不過二十有餘，卻也已身懷這麼高深叵測的功夫，實屬百年罕見的人才。不過，嗯，作為上輩，我一定要提醒你一點兒，萬事莫燥，心態自然。這是每個時代的人都應該有的為人處世的修身養性方式，不會是所謂的逆流的水……如若你能做到，恐怕練了我的這種武功后，現在就已經有更是高深的修為了。
我說道，我知道，如若我能如此，我的落魄劍法第七層大概也已經被我練成了。
他說道，剛才試了你的功夫，現在我想要對你說的就是這一點，你的劍法。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你的落魄劍法只有着六層，根本沒有第七層。所謂第七層劍魂迷影，不過是一個幌子，讓你空耗精力而不得果。
我大吃一驚。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師傅在交給我落魄劍時，也把有着七層修為過程的劍法秘籍交給了我的。我看出，秘籍里有第七層的修鍊方式……
他說道，你師傅騙了你。落魄劍法只有六層，沒有第七層，我是從你剛才所表現的劍法中看出的。其實，這六層劍法你已經練得爐火純青了，即使再反覆修鍊下去，進步也不會太大。我敢保證，你的第七層劍法劍魂迷影不過是浪費你時間的東西，你修鍊不成。
我怒道，你胡說，我的師傅那麼寵我愛我，怎麼可能會騙我？
他想了想，說道，這個，我也不知道，也許是……誰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呢？當年，我跟你師傅過招時，我練就雲道重天的第四層了，已然把你的師傅打敗了，而過了三年之後，我們又較量了一次，結果我們打了個平手。他當年所使的功夫，自然是演化成你劍法的根基，他後來比已經有五層修為的我的功夫高了，所以試了你的功夫之後，我知道你現在所練就的武功已與當年的他不相上下。他的功夫後來雖然一直比我的高，但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更沒有見識過他有如現在的我這麼高深的修為，因此我敢肯定落魄劍法第七層是假的，根本沒有的。
我聽后，更是憤怒。你侮辱我可以，就是不允許你侮辱我師傅。他老人家對我恩重如山，我不允許別人說他的壞話，還有，我師傅絕對不會騙我，他既然把落魄劍法第七層劍魂迷影寫出來了，就說明一定有，只不過……只不過我的功夫還沒有練到一定的火候，使之練成而已。
他的嘴角流過一抹冷笑，你的師傅能夠得到你這樣的一個高徒，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他現在死了也該瞑目了。
我憤怒得臉色通紅。你這話何意？
他說道，以後你可以查一下他，通過你自己的方式。我相信，如若你願意，那麼聰明的你一定能查得到的。而且，你會發現，歐霸天遠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好，遠遠沒有。還有你的師娘白髮魔女葉雨薇，她也會是顛覆你對她的看法的女人。
我再也無法忍受，長劍一指，怒不可赦地向他刺去。住口！他們已經駕鶴西歸，我不允許你說他們兩位老人家的壞話！
他並沒有動，他一直都沒有動。
即使我的劍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也沒有動。
即使我的劍刺中了他的胸口，他也沒有動。
而我發現自己輕而易舉地刺中了他時，滿臉都是錯愕和驚詫。
不可能的，他……他為什麼不避開呢？
其實，我這一劍式是很容易避開的，一般的劍客俠士都能避開的，只要是武功差不多的人都能避開的，而他為什麼沒有避開呢？他為什麼不避開呢？
他讓我刺了他，他想幹什麼？
看到自己的劍刺向了他的胸口，看到他的鮮血小溪般流着，看到他那依然淡定的表情，我握着劍的手不禁顫抖不止了。
這是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呢？
那兩個門童見此情景，嚇得臉色煞白。幸虧他們機靈，忙跑了來，左右相攜，趕緊扶住了欲倒地的敬寒道人。
他們大聲喊着師傅，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他們怒目看着我。如果眼睛可以殺人，我必然死在他們的眼睛裏。
而我只是愣愣地看着敬寒道人，收回的劍沾着他的鮮血，劍身映月，血光逼人眼睛，如猝不及防刺向人心的匕首。
曾經的他是我一直敬佩的人，曾經的他多次救過我的命，曾經的他……我的雙膝不禁一屈，跪倒在他的面前。
我的師父師母死後，沒多久我與他成為忘年交，當時談笑自若笑傲江湖，對酒當歌舞月弄影，兩英戰群豪，兩雄掃青城，幾乎形影不離，如同一人，甭提有多暢快了……
而現在……
一幕幕往事湧進我的心頭，把我積攢多年不流的淚水摧擊了下來。
食言？此事讓我迷惑了眼睛，我……欲殺他而不能，卻又輕而易舉地用落魄劍刺中了他的胸口。
瞬間之事，萬變千化，讓我感到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