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陣腳大亂
把手上這份材料當成是壓死胡耀顥的最後一根稻草,湯項丘看了一遍又一遍。下午看了一個下午,還嫌不過癮,湯項後下班又帶回家晚上接着看。
天黑了。
夜色沉悶,連空氣都散發濃烈焦躁味道,嗆着湯項丘沒法叫自己入睡,他睜眼閉眼,腦子充斥的全是胡耀顥,胡耀顥這小子是一支鋼針扎進他脊背,拔不出,他才落下一身病——恐懼症。
半年多來,自己被胡耀顥看作是路邊狗屎,農用機械廠如火如荼,他湯項丘連口刷鍋湯也喝不上,心頭嫉恨又不平衡。
再一次拿起材料,湯項丘的手顫抖不停,眼皮直跳。
懵懵中,胡耀顥站在他湯項丘面前,一臉得意,嘲笑他。——就這麼一個要個子沒個子,要相貌沒相貌的弔兒郎當傢伙,居然也能把工廠搞得這麼紅火,把全市其它工廠踩在腳底下,他湯項丘還真是看走了眼,賊不服,認定胡耀顥身後有高人指點,否則,這麼一個嘴上無毛辦事不牢渾小子,哪有這般能耐?
也是詭譎的很,平日很少能收住心在家裏好好待着,甚至夜不歸宿,今晚上這麼一份材料意外箍住了湯項丘的心,半夜了,他還一個在人客廳踱來踱去,顯得非常焦躁……
想到明天要與胡耀顥正面交鋒,治他一個死罪,湯項丘惶恐、忐忑,心口陣陣發痛,腦袋瓜也漲得冬瓜似的。
但是沒辦法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鄭明會、陳澤沼一伙人,已經把胡耀顥告到他面前,捅破了湯項丘極不願意撕開的那層窗戶紙,他想裝傻,他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想不理會,也不行了。否則,傳出去,他湯項丘往後這個局長還有誰會敬重他如父?
把煙蒂往煙缸上一碾,湯項丘破口大罵:“他娘的,老子是一個法庭審判長就好了。”
和湯項丘不同,心不藏奸天地寬,胡耀顥這個時候正與全廠技術員、技術工人在車間裏攻克一台新研製的微型太陽能電動打穀機,他根本沒心事沒精力與湯項丘爾虞我詐、明爭暗鬥。
決定將鄭明會免職那一刻,胡耀顥已有心理防備,他與湯項丘終究會有一番交鋒,但是他心中坦蕩,沒什麼可畏懼可害怕。
焦躁的夜,在天亮時結束了。
或許是因為焦慮、浮躁,勞累了一個晚上吧,湯項丘眼睛浮腫,人也顯得疲倦,心嘭嘭嘭亂跳,比昨夜更惴惴不安,似乎被胡耀顥掐住了七寸,喘氣也困難。
清晨,太陽被白茫茫晴霧籠罩。
一上班,胡耀顥即把工程部人員叫到一塊開會,研討微型太陽能電動打穀機的最後一道技術攻關。
胡耀顥才說了幾句,就被趙中打斷,他惋惜又長嘆:“我們這些人全是土八路,只有張志熊是大學出來的秀才,他在就好了。閉眼司令,要不……”
厲聲打斷趙中的話,胡耀顥臉龐冷峻、陰沉:“人才是重要,但是一個人的品行更重要。想叫我向一個要挾我的人低三下四去求他,牆壁掛窗帘——沒門,我寧願花大錢去雇技術人才。他要鬧,由他鬧去,以後甭再提他。我偏不信那個邪了,離了他張志熊,我們電子工業機械廠的地球不轉了。”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刺耳叫囂,像是在索命。
山雨欲來,風滿樓。
抓過話筒,胡耀顥未來得及把話筒靠近耳邊,電話另一頭即傳來湯項丘殺豬般嚎嚷聲,呵斥胡耀顥立馬趕到他辦公室去,不能耽擱,一秒鐘也不能耽擱。否則,他胡耀顥要想清楚了後果會有多嚴重。
土匪的霸氣,好像胡耀顥犯了死罪,非要拉出去立即斬首。
臉上露出藐視,胡耀顥以一個年輕人特有狂妄傲氣,佯裝不知,回擊湯項丘的飛揚跋扈:“你是哪個狗雜種,啕嚎什麼,殺豬呀,你算哪根蔥啊,叫我去,我就去,我多沒面子。”
電話另一頭的湯項丘,這下可氣得喘不上氣,堂堂一個局長竟然被下邊一個廠長罵作狗雜種,這種侮辱,哈哈哈……
緩過一口氣,湯項丘大喝一聲:“我是湯局長。”
“噢,是老湯呀——”胡耀顥趕緊捂住話筒,擔心自己噴出的笑聲被湯項丘聽到。過了一會,胡耀顥又嬉皮笑臉:“領導,有什麼最高批示嗎?”
湯項丘又開始嘚瑟:“你馬上給我滾過來。”
肥豬一頭,還嘚瑟,你去死吧。胡耀顥心頭罵一句,也不恭了:“老湯,我可沒有你那滾圓滾圓身子,滾不動啊。”“行了,你也別殺豬一樣大嚎大吼的亂叫,我正在開技術攻關會,等會開完,自然會來。”
不管三七二十一,胡耀顥一手掛斷電話。
擔心湯項丘還會打電話干擾他,胡耀顥乾脆把話筒撂一邊。
“阿肥豬叫你去幹麼,他又出壞心肝整你?”趙中氣憤的一臉漲紅,心裏則咒罵張志熊是一頭豬,笨得沒救的蠢貨,他是個有文化的大專生,怎麼會如此愚蠢,跟那伙人一塊瞎鬧,喪心病狂要挾胡耀顥。
“還能幹么——”白楊華一腔義憤:“那伙人要不回被扣的工資、獎金,跑到主子那兒告黑狀,主子要替他們出氣喲。”
“讓他阿肥豬哪兒涼快哪兒呆去,甭管他。樹正不怕風刮。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胡耀顥哪能不知道湯項丘玩的是什麼鬼把戲,他痛恨湯項丘這種伎倆。
剛當上廠長頭一陣子,胡耀顥多少尊重一點湯項丘,有些事情尚且願意多跑跑去請示請示。哪知道湯項丘是個心胸狹窄的傢伙,拿官架子刁難、羞辱胡耀顥,動輒辱罵、訓斥他這樣不是,那樣不是,無一是處。
又不是傻瓜,有過一次不平遭遇,不可能再重蹈復覆。
憤恨之下,胡耀顥對湯項丘乾脆騎自行車下坡——不睬,湯項丘這個局長後來在他面前,已經是一個擺設。
當官這麼多年,被屬下藐視也罷了,居然被掛斷電話,還被罵作是狗雜種、哪個根蔥,湯項丘氣得肚漲、頭昏。
過了一陣,捱不過這樣被一個屬下冷落,湯項丘又打電話,可是打不通,氣得他摁不住惱火把話筒一摔,破口大罵:“胡耀顥,你這個狗娘養的東西,你狂,你行,我湯局長今天不扒了你十八層皮,我湯字給你去掉三點水寫。”
當下,湯項丘遲遲沒辦法見到胡耀顥人影,如同是一隻無頭蒼蠅,浮躁不安,在辦公室里亂撞,煙一支接一支兇惡猛抽,抽得喉嚨冒煙。
滿室煙氣繚繞,煙味嗆人,沒人敢進去,一到門口的人屏氣趕緊溜回去。
兩包煙已剩無幾,湯項丘成了一頭大煙鬼,未來得及治胡耀顥的罪,他倒頭先亂了自己陣腳。
兩個鐘頭后,胡耀顥這才騎着他那輛三成新腳踏車優哉游哉朝工業局而來,他心頭揶揄諷刺湯項丘,這個時刻是不是被氣的漲破肚子,正躺在醫院手術台上縫肚皮,真這樣的話,他這一趟可白跑了。
前腳剛踏在湯項丘辦公室門口,猝不及防遭到一嗆,胡耀顥一陣咳嗽,伴隨頭暈噁心,往後退了幾步,他對煙氣過敏。
天生犟頭一個,在門口停了那麼一分鐘,胡耀顥氣沉丹田,深呼吸一口,眉頭不皺,暗裏使勁硬着頭皮闖進去:“喲,這是哪個大煙鬼膽大包天跑到局長辦公室這樣抽煙,都不怕得肺癌死了呀——”
或許是被煙氣堵住嘴了,湯項丘未開口罵人,胡耀顥迅電不及眠眼之勢奔到窗口,三下五除二打開緊閉窗門,管不了湯項丘罵他也好,欲給他加什麼罪也好。
一連串動作,在旋踵間搞定,胡耀顥驚駭得湯項丘頭漲得像裝進一顆地雷,他還沒來得及看清他胡耀顥的人呢。
霍地,胡耀顥又轉身,千年冰川深邃眼睛冷颼颼直逼湯項丘,心頭嘲笑、挖苦、鄙視湯項丘——阿肥豬啊阿肥豬,你也太沒有肚量太沒有定力了吧,不就是我——這個把你表哥免職的廠長晚一步來嗎,把你氣成一個煙鬼,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桀驁不馴傢伙終於出現在他辦公室了,湯項丘原本鐵青的臉又繃緊了十二分,如同一個被吹滿氣的汽球,很叫人擔心他臉上血管承受不了壓力爆破。
看到胡耀顥還在咳嗽,湯項丘幸災樂禍,賊高興了,心頭直發得意:活該,嗆死你這隻不知天高地厚的老鷹,要不是被你氣的,我會成了煙鬼了嗎,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再不將我湯局長放進眼裏,把我氣成這個樣子,嗆死你——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