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謀起
夫人是一個土生土長的京都大小姐,閨中自然有許多好友,宴會上,總不好一直帶着我們四處攀談。於是她只囑咐我們好好獃在原地,后便與自己的閨友湊一堆去了。
我知道,這也正是我家小姐希望的,她來宴會,是來尋找“夫君”的,怎麼有時間陪夫人東瞧瞧西瞅瞅的呢?我還知道,小姐要尋的夫君,名喚“七爺”。她昨晚就已經交代我今日要好好打聽這號人物了。我站在小姐身旁,豎起自己的雙耳,用耳朵努力關注周圍的一切,希望能從別人的話語中搜尋到這個“七爺”的消息,繼而確定他的位置。
小姐也安靜的坐在她的席位上,一邊默默喝茶,一邊暗中觀察。她今日是一定要找到那個被人稱為“七爺”的人的。
七爺,也就是本朝皇帝第七子—定維桑。和他溫文爾雅的名字相反,此人,是個崇尚武力的人,相傳暴虐成性,殺人如麻,是個壞人。小姐曾說,如若這樣的人成為皇帝,國民可能會處於水深火熱當中,如若傳言是真的,這樣的人其實是不應該做皇帝的。這也正是當朝大多數官員的顧慮,因而整個天晟官場,沒有幾個人是支持這位皇子的。但偏偏,七爺此人手握重權,行事狠辣,讓人畏懼。這樣的人,怎樣都讓人放心不下,唯有他死。所以七爺的命運很差。小姐說,他要麼稱王,要麼,估計就是別人稱王之路的炮仗,和煙火一樣,一簇即亡。但又顯然,在成王的路上,七爺是其他皇子拉結的對象,因為他手上的權利讓人又愛又恨。包括公子支持的太子,也在極力拉攏他。也包括與太子分庭抗禮的三爺。
總之,小姐選擇了七爺。我還記得,在選定的那一刻,她與我說道:“與三爺相比,七爺顯得良善許多,畢竟他的殘暴只是流傳在傳言中,而三爺定維熠的陰狠毒辣卻樁樁件件都被我給查到了,如若和三爺站在一隊,就算擊垮太子,想必他定也不會放過沈潔。”她向我解釋,好似在給我解釋她選定七爺的原因,讓我明白,又好像只是在極力說服她自己。
當朝太子,公子的貴人定維齊,是我們上京行的敵人。這件事,我在我們入住沈府十幾天後才知道。我們住進沈府後,小姐常常帶着敏行外出,而我,負責留在家裏整理東西。有一天,我整理東西時發現了一幅陌生男子的畫像,畫像上標着兩個小字—“七爺”。我拿着畫像跑去問小姐這個人是誰,小姐卻陰沉着臉,怪我亂動東西。我難過極了,明明我從小跟她一起長大,她卻什麼都不跟我說,還整天和敏行混在一起,因而,我三天沒理她和敏行。第四天,小姐拿着一堆東西來找我解釋,我們才又和好回來。她跟我解釋的同時還說了很多東西,我有些聽得懂,有些聽不懂。但總歸是比之前知道了許多。比如,太子是我們的敵人。
當朝太子是我們上京行要對付的人,我們要想辦法把太子擊垮,扶另外一個人上位,然後藉著我們扶持的這個人的權利,把公子趕出京都。說起來最終的目的其實就是將公子趕出京都,且絕對不能讓公子死。我第一次知道,小姐恨公子,恨到了這個地步。用她的話來說就是:“我一定要讓沈潔遠遠的滾,越遠越好。滾的過程中也不能讓他死,不然就便宜他咯。”
我聽到這話時哆嗦了一下,忍不住問:“姑娘,公子與您,究竟是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呀?”
小姐卻是不答。
但小姐要幹嘛,要干好事還是壞事,我是管不着的,我也沒有多介懷。跟在她身邊那麼久,我的想法簡單得很,那就是她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好好照顧她就是了。小姐說:“將太子擊垮,將沈潔趕出京都。這,是她的使命。”那自然也就是我的使命。
不過傳言裏,太子謙遜溫和,與人良善,若成為君主,應當是個仁和的君主。小姐也為此猶豫過,她曾與我說:“或許,以定維齊這樣的仁慈,就算東窗事發,應該也會放過沈潔的吧!”可不待我回答,她又自言自語道:“可是,誰知道呢?我不敢冒險,也不能冒險。所以只能拼一拼,選出一個定維齊之外,能夠善待天下的君主。何況,仁者,眼不見,不為實,永恆的仁者,也很難跨得過擺在眼前的鴻溝,心無芥蒂……”我當時並不明白她在說什麼,見她接下來只沉默思考,我便只在旁邊默默待着,沒有問她。
“來了”座位上,小姐自言自語,而後深吸一口氣,將面前的酒杯飲盡,又斟了一杯,悄悄灑在自己的衣服上,酒香頃刻四溢。她娘嗆起身,蹣跚而去。之後撞上了剛從門口跨進來,衣服還帶着寒氣的黑衣公子,撞進他的懷裏。我連忙跑上去,跑到他們身旁,欲將撞進別人懷裏的小姐拉出,卻在俯身拉她的那一刻,聽到她就着酒香在他耳邊道:“七爺,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說完,她以一邊寬大的袖子為遮掩,一隻手悄悄探進他胸前的領口,將信塞了進去。之後,立馬將手抽出了出來。
看到這些,我才恍然大悟,揉了揉鼻子,將自己的腳步暗暗往後移去。
這時,我的背後傳來夫人威嚴的吼聲,她道:“沈皎,你在幹什麼?”
小姐將趴在黑衣公子懷裏的身體轉了過來,她佯裝迷離,刻意深笑,道:“嫂嫂,我都說我來宴席是為了相看夫君,不就勾引一個人么?至於這麼大驚小怪?”此話說完,她又轉過頭去,道:“公子,我見您龍章鳳姿,俊朗非凡,傾心不已。不知公子年歲幾何,可曾婚否?”
只見我身後,夫人慌亂不已,她立馬跪下行禮道:“殿下恕罪,我家姑娘喝醉了,是妾身照看不周,才讓她衝撞了殿下,敏玉,還不快把你家姑娘扶走……”
我站在一旁,先是被“殿下”這個稱呼驚了一陣,后連忙點頭,心中驚慌不已,我一邊將小姐扶好,一邊幫她胡亂掩飾道:“姑娘以前,也不是這麼大膽的人呀,看來的確是醉得厲害,胡言亂語來了。”
我將小姐拉出,將她藏在我身後,我知道,她也一定被“殿下”這個稱呼給驚住了。這大晟國,擔得起“殿下”這個稱呼的年輕男子,除了“太子殿下”,我一時想不到別人。按理說,七王應該被稱為“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