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吸血鬼、幻想殺手、初來者
學園都市跟必要之惡教會,都各自統御着一個“世界”。
“超能力”與“非現實”──正因為互相都獨佔了對方所沒有的技術,所以才能有如今的地位。如果統御“超能力者”的學園都市宣稱他們打倒了“魔法師”,那魔法師陣營的人絕對不會坐視不管。
舉例來說,就像最先進的戰鬥機掉到敵軍陣地里一樣。殘骸很可能會泄漏己方的秘密技術。
“這麼說來,似乎也很難請你加派援手了。”
史提爾以淡然的口氣說道。
超能力者與魔法師的聯合部隊──這種東西也同樣可能擦搶走火。科學陣營與魔法陣營,由哪邊來指揮就是個大問題。因為可以藉由我方戰力調查的名目,來探測另一陣營的技術。
想到這邊,史提爾產生了一個疑問。他在兩星期前也來過一次學園都市,而且跟一個超能力者發生了戰鬥。冷靜地想來,為什麼那場戰鬥會如此例外地默許了?
或許在史提爾也不知道的時候,學園都市與教會之間已經達成某種協定。也可能是因為那名少年被視為等級零的無能力者,重要性非常低的關係。
但是這次狀況不同。
被捲入事件中的超能力者與魔法師──都是被公認為擁有絕大能力的“重要人物”。
“原來如此,所以才特別把我這個‘特例’給叫來。”
史提爾的表情完全沒改變,似乎只是在確認一件事實而已。
也就是說,史提爾.馬格努斯是個特例。科學陣營的超能力者打倒了魔法陣營的人,會產生問題。
但是由同屬魔法陣營的史提爾來打倒魔法陣營的人,那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而且站在清理門戶的立場,史提爾的上司也認為這名魔法師必須要由教會的人來打倒。
“這就是這次的‘戰場’縮圖。”
不知是利用了什麼技術,影像在黑暗中直接浮現了出來。
那是一面如同電腦動畫般的透視圖,圖中是一座沒有絲毫異樣的建築物。接着又是一張“戰場”的位置關係圖。
位置關係圖的角落寫着整齊的三個字:三澤塾。
“靠着建設當初的設計圖,以及各種衛星影像,分析了內部的結構。”亞雷斯塔的聲音毫無抑揚頓挫。“但是看不出任何屬於魔法領域的裝置,畢竟魔法的東西我們不懂。”
“……”
“但是這‘三澤塾’,是個有點特別的地方。”
亞雷斯塔開始解釋。
原來,學園都市就是一個由大小數百個學校所
集合起來的教育機構。而且授課內容中包含了“超能力開發”這個超出常軌的東西。據說“三澤塾”這間全國規模的升學補習班,會在學園都市內設置分校,就是為了盜取這座學園都市特有的“超能力學習法”,身為巨大企業間諜的色彩可說相當濃厚。
但是,對於超能力開發宛如霧裏看花的“三澤塾”,反而受到了奇妙的感化。或許該稱為科學崇拜吧,他們開始將“只有自己知道的科學技術”這種能力開發,延伸解釋為“所以自己是被神選中的人類”,偶然如同一個新興宗教。
學園都市內的“三澤塾”分校,甚至拒絕接受總部命令開始失控,最後甚至做出了一件事——依照“教義”將稱為“吸血殺手”的少女監禁。
“但是,為什麼‘三澤塾’要監禁吸血殺手?難道他們的教義是如同十六世紀的狂信宗教一樣,將自己的肉體獻給該隱的後裔,藉此達到不老不死的目的?”
“不。‘三澤塾’對於吸血殺手並沒有特別的執着。事實上只要是‘世上獨一無二,無法複製的超能力者’,誰都可以。”
“?”
“學園都市內的‘階級’,是以‘學力’與‘超能力’這兩個指標來決定的。所以他們才會想擁有吸血殺手,並加以研究吧。只要能打着‘我們能夠複製極為稀有的能力’這樣的口號,想必是吸引那些等級2或等級3,對於自己的平凡能力有自卑感的學生上門的好方法……真是一群笨蛋,一旦開發出來的能力是不可能變更的,就算移植大腦也不可能。”
但是,這麼說來還是不太對勁,史提爾心想。就算“擁有稀奇的能力”是這個學園都市內的一種地方文化,但是在這個科學至上的環境中,怎麼會有人相信屬於魔法世界的“那種生物”是真的存在?
正當史提爾在思考着這個問題的時候,亞雷斯塔已經若無其事地說出答案。
“總之,物以稀為貴。只要這個基本道理不變,至少也可以引發話題性。除了幻想殺手之外,‘真相不明的超能力者’還多得是。有些超能力者甚至因為擁有太強大的力量,所以沒有任何人見識過他們認真起來的模樣。”
總之,如果只是吸血殺手被監禁,那事情其實很簡單。就如同亞雷斯塔所說的,“這城市內部發生的紛爭”,學園都市可以有七萬零六百三十二種手段將問題處理掉。
但問題不在這裏。
因為就在問題處理掉之前,從“外界”來了一名魔法師,進入了“三澤塾”。他的目標是吸血殺手。
而且最後,他甚至沒有摧毀“三澤塾”,反而是將“三澤塾”控制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所以事情才變得麻煩。
“……”
史提爾默默地看着“三澤塾”的位置關係圖。
從圖上看不出建築物中到底做過什麼程度的“魔法”大改造。
如同在看不見前方的黑暗中往前衝刺的緊張感,襲擊史提爾的背脊。
雖然令人不舒服,但卻是史提爾已經習慣的一種感覺。這一次也是單純的生或死,零或一的攻防戰。
但是,在充斥着兩百三十萬名超能力者的城市中,自己卻是形單影隻,這一點可真讓人感到“愉快”。
“也不至於。”
亞雷斯塔如同看穿史提爾的心思般說道。說不定在這個房間之中,有種可以藉由體溫及血液流動來判斷思考內容的裝置。
“我擁有一名可以稱作‘魔法師天敵’的超能力者。”
一瞬間,史提爾全身僵硬。
幻想殺手。就是兩周前才與史提爾演出生死對決的少年。只要是異能之力,不管是魔法或超能力,即使是神跡,只要被他的右手一碰全都會化為烏有。這種能力可說是特例中的特例。
“但是,您不是說不能用超能力者來打倒魔法師嗎?”
“這一點不用擔心。”亞雷斯塔用似乎已經背好台詞的口吻說著:“首先,他是等級零的無能力者,不帶有任何具有價值的情報。就算讓他跟魔法師一起行動,也不怕他會泄漏我們科學陣營的秘密技術。”
“……”
“第二點,他的腦袋沒有聰明到可以理解你們魔法陣營的技術並加以複製。因此,就算跟你一起行動,你們的技術也不會被我們得知。”
“這隻老狐狸……”史提爾首次對亞雷斯塔抱有一種類似敵意的情緒。
眼前這個“人類”的內心,到底在打什麼算盤?史提爾實在摸不着底細。無論如何,幻想殺手絕對不該被歸類為等級零的弱者,史提爾已經在實戰中身體力行地了解到這一點。
的確,幻想殺手的能力,絕不是史提爾看個兩眼就可以明白手法及結構的,而且也絕對無法竊取其技術帶回教會。
但是,在這方面學園都市應該也是相同的立場。不,至少史提爾希望是相同的。如果學園都市有辦法量產幻想殺手這種能力,那教會就再無立足之地了。
因為就算是有千百年歷史的神器,只要被他的右手摸到,照樣會被粉碎摧毀。
但是,亞雷斯塔卻對如此珍貴的幻想殺手能力,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珍惜。
簡直像是在給予修行中的聖人種種試煉。
像以沉重的槌子打在灼熱的鋼鐵上,只為了鍛造鋒利的寶刀。
“……”
而最重要的是,那名少年身旁還有十萬三千本魔道書的知識,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內心想法與表面話的強烈矛盾。史提爾雖然在心中對此抱着疑問,卻完全不顯現在臉上。
而且,還小心翼翼地不讓人察覺。因為只要是關於那名少女的事,史提爾完全不想惹起一絲一毫的波浪。
“……吸血殺手。”
史提爾在嘴裏喃喃自語。他的表情,就像個遇到了無解疑惑的學者。
“吸血殺手,真的存在嗎?如果真的存在,那表示──”
史提爾沒有辦法繼續說下去。
吸血殺手。既然有吸血殺手,當然要有那個被殺的“生物”。換句話說,如果相信吸血殺手的存在,等於是證明了“某種生物”的存在。
“嗯,這種神秘學的事情不是我們科學家的專長,而是歸你們魔法師的領域吧──就連你們的世界,不也有一些無法承認其存在的超常事物嗎?”
“那還用說?”史提爾在心中罵道。
魔法師所使用的“魔力”,可以比喻為類似汽油的東西。也就是說,將壽命、生命力這些“原油”,藉由呼吸、血液流動及冥想,來將其精製成更容易使用的“汽油”。
所以,魔法師絕不是萬能的。就算再怎麼追求更高深的魔法,能夠精製的汽油的量也是固定的。
可是,“某種生物”就沒有這樣的限制。
擁有“不老不死”這種荒謬特性的“某種生物”,等於擁有無限的魔力。就連世界的資源也有用光的一天,但“某種生物”的魔力卻永不枯竭。
該隱的後裔──吸血鬼。
他們絕對不是像故事書中所描述,可以用“十字架”及“太陽光”來對付的脆弱生物,事實上只要一隻,就足以引起核彈級的“世界危機”。
“嗯。”
巨大的試管之中,“人類”倒浮着,興味索然般地看着史提爾。
“說到這個,你了解我們所說的‘超能力’,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嗎?”
“……不了解。”
史提爾根本不可能了解,也不認為亞雷斯塔會把真相告訴他。因為知道了敵方的秘密情報,也等於是喪失活着從這裏走出去的可能性。
“其實只是認知上的差異而已。”但是,亞雷斯塔卻若無其事地說著:“你聽過‘薛定諤的貓’嗎?這應該是全世界最有名的動物虐待案例吧。”
“詳細內容我就不跟你解釋了,總而言之意思大概是‘現實會依照所見之人的想法不同而被扭曲’。當然,微觀與宏觀的物理法則也不相同,所以不能一概而論。”
這世界上的物理法則可分為顯微鏡(微觀)與望遠鏡(宏觀)兩種。哪些部分是微觀,哪些部分是宏觀,據說也是亞雷斯塔的研究內容之一。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沒關係,你沒必要懂。如果你懂了,那我現在就非殺你不可。”亞雷斯塔依然若無其事地說道:“……話說回來,我才是不太能理解。到底有沒有吸血殺手,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差別?那就像箱內的貓一樣啊。”
亞雷斯塔說,超能力者就像石蕊試紙的顏色改變一樣。
重要的並不是欣喜於石蕊試紙從紅色變成藍色,而是去思考為什麼會變色,到底背後有什麼樣的機制,再進一步,是否有辦法操縱這個法則?雖然亞雷斯塔掌控着兩百三十萬名超能力者,以戰力而言足以
向全世界宣戰,但是對他來說這些都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史提爾在顫抖。
眼前這個“人類”,是個堅信機械能代勞的事情,沒必要由人類來做的“人類”。
到底對這個人類來說,哪些屬於“機械”?
到底對這個人類來說,哪些屬於“人類”?
“對了,”
亞雷斯塔再次說話了。這個看起來又像男人又像女人,又像大人又像小孩,又像聖人又像囚犯的人類,做出了幾乎等於“微笑”的表情,這麼說著:
“……如果說吸血殺手證明了吸血鬼的存在,那幻想殺手又證明了什麼的存在?那位銀色的初來者又意味着什麼?”
......
......
那些意味着什麼上條當麻不知道,此刻的他正在心中狂喊:搞什麼啊!
這裏是快餐店的二樓,擠滿人的禁煙區。窗邊的一個四人座的桌子,坐着上條、茵蒂克絲與藍發耳環。
嗯,到這裏都還OK。
“──撐死我了。”
但是為什麼在這麼庸俗的店裏會坐着一個巫女,趴在桌上,而且嘴裏吐出了如此莫名其妙的台詞──!?
巫女的年紀跟上條差不多,穿着最基本的巫女服裝,配上及腰的長發,簡直就是所有人刻板印象中的巫女模樣。
“……”
“……”
如同電梯內一般的沉重空氣。如何是好?上條心中想着。這時,他突然發覺茵蒂克絲與藍發耳環正一起望向自己。
“……干……幹嗎?”
“……阿上啊,人家跟你說話,好歹要回話才不失禮吧?”
“是啊是啊,當麻!不能看到外表就退縮了!應該要遵從神的教誨,對任何人伸出救贖之手,阿門!”
“……什……開……開什麼玩笑!這時候應該猜拳才公平吧!喂喂,茵蒂克絲!你正在想一定是我輸對吧?喂喂,你幹嗎在胸口划十字?”
於是,三人決定以猜拳的方式來選出犧牲者。
拳頭、拳頭、剪刀,上條輸了。
結論,上條當麻就是“不幸”。
“呃……我說你啊……?”
一個人出了剪刀而腦筋一片空白的上條,只好朝着巫女丟個話頭。巫女的肩膀動了一下。
“啊……呃……你說撐死我了,是哪門子意思?”
總之,盡量用最自然的對話吧。上條在心裏想着。而且既然是從巫女口中自己說出來的話,想必應該是希望別人問她什麼意思才對。
“原本一個五十八圓的漢堡,因為有很多免費券……”
“嗯。”
對於完全沒有任何回憶的上條而言,不知道漢堡到底是什麼味道,但是卻有關於漢堡的知識:麵包下面只夾了扁扁的肉跟爛掉的洋生菜,是窮人的好朋友。
“所以點了三十個。”
“點太多了啦,笨蛋。”
就在上條反射性做出回答的瞬間,發現巫女的身影一動也不動。正因為一句話都沒說,更可以感受到她身上所散發出來,那種訴說著自己心靈受到創傷的氣氛。
這種氣氛真糟。沒想到她那麼當真,這下真的氣氛很糟。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啦!我還沒說完呢!我其實是要說‘笨蛋,為什麼要點那麼多啦?’這其實只是為了不讓我們之間的對話進行得更圓滑而已,雖然我講話有點粗魯,但這是表示友善的證明,絕對沒有惡意喔!啊,抱歉我做一下業務聯繫。那邊那個修女跟那個藍頭髮的,你們幹嗎用那種眼神看我?等等我們外面談!”
承受不住沉默壓力的上條,不禁開始狂叫。
“因為自暴自棄。”
如同死去般完全不動的巫女,突然說出這句話。
“啊?”
“回家的電車費,四百圓。”
對於巫女的這些詭異台詞,上條只能硬吞下肚。上條沒有“搭電車”的回憶,但是卻有“學園都市裏的電車跟巴士車資很貴”這樣的知識。
“回家的電車要四百圓,跟自暴自棄什麼關係?”
“我全部的財產,三百圓。”
“……理由是?”
“過度購物,缺乏計劃。”
“……”
“所以自暴自棄。”
上條勉強把已經快從喉嚨迸出來的“豬頭”兩個字再度吞下去。
他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後,說了這樣的話:
“可是,為什麼不用那三百圓來搭電車?這樣的話走路的距離就可以縮短到只有一百圓程度的路程了。再不然,電車錢隨便也借得到吧?”
“……這主意不錯。”
“……你幹嗎一直看我?你那種期待的眼神是想怎樣?”
上條急忙讓身體盡量遠離巫女。都已經毫無價值地花了三干六百圓來買參考書,而且還為了安撫茵蒂克絲而買了三個冰沙,所以雖然只是一百圓,對上條來說依然是沉重的負擔。
話說回來,到這時候才把臉抬起來的巫女,出乎意料之外地是個超級大美人。
有着跟外國人茵蒂克絲不同,屬於日本人的潔白肌膚。在黑色瞳孔與頭髮下,顯得更加醒目。一副想睡的眼神雖然缺乏感情,但是反過來說,也等於沒有任何攻擊性。就算一直待在自己身邊,也可以讓人感到很安心,可以說是一種奇妙的包容力。
“……”
茵蒂克絲正嘟着嘴巴,沉默地瞪着自己。
“不……不可能吧?阿上竟然在跟女生講話……竟然在跟才剛認識的女生以很自然的方式對話,這絕對不可能!”
藍發耳環則是嘴裏怒吼着嚴重毀謗上條名譽的台詞。
“吵死了!你這個二次元星人!業務聯繫,你等會兒給我到體育館後面來!還有你這個巫女,你立刻給我想辦法弄到一百圓趕快回家去!以上聯繫完畢!”
“什麼?阿上,事情還沒解決耶!你當了十六年的好人,怎麼會在這兩個禮拜之內又是遇到修女又是巫女的,這麼多條件超特殊的女生?難道這其實是某個美少女計算機遊戲嗎?”
藍發耳環哀號並陷入錯亂之中,上條實在很想賞他一拳。但是因為他們坐的位置是對角線,所以打不到。光是一個座位的位置,就可以看出上條有多不幸。
“一百圓……”
巫女則是用讓人難以理解的表情苦思着,然後拾起頭來說:
“不能借我嗎?”
“不能。沒錢就是沒錢。”
“……”巫女想了一下說:“……小氣,連一百圓也不借。”
“……連一百圓都沒有的又是哪個笨蛋?”
上條不禁反駁。
“阿上!為什麼你可以很自然地回答她!身為一個好人,看到美女當前應該是戰戰兢兢講話大舌頭才對不是嗎?”
藍發耳環用如同從地獄發出來的聲音說著。
“……美女……”
巫女的眼神遊移,讓人搞不懂她在想啥。接着她對上條說:
“……看在美女的份上,一百圓。”
“……給我閉嘴!壞女人!靠自己的美貌來獲取金錢的女人,不能稱之為美女!而且我剛剛已經買了三個冰沙,實在是沒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