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人生在世須盡歡
大梁。
遠在大梁的慕辰淵這一陣子,只聽到探子不時地向他回報關於柳禾的消息。
而此刻在朝堂之下跪着的人則是大學士柳知元。
“他們為什麼一直在調查柳禾的身世?”
面對新帝的質疑,柳知元心裏卻十分不滿。若非這小子是自己女兒心儀的人,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支持這亂臣賊子。
而他此刻反叛的唯一途徑,就只有沉默。
慕辰淵知道在柳知元心裏,他不過是一個弒君奪位的人罷了。文人心裏總是要有些氣節的,他對自己表面的恭敬也不過是因為柳禾。
他不介意,但不代表不難受。若非皇帝謀划著和前世一樣的事情,他何必做到這一步?
“你不說,我也能查到。”慕辰淵不想再牽強,畢竟這是他的岳父,雖然不是親的。
柳知元從朝中回來,第二天就遞上了陳情書,稱自己痛失愛女,請求告老還鄉。
其實他也並非完全因為記恨慕辰淵弄丟自己女兒,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齊國頻頻來探子找他。
長此以往必然會被人知道,他自己固然問心無愧,可有心之人必將以此來打擊慕辰淵。
這小皇帝雖說勝之不武,可畢竟也算賢能之人。
遠在齊國的柳禾整日來魂不守舍,她甚至覺得,如果自己死了,她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裏去。
“小禾,到底什麼事你大可說出來!”齊國皇帝在門外一直拍着門,他現在雖然沒有確鑿的證據說柳禾就是他的女兒,可就算憑藉著她相貌與那人如此相像,他就願意把柳禾當作自己親女兒對待。
其他嬪妃看皇上這樣着急,也都附和着一起勸解。
柳禾聽着這些人說這奇怪的話,只覺得一切都不真實。
“我來!”長公主在門外悠然的說了一句,眾人立刻噤了聲。
只聽砰地一聲,門被踹開了。
柳禾也被嚇了一跳,立刻抬頭。只見踹門進來的人正是那個溫柔內斂的長公主。
她徑直走到柳禾面前,揚起手,一個巴掌重重落在她臉上。
“期期艾艾像什麼樣子!”長公主看她一臉憔悴,彷彿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那時候她叔叔捧着虎符送到她面前,告訴她自己什麼都不想要了,他一生的戎馬倥傯,都是為了讓自己過安穩日子。
那些深藏在心底的,關於愛的萌芽一下迸發滋長。
原來,那人與自己是一樣的心思啊。可這樣的心思,生生世世都不會被世人接受。
人們甚至可以接受一個人戀上一條狗,也不會接受一個叔叔愛上自己的侄女。
從此她的二叔從一個戰功赫赫知書達理的君子,成了一個瘋瘋癲癲的小人。
她也頹廢過,她也想過了結自己。可死了就了結了嗎?她愛的那樣深,怕是來世依然愛他。
所以,幹嘛非要留到來世繼續受苦,乾脆今朝有酒今朝醉。
長公主手握虎符,權勢更盛皇帝。
至於她為什麼不交出虎符?如果皇帝待她無殺心,她無需交,自己的就是皇帝的。
若是皇帝起了殺心,她不能交,這是皇帝永遠都動不了她的保命符。
她把這些事同樣將給了柳禾,人活一世,若非要尋求個活着的意義,那這世間還有幾人能活?
總不過是及時行樂四個字,在這四個字的基礎上,做一些讓自己靈魂得以慰藉的事罷了。
有人選擇作惡,有人則選擇行善。
柳禾從未想過,長公主竟然活的如此通透。
及時行樂,她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以前無論是為了科學事業,還是為了普濟蒼生。她都沒想過讓自己及時行樂。
所以,她如今失去信念,終究還是因為從沒有正視過自己的生活。她過的太過於克制了,以至於根本不清楚活着的具體意義。
“好。”
她沒多說,只這一個字便讓長公主知道這丫頭終於想通了。
“那我再同你說個事?”長公主試探着,看了一眼門外。
門外的齊國皇帝正在外面翹首以盼似的,一個勁兒往屋裏探頭。
“嗯?”柳禾猜到這事兒大概和那老皇帝有關了。
“其實,你是我妹妹。”
長公主的話讓柳禾有些驚愕,妹妹?她側過頭看齊國皇帝,難不成?
“那個,小禾。朕……那年你母親與我賭氣出走,在外面誕育了你,得你父親相救,將你撫養長大。”
他言簡意賅,柳禾倒是十分平靜。她做不到對原主感同身受,聽着這話就像在聽別人的故事,本來也是別人的故事嘛。
可是她面上不能露出來,不然顯得自己多無情似的。
是啊,她已經決定及時行樂,又怎麼會錯過齊國公主這麼顯赫的身份呢?
她擠了幾滴眼淚,輕聲嘆了聲,娘。
齊國皇帝見她傷心,一時有些手足無措。反倒是一旁的長公主緊緊拉着她的手:“別傷心,以後姐姐疼你。”
她故作委屈的抬頭,卻撞上了長公主笑眯眯的眼神,彷彿在說:“裝,你繼續裝。”
……好尷尬啊,但柳禾瞬間湧出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皇帝見這二人彷彿投緣得很,自己插不上話,就吩咐長公主到:“剩下的事就交給你了。”
長公主點點頭,這個老爹就是這樣,什麼棘手的事都要拋給自己。
待眾人走後,柳禾終於不用再繼續那一副落寞樣子了,她彷彿瞬間開了竅。
慕辰淵,你既然選擇了和我不一樣的路,我們便各自安好吧。
她走到門外,雪水溶解,樹枝也開始泛綠。馬上要立春了,一切都要重生了。
慕辰淵,我祝你千秋萬歲,世世安康。
這樣由衷的訣別與祝福,彷彿真的傳到了大梁朝堂之上,慕辰淵突然心口一緊。
他疼得呼吸一頓,整個人所在了一起。
“皇上,您怎麼了?”朗清看着慕辰淵臉色煞白,趕緊擋在了他前面,以免其他臣工看到。
慕辰淵只是緊緊揪着胸口不說話,嘴唇青紫,大顆大顆的汗珠落下。
“皇上?”朗清趕緊讓墨影進來查看,自從墨雨走後都是他照看慕辰淵身體的。
“心疾,能控制,但不能根治。”墨影切脈眉頭緊鎖。這毛病來勢洶洶,如果哪次控制不及時,人就沒了。
這話他不敢說,現在只能寸步不離。
“皇上您得寬心啊,不能太過勞累,也不能思慮過重了。”
他囑咐着,卻連自己都覺得這些是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