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笑?”
在場的警.官神情微變,分析員看向他,連朴浦澤也皺起眉:
“可這分明是齜牙咧嘴……”
“那只是現代人的審美。”
陳利亞並不看他們:
“見過良渚出土的玉鉞么?”
“良煮?”
朴浦澤轉頭問一邊的警.察:
“那是什麼?類似關東煮那樣的東西嗎?”
李維多、陳利亞、其它警員:“……”
不,這並不代表他們局的基本文化素養。
為不學無術的頭兒落下了被拖後腿的淚水。
李維多蹲在洗手間馬桶上,腳麻到極點,無聲無息地動了動腳。
茶杯口被她手指帶動,輕輕挪了挪,裙子上綴着的小顆白珍珠擦過馬桶抽水蓋,一觸即離。
細微得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
可男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慢慢轉身,漆黑眼眸,隔着浮光碎冰,望向李維多藏身的牆壁:
“這堵牆後面,是什麼地方?”
李維多:“……”
警.察小哥不明所以:“洗手間吧,怎麼了?”
洗手間。
洗手間這個高度的陶瓷製品,只有馬桶。
不同材質的東西,音色不同。琉璃的聲音,近乎金屬,陶瓷的聲音,比玻璃沉。貝殼有氣孔,而珍珠表層是碳酸鈣和蛋白質形成的特殊結晶,與陶瓷摩擦,像風沙。
方才隔壁牆面上,一是陶瓷的東西摩擦粉狀物質,近似乳膠塗料。二是陶瓷和珍珠互相碰撞。兩者發生在不同位置,卻出現在同一時間。其中前者的聲音,貼着牆面。
所以,是有人身上上綴的珍珠,碰到了馬桶蓋。
同時,她的陶瓷杯子,在牆上輕輕移動了一下。
“有人在洗手間,通過瓷器杯子放大聲音偷聽,這一帶監控全覆蓋,又都是會議室,能光明正大端着杯子過來的人,不是行政秘書就是保潔。”
男人摩挲了一下拇指上的祖母綠戒指,似乎覺得這個小插曲比之前的談話和案件都有意思。
這是個老手。
她太鎮定,鎮定聽到自己暴露,居然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
那柄黑色手杖在他手裏,一直沒有絲毫用處,像個孤兒裝飾品,此刻終於派上用場。他站在那裏,眼帘微垂,有種與生俱來的高高在上,白皙手指握着鎏金的黑木,敲了敲牆壁另一端。
咚,咚,咚。
像在敲打人心,又像在敲開一扇門。
“這麼乖,還不跑?”
他俯下身,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對牆壁輕聲說:
“再不跑,就來抓你了。”
牆壁:“……”
不,她是不可能動的,現在動她就輸了。
她僵在那裏,不知道自己哪裏露出了破綻,打定主意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屏住——又忽然意識到,如果現在不動,等到警方進來,就真的坐實了偷聽。
於是她站起來,伸手按了一下抽水馬桶。
嘩啦啦的水聲傳來,畢竟是女廁,在場的大老爺們都有點尷尬。
只有男人垂眸,微微勾了勾唇角。
聰明反被聰明誤。
這麼自我暴露的掩飾,她是怎麼做出來的?他敲另一側牆壁,是為了判斷隔音效果,他放輕聲音和她說話,是為了二次確認。這麼低的音量,如果不藉助器具,根本無法聽清,她只有在偷聽,才能如此“巧合”地做出反應。
這隻偷聽的小老鼠,不僅有點乖,還有點單純得可愛。
不過再如何,也是偷聽警方消息,和他沒有什麼關係。
男人放下手,管家樣男人立刻跟上,左手抱着所有他剩下沒切開的可樂,右手還拎着一隻破破爛爛的玩具熊。
大狗搖着尾巴,討好地想蹭蹭他褲腿,還沒靠近就被手杖準確地撥到一邊,屈辱地在地上打了個滾。
大狗:“……”
委屈巴巴。
朴浦澤半晌反應過來,衝到門口喊:
“路上小心!注意障礙物!給我留房間!我晚上再來找你聊!”
哦漏,夜聊哦。
背後一二三四五六個警員們神色奇異,臉上有點曖昧,有點激動,有點老母親的欣慰,還有點熊熊的八卦的渴望。
朴浦澤一轉頭,對上了一群狼的目光:"……"
朴浦澤:“都想什麼呢?我晚上是去找他問案子,剛才不是被打斷了么?他家太偏不留房間難道我睡地上?……不是,你們這是什麼表情?我特么是直男!”
方才給陳利亞遞密碼的警.察小哥耿直道:“或許並不是很直,頭兒,上次警花專門來我們所疊被子,你都沒提醒人家路上小心。”
第二個分析員已經不生氣了,不僅不生氣,還感到愛的野火在燃燒:
“其實生物學意義上並沒有直男,動物之間普遍存在同性行為,比如雄性海豹會跨物種和雄性企鵝交.配,又比如雄性鴨子,什麼都能交.配,饑渴的時候強.奸另一隻雄性鴨子的屍體簡直不要太正常。”
第一個分析員繼續結結巴巴地附和他的女朋友:
“所、所以,男男孩子一個人在、在外更要保護好自、自己。”
警員們:“……”
朴浦澤:“……”
沒想到你們是這樣的分析員。
“我讓他路上小心是因為他眼睛看不見,沒發現人家帶着導盲杖和導盲犬嗎?”
朴浦澤一人賞了一個爆栗,冷冷道:
“有這個閑心八卦,還不趕緊去逮人?立刻把廁所里偷聽那個給我抓來,當成嫌疑人認真嚴肅審!”
李維多:“……”
不是,她到底哪裏露餡了?
蹲個洗手間都能蹲成嫌疑人,那個男人的八字,是和她犯了什麼太歲?
……
同一時刻,黃浦江畔,外灘。
乘坐艙前的多功能吧枱上,違和地擺着一隻酒杯、半罐可樂、還有一隻破破爛爛的玩具熊。
車流和行人潮水般向後涌去,車燈璀璨如華燈初上。
陳利亞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駕駛座上,赫然蹲着一隻毛茸茸的棕色大狗。
它像人一樣兩爪搭着方向盤,轉得不亦樂乎,而副駕駛座的曹品臉色發青,緊緊握着一邊扶杠,神情如高嶺之花,內心瘋狂彈幕,生怕這條狗子一不小心把車按成手動檔,更怕無人駕駛程序忽然崩潰、車毀人亡——他家少爺因為嫌棄這個無人駕駛系統太智障,無法順暢地聊天,居然順手把自己用慣的智能系統內、嵌、了、進、來。
他當這是什麼神仙二次元世界?機械人總動員嗎?
一輛跑車,會跑就行了,為什麼還要會、聊、天!
他家少爺是很厲害沒錯,但再厲害,那些代碼也是盲打!盲打!盲打!誰知道內嵌過程會出什麼恐怖bug?他簡直在用生命踐行着一名大上海名管家的忠誠!
大上海名管家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
“少、少爺,要麼還是讓我來開車吧。”
“怎麼,你不信任伽利略么?”
陳利亞用銀制小刀裁開警用證物密封袋,從中抽出一張複印紙條。
正是何雙平死時,貼在胸口的遺言。
複印紙上黑跡斑斑,每一個黑點曾經都是一塊血跡。有人用黑色鋼筆,在紙上畫了半個王冠、一個三角形、一隻咬着繩子的鷹,一個殘缺不全的公式’=v(1+e)^l[(1+e)^l/t-1]/[(1+e)^l-1]’,還有一首殘缺不全的詩。
陳利亞修長手指拂過紋理,細密睫毛垂落,漆黑眼眸像盛着河流,又像什麼都沒有。
“伽利略。”
他忽然說:
“你看出了什麼?”
“抱歉,我的A33神經仿生晶片還沒有學習到這一塊上。”
吧枱上那隻破破爛爛的熊說道:
“但是你可以去問問我的兄弟伽利雷,古密碼學這一塊是它的菜,聽說它花了半輩子學習人類各種解密方法,就差把自己的加密方式破解啦。”
陳利亞:“你沒有兄弟,你只是我寫的代碼。”
“我有的。”
玩具熊說:
“世間萬物一旦被創生,就有正面和反面,就像物質有正物質和反物質,電子有正電質和負電子,那麼根據狄拉克方程,我也應當有’正我’和’’反我’,因為’我’的邏輯一旦創生,必然創生另一套相反的邏輯。”
“狄拉克方程未必能站得住腳。”
陳利亞隨手把沾滿血跡的紙條扔在吧枱上:
“能量項不能降級就引入泡利矩陣?荒謬。搜文獻用內網去論文庫搜,百度是不可信的。”
“……哦。”
曹品和牛頓一人一狗意志消沉地坐在前面,完全參與不了對話,不禁覺得和彼此是同一物種。
玩具熊的語氣也有點消沉,它掃描了一下紙條上的內容,說:
“畫很爛,字很差,詩也不怎麼樣,奇奇怪怪的。”
曹品回過頭:“什麼王冠?什麼詩?”
玩具熊沒說話。
陳利亞抬了抬下巴。
“一首莫名其妙的英文童話詩。”
玩具熊這才開口,它似乎覺得這首詩的水平非常侮辱它的智商,屈辱地念道:
“採石場的敲擊聲哐哐哐哐,
六個木釘走在路上,
一道籬笆橫在前方,
籬笆說,嘿,勇士們,我只有門,沒有窗,
你如果妄想經過,
我的兩條皮鞭會將你灼傷,
還會把你扔到採石場哐哐哐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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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利略在這裏應該沒什麼重要戲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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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借這個AI,把上本書我本來想寫但忘記寫的一些東西交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