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小李:“……”
不是,她是行政助理,會端茶倒水就好,這種專業問題和她打什麼邊?為什麼突然cue她?
她全程微笑:“二位還要加茶水嗎?”
許盡忱:“除了泡茶,你別的都不會了是嗎?”
李維多:“……周總和您說笑呢,債券評級是評級機構評的,和我們有什麼關係?產品千萬條,合規第一條,市場怎麼定價,我們就怎麼賣。LCC口碑一向良好,品牌價值可比違規收益值錢多了,許總才不會做這種虧本生意。”才怪。
聽見她幫他說話了,維護語氣還算明顯,勉強合格,許盡忱這才放緩了神色。
但還是生氣,開玩笑,他可是許盡忱,他培養她一個花了多少力氣?員工要多少有多少,他並不缺一個還算優秀的手下,可她為什麼不能主動一點?非要他鞭打一下,她才肯往前走一步——她就懶成這樣?
“得了,評級機構就是金融家門下走狗,走狗門下有什麼好狗?”
不是評級機構和金融機構聯手,故意抬高評級讓散戶買套,美國次貸危機也不會到後來那種規模了。
周川笑了,朝她舉杯:
“我不信評級機構,我只信金融家,我也不敬評級機構,我只敬金融家。”
李維多眼裏漾起笑意,剛要以茶代酒和他碰杯,許盡忱一伸手奪走她手裏的杯子,自己一飲而盡,冷冷地看着周川:
“你是來談生意,還是來敬酒?生意還沒談成,你就敬酒?”
周川、女秘書、李維多:“……”
院子裏的雞再一次咯咯咯地叫起來,場面又一度十分尷尬。
好在周川總是一個有氣度的人,很快打圓場:
“你想我做什麼?幫你承銷?”
“你給我幾個點的承銷費?”
“2。”
“4。”
“2.5。”
“2.5我人工費都不夠。”
周川抖抖煙:
“許盡忱,人血饅頭大家吃,你不能總想着一個人掙錢。”
“那就3個點。”
雪茄煙量大,包廂很快煙霧繚繞。李維多自己煙抽多了,聞到這種極品雪茄,嗓子裏就有煙癮慢慢上來,忍不住皺了皺眉。
可她忍的很好,從不在工作時抽煙,以至於連認識她多年的許盡忱也不知道她會抽。
許盡忱瞥了一眼她的眉頭,伸手把周川的煙抽出來,在木桌上按滅了。
周川:……搶他的錢,還搶他的煙?還有沒有人和人之間基本的尊重了?
他磨了磨后槽牙,想再爭取一下。
畢竟堅持就是勝利,堅持就有曙光。劉強東那百分之四還是多少的股份,不就是在京東上市前五分鐘還是一小時拿到的么?
“許總,我爸後天出殯呢,你不給我爸刷個火箭、禮物什麼的,多給點抽成總要吧?”
“是你爸出殯,又不是我出殯,和我有什麼關係?”
然而許盡忱並沒有給他任何機會:
“3個點,你愛做不做,你不做,我後面還有的是人排隊等。”
“……”
話談到這就談不下去了。但這畢竟不是一筆小錢,周川忍不住想去口袋裏摸煙。想起方才許盡忱掐他煙的動作,又作罷。
“3個點就3個點。”
半晌,他把熄滅的煙頭咬在嘴裏,用牙齒磨了一下,煙草的氣息扎進咽喉,苦味瀰漫開來:
“但是這半個月不能做,我爸剛過世,葬禮事情雜,家裏亂成一鍋粥,一下騰不開手。”
聞言,許盡忱“呵”了一聲:
“你爸爸過世,和你掙錢有什麼衝突?”
“這是什麼道理?”
饒是周川也瞠目結舌:
“我是他兒子啊。”
“兒子又如何?”
許盡忱神情沒有一絲波動,語氣中也沒有半分哀慟,只淡漠地抿了一口茶水,手向後虛虛搭在她肩膀上方:
“周川,你是個套利人,不是殯儀館職員。半個月,就按5個點算,損失也在千萬。你好好掂量一下,哪個爸爸,值得這麼多錢。”
……
去世的畢竟已經去世。往好里想,他父親的屍體至少曾有機會比肩千萬資產,小門小戶則更加悲哀,多的是為鬧一點錢,把親人屍體橫在單位門口,六月天裏慢慢腐臭,一生辛苦、一生尊嚴,比不上,幾萬塊錢。
上帝說錯了,貪婪不是原罪。
貧窮才是。
簽字不過一杯茶,小周總告辭,許盡忱看着他美艷的女秘書婷婷裊裊站起來,身上某大牌希臘祭司風裙子把身段襯托得一覽無餘。而她的眼睛看着小周總的時候,就像初秋的潭水,盈盈帶着三分情意。
他忽然轉過頭,冷冷地望着自己的小助理。
後者正在見縫插針地悄悄給秦宋柯回消息,一個眼神都沒分出來給他。
還以為他沒、看、見。
突然感覺身邊空氣涼了的李維多:“……”
不是,他又哪根筋搭錯線了?
她的老闆許盡忱,保持着這種讓人害怕的眼神快半分鐘后,終於高冷地開口:
“你平時定製衣服的是哪一家壽衣店?”
“……”
李維多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黑的裝扮:
“就是隨便一家小店,您對壽衣有興趣?”
“不。”
許盡忱站起來,自上而下看着她每天如出一轍、明顯沒花一點心思的黑長發黑長裙黑鞋子,和蒼白的小臉。
很好,很好,她在他面前居然敷衍到連腮紅都不打了?
他不用她像別人家的秘書那樣,知冷知熱識情知趣,懂得把水杯喂到他嘴邊而不是他手上,懂得把菜夾到他嘴裏而不是他碗裏——她是他的特助,怎麼能對他這麼不上心?
還有沒有一點基本職業素養?
許盡忱沉下目光,眼神不善,大步從她身邊走過:
“我沒興趣。我只想去把它收購了,然後讓它永遠做不成壽衣。”
“……”
他們談的時間稍微超過了一點預計,這邊結束已近黃昏。許盡忱自己開車上去,她留在後面開增值稅專用□□。
雖然她的穿着剛被老闆diss,但憑心而論,衣品不差,至少當她這樣站在窗前,兩層青山、一抹夕陽,淡薄光暈落在她側臉,就有一點遺世獨立的味道。
今天風有點大,西面暮色沉沉。
李維多穿着單薄長裙,寒氣從皮膚侵入。這裏實在偏僻,茶館結賬系統簡陋得像超市收銀機,收銀員要一個一個地輸信息。就在李維多百無聊賴地等待時,他們頭頂的木質吊燈忽然閃爍了一下,緊接着“啪嗒”一聲,不知哪裏的開關跳了閘,整個大堂一下子黑下來。
茶館老闆娘是個老太婆,大概有兩百歲,扭着竹竿身軀朝樓上喊:
“這天殺的空氣開關又跳閘了嗎?!!”
“么四喲!!!”
樓上的老爺爺帶着一口濃厚的方言,像農業時代隔着田野比嗓音般,朝樓下扯着喊:
“你個居頭,是線燒掉了哦!!!”
兩人開始中氣十足地吵架,很恩愛地樣子。
李維多看了一眼手錶。拍賣會時間不長,她要提前把車開過去等待她的處女座老闆,實在沒時間等他們完成愛的互動。
“我來不及了,先報價,我留個地址給你,你明天把□□順豐給我。”
“也行。”
收銀員是個半老徐娘,頭上斜帶一頂毛氈帽,面上一點淡妝,眉目美得讓人忘記她的年齡。她邊聽着身後兩個老人的罵戰,露出一點有趣的笑容,拿出計算器,邊按嘴裏邊念叨:
“四杯白毫,一杯185,優惠乘0.85,一盒鵝梨帳中香,357,九五折,兩碟桂花茶餅,一碟68,一碟水晶鳳爪76,抹茶茶點兩盒,一盒96塊,珍珠糯米雞四份,69.9一份,促銷九五折,玫瑰焦糖酥48,不對,是49,所以總共是……誒,iPhone不能單個刪除的嗎?”
她按了一個C,結果把所有數字都清除了。抱歉笑笑,正要重新計算,就聽身邊一直在垂眸發信息的李維多,頭也不抬地說:
“1686.77。”
“誒?”
“我說,總價是1686.77。”
女人直起身來,老人這才看清她的面容。
年紀看着比她孫女還小一些,臉只有巴掌大,非常瘦,伶仃得像沒福氣的樣子。
眼白乾凈,瞳仁被隱形放大,黑得可怕。映着窗外噴薄的日落,不顯熱烈,反而帶着一點不清不楚的、臆想般的距離感。
她隨手扯了一張餐巾紙,寫下公司保安收發室的電話號碼。現在快遞私隱保護太爛,留名時順手寫了“李可可”。
她家貓的名字。
“我先把錢付了,你之後核對要是不對,再來聯繫我,好嗎?”
老太太還沒想明白她為什麼能算得這麼快。
黑裙女人已經提了自己的包,轉身走進窗外緋紅的薄暮里。
……
她付賬時已耽擱,車又被許盡忱開走,按階梯上山估摸着要半小時,要是他出來時沒看見她……算了,這個場景有點血腥,還是不要多想。
李維多看一眼腳上細跟高跟鞋,轉身往樹林深處走去。
從這往上,似乎有一戶人家,青石小徑上有行走的痕迹,十有八九是傭人抄的近路。
滿山的桂花。
每走一步,桂花就被揉碎在她腳底。
她不知走了多遠,繞過一叢巨大的橡木,忽然出現一堵坍圮的圍牆,青灰磚縫裏青苔交織,攀爬大朵英國月季。
李維多抬起頭,看見一間古樸庭院。
牆高過她肩膀,只面有一座小屋,雜草叢生,滿樹金黃山桂下是一張石桌,上面擺着一杯冷茶、半副棋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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