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五
老闆聽后咧嘴而笑，真的是咧嘴而笑，對的，老闆在這刻終於理解瘋子在想些什麼了，所以繼續開口：“瘋子，你……”
可老闆的話就只說了一半，大小姐卻搶先開口：“是我讓瘋子幫我說那些話的，不管他的事。”
吁……老闆長長嘆了一口氣，隨之伸出左手示意還在抽煙的大小姐不要說話，而瘋子卻起身，輕輕拽過大小姐手中的香煙，抹滅在了一個異常精美的玻璃煙灰缸中，隨後又是點燃老闆剛剛給的小蘇，這就走到窗戶邊，打開了窗戶，對的，現在的瘋子是背對着老闆，而大小姐卻低頭呆若木雞。
嗵嗵嗵，嗵嗵嗵……窗外不遠處傳來獨特的炮竹聲，雖冰冷的瓢潑大雨瘋狂拍打着這整個世界，雖無比凜冽的寒風肆意呼嘯着，雖瘋子穿着單薄，唯有一件敞開的黑色外套，裏面一件黑色的保暖內衣，但瘋子就只是站在窗邊，更是縱容着寒風吹入這小小的辦公室，而這小小的辦公室中，因刺骨寒風的侵入，此時正在迅速降溫。
帥氣的老闆這會說著：“我希望你留下來，我和胖子準備合夥做餐飲，網吧這個行業前景我不看好，馬上也需要你。”
“爸，你們在說什麼？”
這是大小姐的聲音，而瘋子只是吁……再次嘆了一口氣，隨後開口：“不了，謝謝老闆成全，我怕自己會自殺，想出去轉轉，對不起。”
老闆沒有說什麼，隨後就拉着大小姐出了辦公室，而現在整個辦公室中就只剩下瘋子獨自一人，可不知為何，瘋子在這刻淚流滿面，更是肆意中任憑未關的窗戶，這刺骨寒風的瘋狂侵蝕。
……
這個年過得很快很快，眨眼中即是十幾天過後，而瘋子也做完了最後的所有交接，手中提着一個膠袋，裏面是幾件衣服，還有手機充電器，當然，還有一瓶墨水和幾個筆記本，然而其他的東西就沒有了。
對的，瘋子從浪淘沙網吧進行了辭職，而網吧里的所有人都說，是瘋子罵了帥氣老闆的老婆，所以被開除的，其真正的原因並不是這樣的，真正的原因就只是，瘋子辭職了，而且他也將原本的出租屋退了房，可是裏面的所有東西，都留給了房東，不管是那些書籍，還是昂貴的五龍筆筒，亦或者是昂貴的枱燈……乃至包括那裏的所有記憶，統統都留給了房東，因為瘋子覺得，他需要的，就只是目前他口袋裏的一支鋼筆，真的僅此而已。
瘋子目前坐在一家網吧中，但這家網吧可不是浪淘沙網吧，更不是他以前管理的那些網吧，這個網吧對於瘋子來說，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也是可怕的，因為身邊全是無比陌生的人在玩遊戲，或者在看電影，賬台的姑娘他也不認識，但只要他出錢，就能從她那裏拿到香煙，也能拿到飲料與其他零食。
這家網吧裝修還是挺不錯的，玻璃的檯面，整齊的紅沙發，很大的液晶顯示器，看上去很適合用來玩遊戲，而且氣氛也不錯，昏暗的燈光下，上網的人們聚精會神中看着電腦，再加上煙霧繚繞，給人感覺，這就好像回到了曾經的曾經。
對的，瘋子認為他回到了第一次到這座城市中的場景，那一刻他就是如此像一個失神的爛泥一樣坐在這種華麗的網吧中，或許也在祈禱着老天爺來拯救自己，那一刻的他，身上幾乎沒有錢，最後還是靠着騙取別人的同情心，進了網絡公司。
而現在，自己的卡里有七萬多塊錢，這絕對不是一個小數字，七萬？呵呵，以目前的經濟水平與消費而論，這在農村可以買一塊地，甚至再蓋一座很好的房子，對的，這七萬絕對夠。
不，瘋子覺得自己不應該想這些，而是該想一些有重大意義的事情，比如，自己的明天？哦？明天？這可真是滑稽不堪的詞彙，或許現在早已忘記，當初上小學的時候，老師教自己明天這兩個字的時候，順便給予的解釋，對的，記憶里完全沒有這些東西。
所以瘋子點燃一支香煙，準備在這家網吧中過夜，因為外面的天氣很冷，而這裏至少有空調，此時，邊上一位女孩子哭哭啼啼的，她是在看肥皂劇？不，她是在看聊天軟件的對話框，裏面肯定有些什麼文字，讓她號啕大哭，一定是這樣的。
而邊上這會過來兩位男孩子，看着年齡不大，不過穿着卻比較破舊，或者說有些髒亂，瘋子看到其中一人往地上輕輕放了幾個硬幣，而另一位輕輕拍了拍哭泣女孩的肩膀，隨後開口：“美女，你硬幣掉了。”
瘋子在想是否要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因為女孩放置在玻璃桌面上的手機，看上去挺值錢的，是一款粉紅色的全智能手機，不知道什麼牌子，但幾千塊肯定是需要，只是瘋子並沒有阻止，而女孩也沒有去撿硬幣，因為女孩直接開口：“我口袋裏沒有硬幣。”
瘋子微笑，而男孩撿起地上的硬幣，隨之罵罵咧咧中迅速離開了這裏，至於瘋子卻只是一邊抽着香煙，一邊笑着，也看着他自己的電腦屏幕，其實上面也是打開着聊天軟件，只是聊天軟件里只有八個人，並且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聊天，因為，幾乎都是陌生人，哪怕是自己的表哥，這在瘋子看來，亦是如此的陌生。
邊上的女孩哭了好一會兒了，隨後起身，拿起她自己的手機，離開了這裏，而瘋子繼續坐在原處，更是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接着睡覺，因為身上並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被偷，即便是銀行卡和身份證，也是藏在鞋底的鞋墊里，鋼筆也在貼身的衣物中，沒有人會偷這個，因為沒有人喜歡鋼筆，手機？呵呵，沒有人喜歡這種已經完全沒有油漆，甚至電池也換了幾次，乃至后殼還是用膠帶粘着的破爛摩托羅拉翻蓋手機，現金？身上只有十多塊錢，僅此而已。
……
第二天清晨，瘋子起身，開始檢查自己身上所有的物品，所有的物品都在，當然除了口袋裏的十多塊錢不見了以外，而這根本就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因為瘋子早有防備，所以提着沒有少任何東西的膠袋，到了賬台處，然後下機，退了兩百三十多塊錢，對的，這就是瘋子的對策，提前把身上的所有錢，都壓在了上機卡中，然後退出來而已。
瘋子出了網吧，網吧門外是無比喧囂的大街，長街之上人來人往，非常密集，畢竟這是打工者再次回到這座城市中的季節，雖然這裏並不是打工者的主要聚集地，但人口流動，明顯增多。
瘋子麻木中走在長街之上，腦海中什麼也沒有想，因為，什麼也不想去想，當然也不在意身邊的任何景物，畢竟完全沒有任何興趣，只是在看到一個露天的早餐鋪，隨意中就買了一塊雞蛋餅而已，隨後又是繼續前進。
可這到底是要去哪裏呢？不知道，畢竟這個世界就如世人所說的一樣，如此之大，無論如何都走不到盡頭，當然不論在哪裏，也都無法找到自己的容身之處，瘋子感覺現在的自己，完全完全是不屬於這個世界中的異類。
對的，瘋子明白現在的自己該想些什麼事情了，是該想老天爺當初為什麼讓自己誕生在這個談不上可怕，也談不上可愛的世界中，可是想了好久好久，都想不出個什麼所以然來。
隨着一陣凜冽的寒風吹過，天空細雨隨之飄落，這些細雨是如此冰冷，猶如冰冷的鋼針一般，刺在了瘋子的臉上，乃至手上，故此瘋子坐在了一處公交車站，這是一個類似於涼亭的地方，好多人在這裏等車，而不是避雨，因為雨並不大。
這漫天飄落的細雨，打濕了來往的行人，更是朦朧了整個世界，沾濕了這個世界中所有的夢想與愛恨情仇，所有的人似乎都在祈禱，祈禱老天爺看到他們自己的小小身影，從而憐憫，不！真正做出祈禱的只有此刻的瘋子一人？不！絕非如此，因為瘋子並未祈禱，腦海中，空無一物。
突然一雙粉紅色的運動鞋，踩在了瘋子他的皮鞋上，這原本黝黑透亮的皮鞋瞬間多了一個泥水印，而瘋子的腳因為天氣的寒冷，故此感官系統失靈了一大半，只是感到一些麻麻的感覺，想着，若是夏天的時候，挨這麼一腳，肯定疼得叫出聲來，畢竟皮鞋前面都變了形。
“對不起，對不起……”
非常柔和的女聲，從聲音判斷，她的年齡不是很大，大概二十來歲左右吧？瘋子苦笑中看着這雙粉紅色的運動鞋，接着抬頭，看到了這位姑娘，的確二十來歲左右，微胖，穿着一件黑色的呢絨大衣，黑色的短髮，身邊還有一個很大的大紅色行李箱。
瘋子認為，她應該是過完年，剛剛回到這座城市的打工者，她看上去很是焦急，慌亂中從她黑色的呢絨大衣中掏了紙巾，幫瘋子擦掉了鞋子上的泥水腳印，而瘋子這才開口：“我的鞋子六百塊，姑娘您這一腳，起碼得賠我一百塊吧？你看，它都變形了。”